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林氏昨夜听镇国公府差人来说,世子妃被禁足在王府里不允外出,据说脸上还挨了打,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惊吓的镇国公府的老太君都出动了,要上梁王府说理去,怎知那梁王世子往日倒是礼貌客气,她们都忘了这位也是天潢贵胄,如今翻脸起来,连镇国公府老夫人都不给面子,直接拒不接见。
镇国公府无奈只能差人问林氏知不知道什么内情,是不是与她府上大姑娘的事有关。
毕竟当日也正是林良训与她这个姑母说起那事儿来,府上的人也听了一耳。
林氏哪能知晓是什么事儿?但眼皮跳的厉害,听了一晚都彻夜未眠。到底年岁不轻,今日林氏起床便是一副无精打采,面色如土的模样,敷了许多粉也遮掩不住。
她临着软塌站起又坐下,派人去了梁王府几趟,都说根本见不着世子妃,梁王府门房鼻孔朝天,更是连进门都不让她们进。
玉嫣得了消息,忙过来看她。
也知母亲操心些什么,“母亲且安心,世子妃那边总不会是因为大姐姐的事。”
林氏轻轻阖上眼睛,有些懊恼道:“左想右想是我太过了,那事儿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侯爷都吩咐过了不要往外说,我怎么也不该拿出去与她说!”
若是林良训因自己撺掇起了心,从而被禁足在梁王府,林氏越想越烧心,坐都坐不住。
“说不准是为了什么事儿,母亲先别管这个,”玉嫣不想聊林良训的话,她见林氏担忧的样子,想起一件事来打算宽慰老母亲的心。
“娘,今日收到帖子,盈盈叫我过她家去玩儿,她信上还说太夫人也想着我呢,说是好久没见过我了,叫我过去陪她说说话。”
玉嫣将一张描金请帖放到林氏面前的角几上,面带桃色,带着几分扭捏道:“您准不准我过去?”
她还记着上次母亲的嘱咐,长姐刚与魏国公退了亲,长姐舅家又来了京城,叫她没事别着急往前凑,等等再说。
林氏看着请帖微微皱眉,面上阴郁,手扣了扣桌面,似是犹豫了下才道:“既然是邀请你的,那便去吧,穿戴的讲究些,到底是大姑娘了。”
玉嫣喜不自禁,她以为母亲会不同意,毕竟上次魏国公太夫人与娘亲似乎有了隔阂,许久都不见来往。
“娘真同意我去?”
林氏示意玉嫣将请帖拿开,慢悠悠的为自己冲了壶雨前龙井,茶色氤氲,染透了她的面颊。
“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太夫人那般喜欢你,你去了仍如往常一般哄着她便好。”
玉嫣喜笑颜开,过后似有深意,压低声音道:“母亲放心,女儿知道自己怎么做,女儿知道自己要什么。日后母亲就等着享女儿的福吧,母亲日后不需要受任何人的气,看任何人的脸色。”
林氏听她这样说,也不知信了没信,面上有些无奈,也有些欣慰,她摇摇头:“你这孩子,嘴向来最会说的,母亲要享福还不知要过几年,你同你弟弟安安分分的,日后前程不提,健康喜乐不离娘身边便好。”
她想起那叫她气的几乎吐血的大姑娘,不禁有些无奈。
自己的父族不亲,性子更是叛逆,前几日成侯回来气急败坏,说那江都王又在朝中当着同僚的面与他不对付,林氏思及此不禁微微失笑。
原先大姑娘没回来时,她还对着这个大姑娘有几分提心吊胆,怕她与自己的子女不对付,更有些厌恶她阻碍了嫣儿的路子。
如今想来,是自己操心过多了,那孩子,没什么心计,更不够聪明。
如今不用她出手做什么,便将自己的退路堵死。
日后江都王返藩,大姑娘在京中该如何自处?
一个上了年岁且还遭了退婚的姑娘,焉能寻得什么好姻缘。
等晚上成侯回府,林氏与他说了魏国公府的姑娘三番五次约玉嫣去玩的事。
林氏坐在烛光下有些下没一下的扑着扇子,随口一提:“魏国公府的姑娘,跟玉嫣一同长大的那个,后来应着大姑娘退婚的事,我就叫玉嫣别再与她一处玩了,到底是生分了不比以前,可那姑娘是个实诚的,三番两次找玉嫣玩,我也不敢再胡乱做主,问问侯爷您的意思,若是一直两家不再交往,会不会影响到侯爷?”
成侯最近因政务有些心不在焉,被林氏叫过来,没有多想便道:“两家虽是退了婚,却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自然一切如常便是,魏国公是个有造化的,别得罪了他们府上去。”
玉照与魏国公退婚的事,要说最懊悔的便是成侯了,乘龙快婿说没就没了。
林氏“暧”了一声。
成侯面容有些莫辩,后又说了句:“魏国公我瞧着是个好后生。”
才说着,外边成侯的小厮来喊他:
“侯爷,颍川伯爷来府了——”
成侯从榻上起身,整理着衣角,道:“颍川伯怎么来了?快叫伯爷入堂去坐,我随即就来。”
颍川伯素来喜欢吃喝玩乐,混不着调,可人家家里有门道,为人也着实聪慧的紧,朝中捞了个有实权事儿还不多的官儿,没事就呼朋引伴,叫人去喝酒。
他与颍川伯的交情,还是他二弟搭上的线,这两人志同道合,好的同穿一条裤子。
“伯爷不入府,他让小的过来传话,叫您备上肚子,牵匹好马,去外边吃酒去呢。”小厮带着一丝兴奋,毕竟要是侯爷去,必然是要喝醉的,他说不准能过去跟着牵马,到时候美酒什么的,少不了。
这种差事一看就是美差事。
成侯连日苦闷,本就想寻个饮酒作乐的地儿,顿时来了兴趣,便朝着小厮连连摆手:“去!快去牵马去!”
说完就往外走,独留房里林氏一个,恨不得把帕子撕成两半。
颍川伯,他一找成侯准没好事!
成侯走出二道门,便见到远处素来沉闷喜欢做老儿态的二弟,脚步飞快的奔出来:“大哥!可别忘了带上弟弟我!”
第42章 信安侯莫怪,是朕带她出……
等玉照二人兴尽而归时,早已乌金西坠,暗了天幕。
夏日夜间,蝉虫嘶鸣,熏风习习。
皇城在关禁、城池、宫门以及坊内禁止夜行,或每逢上元等重大节日才会开宵禁。
后废除了部分宵禁制度,西市是皇城中唯一废除宵禁之所,因此在皇城进入了夜,旁处寂静无人之时,西市却能人满为患。
也正因着宵禁,执金吾来回巡查,临街的许多商肆不敢大肆点燃灯烛,唯恐惹来了人。
赵玄如少年人一般,与心上人并排走在阴暗路上,盼望着前方道能更偏僻黑暗些,最好两人迷路了去。
二人的手更是不知不觉就碰上了,赵玄心跳止不住的加快起来,玉照眼睛眨了眨,伸出手指快速的在赵玄手心划了一下。
似猫儿一般,察觉到那只要抓她的手,玉照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她轻轻笑了声,似乎满足于自己的聪慧狡黠。
赵玄不动神色,垂眸看了她一眼,在玉照再次作怪之时,忽的抓住了那只调皮捣蛋的手。
“哎哎,被你抓住了——”玉照笑个不停。
赵玄微服出来,自然不想叫旁人注意。身侧暗卫也带的少,暗卫全都隐于人群,在两人身后远远跟着,赵玄人前规矩守礼的很,玉照也是这般,因此两人明面上只敢做这些叫人嗤笑的小动作。
若非她出府时见过跟随在道长身边的二十来号寻常打扮的暗卫,她定然以为此处只有他两人。
玉照见此不免有所怀疑,之前她在观里与道长两人间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全叫别人看到了眼里......
要真是那般,玉照轻咬唇瓣,停了一瞬,觉得窘迫极了。
赵玄眼皮微动,他惯来剔透,转瞬明白了其中缘由,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住她的手,手指微微使劲儿,两人手间肌肤相贴,他期望今晚的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儿,就这般叫他跟他的姑娘走到天明。
“以前在观里时,殿内就你我二人,再没有旁人。”
玉照心里奇怪了一阵,只感觉这人也太聪明了,她什么都没说,竟然也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
她眸光微动,却是转了话头,指着前边一处光亮之处,手指所向是一栋三层楼阁,比起旁处的昏暗,那处倒是烛光大盛,楼内有许多人影,依稀还能听到悦耳乐声。
她眼中燃起憧憬:“我们去那边吧。”
赵玄抬眼望去,表情有一刻凝结:“那处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他蹙起眉,叫来身后暗卫,玉照隐隐察觉他带了些薄怒,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立即召巡检司过去缉拿,朕倒要看看都有哪些知法犯法的。”
“喏。”
隐匿于黑暗中的暗卫沉声应了声,后又顷刻消失不见。
赵玄牵着她的手往右侧路走去,刻意避开方才那边。
这条路上两侧许多酒肆食肆,走进了皆是各种花酿的味儿,还挺好闻。
玉照后知后觉才明白方才那三层楼阁是什么地方。京城明令禁止官员嫖。娼,那处人如此多,她并没有见到穿着官服的,不过想想也知道,谁还敢穿着官服去?
都是下了官署回家换套衣服再来的吧?
如今瞧道长的神色,莫不是方才那远远一眼,在人群里见到了熟人?且还不止一人?
她为自己的无心插柳心虚了一瞬,不过招妓的那些官员,无论如何也不无辜吧,家中有妻有妾,还嫌不够?还出玩儿呢?
***
天上星月交辉,繁星万点。
闹哄哄的夜市,酒肆林立,商贩吆喝叫嚣着,食肆滚滚冒着炊烟,鸡鸭羊猪,香味隔着十里都能闻见,叫路过的人止不住停下脚步来。
这种场景里,更是叫那喝酒的人觉得热闹。
成峤并着二弟成嵻,颍川伯另带着一位世家子弟,四人往二楼占了一张临着窗的方桌,喝的正欢畅。
喝的欢快了,索性又叫来两壶酒,一叠炒花生,一碟子卤肉,一叠油饼,另外又加了一叠烧鸡。
几人谈天说地,互诉衷肠。
最叫人同情的莫过于信安侯了,当日朝中被江都王那一训骂,早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谁还不知道信安侯府家里那点儿破事啊?
成峤觉得面上无光,转移话题就说到了儿女婚事上,众人都能说个几嘴,只那个颍川伯,真是个只顾着自己风流快活,其他事一并不管的。
问起他家中有几个子女,他尚且能说个大概,但问他子女的年岁,他是糊涂的很,谈起儿女婚事,他哪里记得什么?
只打着哈哈,满嘴酒味:“我还有空闲管那个?都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成峤的二弟成嵻与他最相熟,知道一些,不禁笑话起他来:“不说你那大儿子二十好几了,就说你那大女儿,去年我去你家里,可听说了她有十九了吧?今年可不就二十了?这大把年纪,还不嫁人?”
这话把其他两人吓了一跳:“二十岁了?还不嫁人呢!?”
颍川伯自己也吓了一跳,喃喃道:“竟这般大了!?”
他还以为最多十六七呢。
说完眉头一拧,嘴里骂道:“这般大了还挑三拣四!上回她娘给她说了几个表弟,非得闹脾气不肯嫁,她娘把她关房里她就绝食,差点饿死。我还当她小,没把当回事!嗨,我那夫人真惯着她!要我说就直接绑上花轿!还给她闹脾气?”
成峤忽然欣慰了很多,本以为只有自己府上有数不完的糟心事。
如今见旁人家比他好不到哪去,他就安心了。
临着窗的成嵻喝的醉醺醺,不顾往日仪态,伸手过面前的碟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拽出个烧鸡腿来,正准备往嘴里送,忽的瞧见迎面街头走过来一对牵手的男女。
这人自然都是爱俏的,男人更是如此,更遑论是风流倜傥红粉知己无数的他。
那姑娘穿着一袭青葱色薄如蝉翼的纱外罩,漏出来的脖颈胸口,宛若羊脂玉似的,还有那双藕臂脆嫩花白,走起路来弱柳扶风,绰约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