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廊雨
王招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此时那张脸根本就没法子见人，听到狱卒的话后，她瞪大了眼睛，尖声说道：“怎么可能？他一个读书人，受不得这些的，他是秀才老爷，以后要考举人的，他不能在大牢里……”
狱卒的耐心本来就不算好，他都好声好气说话了，这人还在得寸进尺，他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还以为你儿子是什么秀才老爷呢？你被判了秋后问斩，你儿子被你连累的功名都保不住了，他现在就是个白身，这辈子都没法子考取功名了，你还做梦他能考举人？下辈子投胎投好点才有可能。”
这女人简直愚昧不堪，她还以为在她做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后，她的儿子能不受影响，继续享受功名利禄？开什么玩笑，她要死了，她儿子的青云路也被她带累着斩断了，无辜吗？但是这能有什么法子，谁让她想不开犯罪呢？累及家人本就是犯罪成本的一部分，谁让他摊上这么一个娘？
从狱卒口中得知这一真相后，王招娣整个人如遭雷击，她瞪大眼睛看着狱卒，疯狂地摇着脑袋。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自己的儿子那么出色，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学堂的夫子都说过，他明年下场，百分百能考中举人的，中进士也不在话下。
他怎么可能会被革除功名？不可能的！
当年王招娣之所以会换掉两个孩子，一方面是出于嫉妒，另一方面就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可以被官宦人家养大，以后能出人头地，若是能认回来，那便皆大欢喜，若是认不回来，那也没关系，左右是她的血脉，能有个好前程便好。
但是无论如何王招娣都想不到事情竟然会落到这样的一步。
自己被判了秋后问斩不说，自己最在意的儿子也被革除了功名，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话，当年她为什么要换了那两个孩子？
“你骗我，你骗我！”
王招娣状若疯癫，嘴里发出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那狱卒根本懒得搭理她这个疯婆子，抽了她两鞭子之后，直接离开了，任由着王招娣在那里嚎叫着。
另外一边牢房里，王大宝将自己的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他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老实说，他有些后悔了，大牢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才待了半个月，就已经受不了了，想到未来还有三年的时间他得在大牢里待着，王大宝毁得肠子都青了。
更加让王大宝觉得难受的是，自己被关进来这么长时间，家里人都没有来看过他，他甚至不知道他们过得到底怎么样，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家里生了其他的变化怎么办？
王大宝很后悔，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为了家人的生命安全，他又不后悔了。
然而很快王大宝就从戚青峰的口中得知，去他家里的那个所谓道长是戚妄找人去骗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去告王招娣，什么会有性命之忧，完全是无稽之谈。
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后，原本还安静接受现状的王大宝快疯了，他尖叫着说自己是被人骗了，王招娣没有换孩子，是他说谎的……
然而案子已经判下来了，他早已经签字画押，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了。
王招娣也闹，说自己是被陷害的，她没有换孩子，戚二柱就是她的孩子，不过她除了挨几鞭子外，没有任何用处。
戚青峰自诩读书人的身份，虽然被关入大牢里，但是他也没被狱卒打过，他们对他的态度还行，这让戚青峰升起了一些微弱的希望来——也许戚妄并没有什么事情，自己不会被关进大牢里。
原本戚青峰觉得自己被剥夺功名是最惨的，然而现在被关进这个到处都是老鼠虫子的大牢里他才发现，与没了功名相比较，没了自由才是最可怕的。
然而戚青峰等了又等，终究没有等到他被放出去的命令，县令大人很快提审了戚青峰，他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了十年徒刑。
知道自己被入了罪后，戚青峰几乎要崩溃了，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大声质问道：“县令大人，请问您这是否是在徇私枉法，小生没有……”
县令神情冷漠地看着戚青峰，冷声说道：“戚青峰，你已经被剥夺了功名，现在不是秀才，你只能称呼自己为草民。”
戚青峰浑身一颤，脸色变得煞白，但是他不想坐牢，剥夺功名便也罢了，他不想坐牢，若是真在大牢里待上十年，他这辈子就全完了。
“大人，草民未曾伤人，一切都是误会，草民可以解释的……”
然而县令却并没有跟戚青峰打嘴仗绕圈子的意思：“人证物证聚在，是衙役亲眼见到你行凶，你还有何话可说？若再敢颠倒是非，大刑伺候。”
戚青峰身娇体弱，若是真挨打了，大牢里缺医少药的，环境又那么恶劣，他怕是根本没法子从大牢里面活着出来。
无奈之下，戚青峰只能认罪，衙役上前，将他拖了下去，看到案子审理结束，外面围观的百姓们满意地咂了咂嘴，觉得这段时间看的案子比那戏文都要跌宕起伏。
如果他们刚刚没记错的话，那个被带下去的家伙似乎是个秀才吧，一个秀才老爷落到阶下囚的位置，也着实让人觉得唏嘘可怜。
“这人啊，还是不能有不好的心思，要不然的话从高高在上的秀才老爷变成阶下囚，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对戚少爷下手，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哪知道竟然这么丧心病狂？”
“谁说不是呢，不过他娘能干出换了官老爷家孩子的事儿，他能杀人也挺正常的。”
“老古话说的真对，娶妻娶贤，娶错了祸害一家，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
桃花村距离溧水县并不远，这件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传到了桃花村，没多久，桃花村的村民们便全都知道了王招娣做的事情。
知道戚二柱原本不是戚家儿子，而是王招娣偷偷换的官宦人家的孩子，现在事情败露，王招娣被判处秋后问斩，戚青峰也因为蓄意伤人被判了十年徒刑，桃花村的村民们彻底炸开了锅。
“难怪难怪，之前咱们还说王招娣不可能偷人，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包天到换了官宦人家的孩子？让自己的儿子去做官员之子，让人好好的大少爷到他们家做泥腿子，她的心肠也忒恶毒了吧？”
“难怪她之前要搜刮这个二儿子的钱贴补三儿子，都二十岁了还不给人说媳妇儿，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这心也太黑了，这是生生地要毁了人家一辈子啊。”
“二柱也真是可怜，戚家三个儿子，数他最孝顺，一颗心恨不能都给了王招娣，不给他说媳妇儿他也不说啥，把他的钱拿去了他也不说啥，咱们之前还觉得这孩子是个少有的孝顺种，原来他是丞相家的孩子啊，这就难怪了，咱们就说戚家的家风不行，哪里养得出这么孝顺的孩子来？”
“你们说戚宝田知不知道儿子不是他的？我估计是知道的，要不然怎么可能二十岁了都不给他说亲？”
“这一家人还真是歹毒的要命，从根儿上就烂透了，只是不知道当朝丞相能不能吃这个亏了，自己养了个泥腿子的儿子，亲生儿子却在乡下受苦，这一家子还能有个好下场？”
这话说得在理儿，戚家就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他们得罪的可是当朝丞相，若是跟他们关系亲近了，等人家来算账，谁能讨得了好？
就在消息传到桃花村的当天下午，戚四娘和戚五娘两人拎着包裹哭哭啼啼地回了家，她们二人被夫家休弃了，刘家和许家害怕事情闹大牵连到自己，将这两人休回了娘家。
整个戚家愁云惨雾，笼罩在了一层巨大的阴影之中，他们都觉得自己冤枉，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要跟着一起受罪？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不甘心，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惶恐不安之中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
戚妄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火烧一般，疼得他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先前他是故意激怒戚青峰的，在他狂性大发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戚妄还在不断刺激戚青峰，让他对自己下了死手。
戚妄自然不会让戚青峰把他给弄死的，以自身为饵，不过是想要将戚青峰给成功送入监狱罢了。
上辈子的原主是被戚青峰亲手所杀，最后他这个杀人犯竟然还能借着原主家人的光身居高位，重来一次，只是让他没了功名如何能够？监牢才是他的最终去处。
戚妄将时间把握的很好，刚刚叫他出来的那个衙役也依照戚妄的吩咐在巷子外等候着，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他就会冲出来救下戚妄。
有了人证在，戚青峰难逃法网。
戚妄没有特殊手段消除脖子上的手印，白皙的脖子上紫红色的手印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刚刚坐起来，房门便被打开了，双目红肿的林琴霜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戚妄醒了，泪水瞬间从林琴霜的眼中流淌下来，她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戚妄。
“阿戚，你吓死娘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娘可怎么办才好？”
说着说着，林琴霜便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天知道先前看到被衙役抱回来的戚妄时自己有多害怕，那会儿的他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不成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她还没疼爱几天，便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真没了，她一定会疯的。
林琴霜悔恨交加，后悔自己没多派点儿人跟着戚妄，原以为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谁能想到戚青峰竟然会发疯到对戚妄下手？
若不是戚妄最后被大夫给救回来了，林琴霜觉得自己一定会把戚青峰给千刀万剐的。
察觉到林琴霜的恐惧和害怕后，戚妄觉得有些心虚，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事儿的，但是为了让他看起来情况严重些，戚妄便动了些手脚，倒是没想到让林琴霜担惊受怕了。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然而受惊的林琴霜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哄好的？好一会儿功夫，她才停止了哭泣。
林琴霜擦了擦眼泪，看着乖乖坐在那里的戚妄，她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这孩子心思单纯，哪里知道人心的险恶？幸亏自家后院人口简单，不管是大儿子还是大儿媳都是一等一的好人，要不然的话，带他回去光是适应相府生活都花费不短时间。
还有就是戚妄的婚事儿，他在乡下养了这么多年，婚事儿怕是要难上许多，自己回去得好好挑选挑选，万万不能委屈了他，自己已经亏欠了这个儿子二十年，以后自然要好好补偿补偿他的。
戚妄哪里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琴霜已经想到了他成婚的事情？见对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戚妄也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因为戚妄受伤的缘故，原本决定第二天早上就走的，因为这个，林琴霜决定多停留两天，等到戚妄的身体好转了之后，方才带着戚妄踏上回京的路途。
而此时的戚远航已经收到了林琴霜的飞鸽传书，她在信中明确告诉戚远航，溧水县的那个孩子真的是他们的儿子，府中的那个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除此之外，林琴霜还把这些年戚妄过的日子告诉了戚远航，信的末尾则是一句话。
【我知道这对子澹不公，但是我的儿子只有一个，那人不是他。】
第1142章 替换的人生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之前在林琴霜去溧水县的时候,戚远航就在思考一件事情，最好的情况便是那个女人在胡言乱语，而最差的情况便是家中的孩子是假的,那个远在溧水县的才是真的。
这几天戚远航一直心不在焉的,每日见到自己的二儿子,都在想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盯着他看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戚远航自己便是个美男子，而林琴霜更是容色倾城，不管是大儿子戚诺，还是小女儿戚瑜,他们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过去他们就知道这孩子生得普通,与家里人相差很大，但是却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世,而他也争气,虽然容貌平平，但是一身气质斐然,倒是中和了他身上的那种普通感。
过去戚远航也没有在意过这个二儿子的容貌,毕竟对于男子来说,容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才情，容貌只要不是丑陋,都不会有什么妨碍。
戚妄的容貌不如大儿子,才学也不如大儿子,不过他胜在性子沉稳，扎实肯学，以后的成就虽然不如大儿子，但是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过去戚远航也不是没有遗憾,觉得二儿子没有继承他的聪明才智，然而无论他如何想，都想不到这个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儿子。
知晓真相之后，戚远航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事关血脉，家中这个假儿子自然是不能留的，但是到底养育了二十年，父子之情并非作假，更何况他已经成婚生子，妻子还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幼女，若是他的身份爆出来，又是一笔烂账。
然而自己妻子的性格戚远航极为清楚，她看起来娇弱好说话，可实际上做出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信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朗，戚家的二少爷只能有一个。
因为这件事情，戚远航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安，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戚诺看在眼中，知晓父亲这是心中有事，便趁着下班回家，去书房找戚远航，想要为他分忧解难。
“父亲，最近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父亲可否告知子固？”
看着大儿子那张俊朗出众的面容，戚远航沉吟片刻，觉得妻子和小儿子已经在半路上，不日就会到达京城，事情的真相定然是瞒不住的，不如早一步告诉戚诺，他也好有个准备。
戚远航思虑再三，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缓缓地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戚诺。
乍然得知事情真相的戚诺：“……”
饶是他聪慧异常，也猜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离去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
那个做了他二十年弟弟男人竟然不是他的弟弟，而他的弟弟另有其人，是一个被人恶意调换，在乡下养大的乡野小子。
戚诺脸上的神情变化，讷讷地开口说道：“那爹你准备如何对待二弟？”
戚远航长叹一口气，沉声说道：“你娘准备让他们各归各位。”
这句话一出，戚诺便知道林琴霜的选择到底是什么——她不准备接纳家中的这个二弟。
戚诺和戚妄相差了六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知道母亲要让二弟离开回到乡下，戚诺有些于心不忍。
“父亲，这件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也许他们不需要放弃二弟，继续养在家中也就是了，回来的那个也当做亲生孩子养着，就说当初生下的是双胎，其中一个不剩走丢，现在才把人给找回来。
“父亲，你觉得我的主意如何？”
戚诺大着胆子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只是在他的话说完之后，便发现戚远航的神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看着他的眼神透着之中似乎透着些许凉意。
被戚远航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戚诺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不由得动了动身体，讷讷地开口问道：“父亲，我说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