作者:藤鹿山
他上前来抓着玉照的手腕,强行拖着她往外走:“朕不同你吵,你要听什么朕都会跟你解释清楚,再不会隐瞒你。”
玉照忘了眼前人是天子,忘了那可怕的噩梦,挣脱开了他的手,一路委屈起了哭腔:“我才不跟你这个骗子走,你自己走!叫你的人都走开,还有,把我的丫鬟小厮还给我!我要回江都去......”
赵玄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返身走出了门外。
玉照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跟他扯清楚掰明白,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竟是这般简单。
她伸手捂上胸口,紧咬起唇瓣,见他走的这般彻底,原来她心里不是嘴上说的那般想要他走呢。
她忍住泪水,她不能哭,她跟道长真的是有缘无分。她不能抛弃一切,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旁的她都可以赌,命不成,她的命只有一条。
赵玄回来时便见到玉照捂着胸口,匆忙问她:“药呢?带了吗?”
玉照一怔,抬头见赵玄,他手上拿着一块汗巾,原是见她头发湿,去给她拿帕子的。
玉照见状喉咙发涩,胸口更堵的厉害,她放下了手,道:“没犯病呢。”
她嗓音绵软,明明是赌气故作无情说出来的话,却总带着股撒娇的意味。
玉照一说完又觉得后悔,自己这是主动开口同他说话了?还像是朝他撒娇一般。
赵玄却没多想,毕竟小姑娘自以为的凶神恶煞吓退他的语气,她声音细,带有江南特有的强调,骂人也像是在撒娇。
他听了舒缓了气,坐到了她身侧,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头发,玉照僵硬的扭身挣开,不叫他碰自己。
“你别碰我。”
赵玄手间不停,他与她相处这段时日,早习惯了她这副奇怪的性子。
他只做没有听见,手下动作不停,慢慢替她擦拭着发尾,玉照的发质细软,如丝绸一般,握在掌中飘渺的如同烟雾般,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消散了去。
玉照艰难的板着脸:“我自己会擦,男女有别,陛下还是别做不合规矩的事!”
她加重陛下两个字,再度拉开两人间的关系。
赵玄不禁莞尔,却是不听她的话:“你如今知道男女有别?你我曾经什么没做过?如今擦个头发便是不规矩了?”
他往日最重规矩,结果为了眼前人屡屡破例。
几乎要在婚前将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
赵玄顺着她的性子哄她,将头发擦的差不多了,又吩咐人奉上来新衣裳,对她道:“去将衣服换了,你这身衣服都湿了,你身子弱,着凉该生病了。”
玉照这人,最怕别人哄她,她一被哄,气就消散的干净。
对着赵玄的事,其实也并没有几分生气,更多的是被梦境影响的仓皇无措和害怕。
如今那分情绪竟然也被赵玄安抚的消散的大半。
她如今心平气和下来不禁陷入了反思,这人平日很讲道理,更是刻板的厉害,再规矩不过,怎么会做出抢夺臣妻的事?
自己如今同魏国公已经没了关系,又如何会发生那桩丑事呢?她是否小题大做了?再则,自己梦中应病死的,跟道长又有什么关系?
梦中那人......
玉照虽只在梦中见了他一面,可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应该......是在意自己的吧。
玉照不甚乐意的换了新衣裳,这本不是她的衣裳,不知赵玄是派人去何处买来的,新是新,只是不甚合适,腰身有些大了,胸前露着一片,是坦胸裙。
胸口许多处需要系带子,每个州府的衣袍款式都不尽相同,比如玉照身上这件,她尝试系了很多次,总觉得穿起来奇奇怪怪。
赵玄轻轻敲在门扉上,见里面人磨磨蹭蹭,忍不住催促起来。
“可换好了?”
玉照急的满头的汗,她气的跺了跺脚,随意将带子系到了一起。
“好了好了!”
赵玄推门进去,见灯火葳蕤下,床上坐着的女郎肤若白瓷,一头秀发自直削的肩头垂落,散落在床上,胸前一片丰盈,被秀发遮掩的半明半昧。
他眼下颤了颤,指腹沿着她的脸颊滑至耳垂,玉照浑身一颤,恼羞成怒,那张不饶人的嘴又要叫嚷。
赵玄哄她:“你这处遭蚊虫咬了,疼不疼?”
原来他指腹摩挲之下,是她肿了一圈遭蚊虫咬的那处。
玉照本身不觉难受,被他这么一摸,顿时觉得痒的厉害,难耐的动了动,皱眉哼道:“不疼,痒死了。”
说完她伸手去挠手背上一处,下了狠劲儿,手背很快被挠出一片红,赵玄止住她:“再挠要出血了。”
他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药瓶,给她手背上药,青绿的药膏涂抹上去冰冰凉凉,他的指腹温热,与这冰凉的药膏一块儿,倒是叫玉照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要是这会儿她变成一只猫,都要发出呼噜声了。
她有些瞠目结舌,奇怪道:“道长怎么什么都有?”
赵玄不回她,给她手背上完药又给她耳垂上药,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叫我陛下了,嗯?”
玉照登时脸一红,才想到自己竟然忘了生气,她险些忘了。
她收敛了神色,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倒是叫赵玄忍不住发笑。
他伸手摸了摸玉照的发顶,玉照有着一颗圆滚滚如同孩童般圆润的后脑勺,此刻披散着头发,更觉得可爱,叫赵玄忍不住又多摸了两下。
他眼中皆是坚毅之色,仿佛并不害怕面对任何事物,更不会如玉照一般,遇到点危险困难就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宝儿可否说出来,你究竟怕什么?怕我?只不过一个身份罢了,我便真是天子,又能如何呢?无论我是何身份,待你的心意都不会有变。”
他初时慌乱,之后心中起了疑,宝儿不喜欢那个位置,可他坚信两人之间的情感也不至于淡泊到叫她头也不回的远离,似有洪水猛兽一般。
为何这般?
玉照眼中闪过迷朦,抿唇不答。
“你若担忧宫廷,大可不必,你只管信我,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你我即使在宫中生活,也如在紫阳观一般。”
玉照又开始恨不得藏起来了,她捂着耳朵不肯听,嘴里急促道:“不一样的,怎么可能一样?!我只想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我想要回江都,那些东西,我都不想要。”
赵玄又哪里是个好脾性?不过是登基之后大权在握再无暗敌,这才露出来的温润宽和的明君外表罢了。
不过......是在玉照面前装出来的罢了。
见此他再忍不住,强硬拿开玉照捂耳朵的手,逼迫她听下去。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若是我做不到我就不会说,更不会去招惹你。你无须顾忌任何事物,你还是你,只不过是换个府邸生活罢了,你喜欢好看的衣衫首饰,再也没比宫里更多的,宫里还有梳头娘子会梳千种发髻,你喜欢吃的糕点都是御膳房做的。”
玉照才后知后觉,她们话题已经聊到婚后生活去了。
她不想继续说下去,她发现原来道长以前是让着她的,真说起来,自己根本说不过他。
她一但情绪起伏,脑子乱成一团,口齿不清,更会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可这人......他跟自己恰恰相反。
床岸灯火葳蕤,赵玄仔细闻着,便能嗅到一丝极浅的香,似橘果香,又似松花香,他终是按耐不住,将肚子里早翻来覆去千百遍的话掏出来问她:“你......你与魏国公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你睡你的便是,我帮你赶……
只要想起穆从羲的话,自己的姑娘曾经心心念念要嫁给旁人,甚至有可能是被退婚后自暴自弃,才来道观招惹上自己。
那日紫阳观外,宝儿马车深陷泥泞,那名男子,便是魏国公那小儿?
可是半点看不出来像井钺将军。
她曾经像喜欢自己这般,满心欢喜的爱慕着他?
赵玄不愿想下去,胸腔似有一团烈火燃烧起来,将他理智烤炽的滋滋作响。
他恨不得立刻派人把那小儿抓过来,叫宝儿好生看清楚,此人有哪点儿好?
“你舅父说,你从小就盼着跟那小子成婚,是么?”赵玄又平静的催促了一声,玉照却知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她长睫翩翩眨了眨,她才不想再同魏国公扯上关系,可也不能反驳舅舅的话,不然岂不是拆了舅舅的台子?
她轻轻扯过床上的被褥,赵玄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压着那床被褥,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等她回答,仿佛只要她不回答,今晚一夜两人就要这个姿势耗下去。
玉照嗓音里没了方才的惶恐与薄怒,软和的含着哭腔,将头低了下去:“你这人好讨厌啊,总是这么欺负人......”
赵玄听她哭腔,总是生了几分心软,手上一松,手下压着的被子就被玉照扯了过去。
玉照连忙将被子蒙过脑袋,躲在被子里就有了安全感。
“我困了,要睡觉了。”
赵玄俯身往床上,心生恼意,伸手去掀她头上的被子。
玉照死死揪住被褥边缘,被热出一头汗也不让他得逞。
赵玄真气笑了,从来没这么气过:“这般热的天,你蒙床被子做什么?”
被褥里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别与我说话,我真要睡觉了,我已经很久没睡了.......”
玉照闷得难受,感觉手上没了力气,被褥缝隙透出一条光亮,忽的光亮又被隐住。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咄咄逼人的温度———
她忽的觉得唇上一热,被揽入一堵温热坚硬的墙之中。
赵玄气息滚烫,压抑下喘息,将玉照禁锢在床榻之间,许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落在她脖颈上,后背肩头。
玉照被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而后恼羞成怒。
“我要睡觉了,你该出去了。”
赵玄好整以暇,淡淡嗯了声,半点没有要走的自觉,只是松开了她的身子,“你睡你的便是,我帮你赶蚊子。”
玉照并不怕他,这男人便是这般,若是她不同意,他真的只会帮她赶蚊子。
这人说话也不听,她实在太累了,索性不再理会他,翻了身将自己裹进干净的薄被里,气息微弱,闭着眼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一天一夜,她真是太累了。
她却不知,赵玄在烛光昏暗中看了她半宿仍舍不得移开目光。
。。。。。。
楼上静悄悄,没半点动静。
下边儿却是闹翻了天,不过众人知晓这地儿隔音不好,陛下耳朵又尖,只敢悄悄的说话。
几个禁卫,明光铠卫搬了张桌子去外面露天处一拜,凑了一桌,陛下亲至,李近麟自然也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