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廊雨
林琴霜笑了笑，说道：“成君，这是你的二弟，以后他就要在府里生活，你要多照顾他一些。”
现在戚远航和戚诺都没有回来，林琴霜并不准备先把戚妄的身份给公开了，她想要更加隆重一些地把他介绍给府中的人，让大家都知道他才是丞相府真正的二少爷。
见林琴霜只是含糊说了一下这人的身份，连真实的名字都没有说，许成君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却并没有继续深入探究下去，而是说起了林琴霜不在的这段时间家中发生的事情。
“嫣然害喜害得很严重，尚书夫人送来了两个丫鬟并一个嬷嬷过来照顾她，现在的情况似乎好了一些……”
过去林琴霜还是很关心秦嫣然这个儿媳的，之前知道她怀孕，还吩咐了人多照顾着她一些，但是这次自己说起秦嫣然害喜严重的时候，林琴霜表现的却十分平淡，似乎并不在意秦嫣然。
这不对劲儿。
许成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母亲，你不去看看嫣然吗？或许见了你后，她能多吃些东西。”
林琴霜摆了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算了，我又不是大夫，她有人照顾着，我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更何况我现在刚刚回来，不太适合去看她，等回头再说吧。”
等到戚妄的身份揭晓了之后，儿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更何况是这个儿媳妇？而且林琴霜的心里面其实也有些心虚不安，不知道如何面对秦嫣然。
虽然换孩子的事情不是他们蓄意为之，他们也是受害者，但是这件事情暴露之后，他们家是绝对不可能留下戚妄的，身为戚妄的妻子，秦嫣然自然也无法留下，人家好好的一个尚书府嫡小姐，却嫁给了一个农家子……
这一切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他们都是受害者，林琴霜惋惜秦嫣然的遭遇，但若是为了保护她而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让戚妄继续做丞相府的二公子，林琴霜做不到。
***
下班的时间到了之后，戚家的三个男人先后回到了戚府，戚远航和戚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林琴霜带着一个男人回来的消息——因为林琴霜早早派人等在府门口，看到他们父子二人后，立马就将他们请到了清江苑。
戚妄要回来的稍晚一些，得知母亲回来后，戚妄十分高兴，不过他还是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陪了秦嫣然一会儿后，这才去了清江苑。
一进到院子之中，戚妄就察觉到了不对，下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切其他的东西，那些东西让人觉得不安，但是他们的眼神只是一扫而过，却未曾在戚妄的身上多做停留，让他想要问话都找不出理由来问。
抱着这种不安，戚妄走入了大堂之中。
戚远航和戚诺已经先一步到来了，他们也就按到了被林琴霜从溧水县带回来的孩子，曾经的种种怀疑在见到真人站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戚妄的容貌和戚诺很像，他的眉眼也像戚远航和林琴霜，任凭谁看了都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戚诺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不会有什么感情的，但是在看到对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时，他却发现自己是想当然地那么认为。
这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而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明明未曾相处过，但是见到对方后，却生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之前理所当然认定的那些东西很快便分崩离析。
戚诺的脸因为羞愧而变红，想到自己之前信誓旦旦地跟父亲说的话，戚诺心中充斥着浓浓的悔意，同时也明白了为何当时父亲会对他失望。
血缘关系重要吗？
曾经他以为感情要比血缘更加重要，但是现在他却觉得，其实血缘和感情同样重要。
戚远航也是一样的。
难怪林琴霜不会怀疑戚妄的身份，凭着这份长相，便很难让人怀疑，不过比起稍显激动的戚诺，戚远航要更加镇定一些。
而经过这么一番简短交谈之后，戚妄对戚远航和戚诺二人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们对他未必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不过这两个都是正直的人，想来让他和那个戚二柱各归各位的事情会进行的极为顺利。
一刻钟之后，戚妄看到了那个取代了原主人生的戚二柱，不过现在，他叫做戚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戚二柱的这个委托者的任务会落入戚妄的手中，如果没有发生抱错的事情，原主的名字应该是戚妄，然而他到死都是戚二柱，戚妄这个名字始终被真正的戚二柱占据着。
不过现在，他该把偷走的人生还给原主。
戚二柱走入了大堂，看到了大堂里面的人，戚远航，林琴霜，戚诺，许成君，他们都是戚二柱认识并熟悉的家人，唯独站在林琴霜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然而当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时，戚二柱突然便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他的手脚冰冷，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住了一般，让他无法在前进一步。
在这一瞬间，戚二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入侵者，他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是一家人，而他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破坏者。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
戚二柱不知道的是，喊出这些称呼的时候，他的嗓子干涩的厉害，明明只是往常喊惯了的，但是现在喊起来却变得十分艰难，等到喊完了人后，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来。
原本对他和蔼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嫂嫂这一次看向他的目光却和过去有些不太一样，戚二柱心中越发慌乱了起来。
“父亲，我……”
长痛不如短痛，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戚远航决定将一切全都摊开了说出来。
“子澹，你并不是我们的孩子。”
戚二柱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不是父亲母亲的孩子，怎么可能？他明明，他明明……
之后戚远航将王招娣换了两个孩子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又说道：“子澹，我知道这一切让你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你母亲这些日子不在家，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情，而他就是你母亲带回来的，我们真正的孩子。”
突然得知的真相对戚二柱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是好一会儿之后，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戚远航说，他是王招娣故意换到他们家来的，而且王招娣这些年对他们的孩子很不好，他们无法接受一个恶意换了他们孩子女人的儿子生活在丞相府，所以现在他要让一切各归各位。
“我知道这一切跟你无关，但是我们不可能继续留下你。”
第1144章 替换的人生
戚远航说,他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被人恶意调换到丞相府的，丞相府不会迁怒他,但是也不可能在接纳他。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比话本里面描述的还要更加离奇诡异,戚二柱的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开口说道：“父亲，这不是真的,我在丞相府生活了二十年,你们就是我的父亲母亲，我不相信……”
他怎么可能不是戚妄呢？他做了二十年的戚家二公子，他怎么可能不是他？这样的人生是他的母亲用卑劣的手段偷来的,一切都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个站在林琴霜身边的陌生男人，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真的！”
戚二柱固执地说道,然而颤抖的身体，惨白的脸色,苍白到没有血色的嘴唇却昭示着他的内心并没有他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
其实在看到戚妄面容的那一刻，他自己就已经明白了,他真的不是戚家的孩子，他只是一个乡野小村里农妇的孩子，而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个妇人用卑劣手段偷来的。
连绵不绝的绝望涌上心头,戚二柱口中发出绝望的哀鸣声，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捂着脸崩溃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之后，戚诺有些不忍心,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就跟过去每一次一样，哄着自己的弟弟，然而他的腿刚刚跨出去一小步，却被身边的人牢牢抓住了胳膊——
许成君抓住了戚诺的胳膊，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制止他到戚二柱的身边去。
那个人已经不是他的弟弟了，若当初只是抱错的话，那还有和平相处的可能，但是当初的一切并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的算计。
一个谁也没有瞧得上，谁也没有放在眼中的乡野妇人处心积虑地换掉了两家的孩子，造成了绵延二十年的错误，本来该金尊玉贵的相府公子在乡野长大，为了生存下去，做了许多他不该做的事情，没文化没眼界，只是一个普通至极，随处可见的愚民。
而戚二柱呢？他得到了相府公子的身份，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按部就班地参加科考，进入朝廷为官，享受了丞相和丞相夫人对他全部的爱，就算他此后离开了丞相府，凭借着过去朝夕相处的那二十年的情谊，他的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可怜的从来都不是这个误入他们世界的戚二柱，而是那个被藏在乡野间，荒废蹉跎了二十年人生的戚妄。
所以哪怕他哀恸哭嚎，戚诺都不该上前去安慰他，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让脱轨的一切重新回归到正规上去罢了，不管因为什么，戚二柱都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资格。
他的才学，他的见识无法被剥夺，但是他的身份，还是要还给真正的戚妄。
戚妄神情漠然地看着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戚二柱，此时的他其实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罢了，他还未经历过大风大浪，没有成为后来那个无所不能的传奇人物，属于他的辉煌还未曾开始，陡然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也难怪他会如此失态。
毕竟在原剧情之中，知晓真相的时候原主已经死去，戚家人对待戚二柱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坚定和冷漠，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公开戚二柱的身份，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还是后来戚二柱自己选择了公开他的身份，然后离开了丞相府，与自己的家人们住在了一起，不过后续丞相府的人还是舍不得他，给了他许多的帮助，帮衬着他一步步地走上高位。
严格说起来，戚二柱之前的遭遇更像是某点爽文，原主是典型的炮灰角色，而他的家人们则是戚二柱最大的金手指。
不过现在，金手指不在了，而戚二柱也提前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要知道在原剧情之中，这一切揭露是在三年之后，戚二柱外放回到京城，才知晓了自己并不是丞相府的公子，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做出了极为优异的成绩，而且那会儿也没有原主出来碍眼，他所享受的仍旧是丞相府二公子的待遇。
只是将一切提前了一小会儿罢了，一切便都变得不一样了。
许是因为顾及着戚妄在场，又或者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戚家的人谁都没有上前安慰戚二柱，大家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哭泣着，直到他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愿意离开丞相府，只是父亲母亲，请你们允许我还继续这么叫你们，你们养育我长大，教我道理，护我成长，养育之恩大过天，我永远都会记得你们的恩情，在我心里，只有你们才是我的父母。”
戚二柱哽咽地开口，说到最后，他又想流泪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让泪水流淌下来。
到底是疼爱了二十年的孩子，看到他这个样子，戚远航和林琴霜两人都有些不是滋味，但是顾及到旁边的戚妄，他们终究没有多说些什么。
“这一切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你确实无辜，但是无可辩驳的是，你的亲生母亲是为了你才铤而走险，你享受了你原本不该享受的一切，我将车城西那套院子给你，也算是全了这份父子缘分，只是从今以后，我们便再无关系，你的父母亲人不是我们。”
既然要断，那便断个干干净净，不不出手对付这个孩子已经是他念在过去的那些情分上放他一马了，再多的，便不合适了。
仇人之子与仇人，其实都是一样的，虽然没有那么大的仇怨，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旧像是过去一样亲如一家的相处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样就好。
浑浑噩噩的戚二柱离开了清江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路上遇见的下人们都恭恭敬敬地喊他二少爷，但是戚二柱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幽魂儿似的走了过去。
丞相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府里做事儿的仆役基本都是家生子，关于林琴霜带回来一个长得和大少爷很相似孩子的事情早已经在府中传开了，不过因为丞相府规矩森严，他们只敢在私底下议论，明面上却不敢说些什么。
先前对林琴霜带回来的那人身份便多有猜测，不过一直都得不到证实，现在又看到二少爷这么失魂落魄地从清江苑出来，大家伙儿心中的好奇之意更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二少爷是这么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戚二柱压根顾不得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中，原本是想要去见秦嫣然的，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戚二柱的脚步便怎么都迈不出去了，他怔怔地看着秦嫣然屋子的方向，最后还是转身回了书房。
秦嫣然的身体不舒服，这一次怀孕对她的身体损伤很大，哪怕一直精心养着，她的身体都没有恢复过来，这件事情还是缓一缓再告诉她吧。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清江苑内的气氛却仍旧十分沉闷，在戚二柱离开后不久，戚诺已经带着许成君离开了，大堂里就只剩下了戚远航林琴霜和戚妄三人。
戚二柱被赶出去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当着戚妄的面儿，他们夫妻二人不太想提戚二柱的事情，二人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戚妄，脸上浮现出了如出一辙的愧疚之色来。
“阿戚，是我们对不起你，若是我们早早发现他身份的不妥当，你也不会受这样大的委屈，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戚妄嗯了一声，却并未开口说出原谅他们，这一切都不怪他们的话来。
戚远航见状，心中生出些微不喜之意来，若这是戚二柱在这里，肯定不会如此冷淡……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戚远航心中一凛，他怎么能责怪这孩子？他长在乡野之间，无人教他规矩礼仪，他长成如今这副样子，终归到底是他们做父母的没有保护好他，他们怎么能因为他的浅薄无知而责怪他？
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后，戚远航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不该用世家子弟的标杆来要求他的，毕竟这孩子缺少了二十年的受教养时光，自己应该好好教导他学习成长，而不是去责备他做不到世家子弟能做到的事情。
“阿戚是吧，你的哥哥叫做戚诺，字子固，你的名字本来该是戚妄，字子澹，不过这个名字已经被他占了，为父会为你……”
依照戚远航的意思，便是给戚妄重新取名字，之前的那个还是留给戚二柱，毕竟他们已经将他逐出去了，没有必要将他的名字也剥夺了。
然而戚妄却不这这么认为，他没有文化，也不知道规矩礼仪，但却有一种乡野小子独有的固执。
“那是我的名字，我就想要那个名字，‘期望’，子澹，你们当初一定在期望着我的降生，先前我不在这里，所以我的名字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不过现在我回来了，我希望你们精心取的名字可以还给我，至于那个占据了我名字的人，他可以叫其他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我的，我想要，我不想要换其他的，我不想退而求其次。”
谁都没有想到戚妄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戚远航想说些什么，但是当看到他固执的眉眼时，那些想说的话便又被默默咽了下去，他想了想，又说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那个名字已经被他用了二十年，你没有必要去争那一个名字……”
戚妄摇了摇头，仍旧固执地索要那个名字：“但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只是要回我自己的名字而已。”
见戚妄坚持，林琴霜忍不住心软了下来：“ 夫君，这本就是阿戚的名字，我们重新打开宗祠，告慰先祖，戚氏真正的子孙回来了，如此也省得抹去族谱上的名字，这样不是更加省事一些么？”
戚二柱不是戚家的孩子，他的名字自然是要从族谱上面抹去的，不过这个名字当初赋予了他们夫妻美好的期望，本来就是给他们的血脉，若是抹去的话，确实也有些不太合适。
正如同戚妄所说的一样，这本就是他的名字，还给他也是应该的。
林琴霜都这么说了，戚远航略微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