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也是必须迈过去的。
“还有军纪,你们打的地方可不是从前什么都没有的北疆,绥州,韩氏盘踞几十年,我去年去看过,那可是随手就能给出几千石粮食的地方,如何整肃军纪,如何让兵士不要被迷了眼,你们想过吗?”
符婵道:“元帅你放心,不管是去哪儿,咱们定远军还是定远军。”
卫蔷摆手道:“这等漂亮话我不想听,你们与你们各部文将拿出章程,你们不是都想要攻城之功么?哪一部在军纪上的法子最好,我在这立誓做保,一定让他一部有机会当先攻城!”
几个人的眼睛立时都亮了起来。
卫燕歌赶到银州大营的时候,符婵他们刚走,卫蔷一看见她,脸上便有了笑。
“一走几千里,半年多,你看看你又将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
单膝跪地,卫燕歌大声道:“承影部卫燕歌奉命率部北上监视蛮族,今日归营。”
卫蔷一把将她拉起来,看见卫蔷端详的眼神,卫燕歌的声音又低了下来,道:“至于样子,是我赶路太急了,一会儿去洗漱一番也就好了。”
刚刚还与自己部下义正辞严的北疆之主几乎要气笑了:“你洗漱一番能把脸上的肉都洗回来吗?”
从寒冬到初夏,卫燕歌带着一众部下在山林草原之间游走,雪水润脏腑,野果兽肉填补肠胃,本来就是劲瘦身形,如今又瘦了两圈,唯有一双眼看着比从前还澄澈了许多。
再见到卫蔷,卫燕歌也极高兴,说道:“我虽瘦了些,身体却更好了,刀法也精进,元帅不必担心。”
被卫蔷拉着回营帐去洗漱换衣,卫燕歌还忙着说自己这些日子的所得:“靺鞨黑水部比想象中还要悍勇,打得海东国接连失了怀远府和安远府,如今他们已经在黑水河沿岸与迭剌部残部开战,他们胜面不小。”
“要是再输给了黑水靺鞨,你猜耶律啜里只还会去哪里?”
卫燕歌想了想道:“他们会不会投靠海东国?”
卫蔷点了点头:“海东国积弊颇深,兵力孱弱,说不定也想让蛮人做他们的刀斧去对付黑水部。”
“蛮族在海东国铁利府和鄚颉府都血债累累,又杀戮了当地贵族,就算国主意动,他们的贵族只怕也不想答应。”
“若是不能投靠海东国,他们就得回到黄水流域,往北是痕德堇和室韦,往南是咱们……哈,迭剌部一度是蛮族最强一部,竟然在短短一年间沦落至此,你当算头功。”
“头功?”
正在卫蔷帐中擦洗身上的卫燕歌停下手中动作,道:“元帅,我部下数十人出生入死,论功当赏,其中有二十六人死在了东北的荒野之中,我们只带回了八个人的骨灰,我可否请命将他们的名字送上英烈碑?”
“当然,这是应当之事。”
听到死了二十余人,卫蔷叹了一口气,找出了一身卫燕歌能穿的衣服。
梳洗过又换了衣服,陪着卫蔷吃了顿饭,卫燕歌回到了承影部驻扎之处,此次承影部调了一千人来银州,带头之人是承影部副将慕容仙仙,剩下的人除了在草原斥候的,多是在朔州由承影部文将苏靖管制。
见到卫燕歌,承影部兵士还没来得及欢喜就立刻有人呼啸出声,仿佛狼嚎一般。
带着喜悦之意的狼嚎声响彻营地,一时间承影部驻地狼嚎声响成了一片。
卫燕歌之所以会被人唤作是“蓝眼狼王”也与承影部学狼嚎传讯有关,后来定远军各部都学狼嚎,又惹得蛮族一些小部落私下里称定远军为“狼军”。
远远地听见一片狼嚎,正在与越霓裳商讨鱼肠部所得情报的卫蔷笑了。
“这就是狼王归群。”
……
自从认定了定远军不来攻打自己是因为缺粮,在河中府附近的叛军主将韩复銮便数着日子算着定远军何时能吃光了粮食。
赶在前一年九月之后种下麦种第二年收获,是北疆特有的种法,此时春日种下的粟麦都还是青黄不接之时,不说旁处,因为朝廷调度了大量军队拱卫洛阳,连洛阳城里都开始缺粮了。
韩复銮所率的叛军也开始缺粮,他们去年起事至今也快一年了,如坊州同州等地多是几次易手,百姓死伤无数,纷纷逃难,哪有肯种粮食的?
如今他们吃的军粮都是从鄜州运来的,可鄜州终究是林氏的地盘,就算林氏如今不得不随他们同举反旗,可终究不是一条心。
“北疆也缺粮。”韩复銮对自己道,“我身后有六州之地,哪里不比北疆物产丰饶?定远军千里行军至此,定然不像我能得如此供给。”
想想那气势如刀却开口钱粮闭口钱粮的定远公,韩复銮心中越发坐实此想。
“东都也已经缺粮,要先舍了的定然是定远军,说不定,再过几日,定远军就会因军粮不济而退兵。”
也不只他一个人这么想。
那些逃到了洛阳现在不能回绛州的当地豪强,也是这般想到。
绛州城里,一车一车的新粮运到,龙婆难得穿着铠甲,做出一副正经模样:
“这是我们湛卢部军屯得的粮,如今已经收获,不仅够我们自己吃,你们若是有灶上无粟的,只管来与我们定远军说,是借是买各有章程,总归饿不着你们。”
原本愁眉苦脸的百姓看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不禁欢腾起来:
“多谢龙将军!”
“多谢定远军!”
“定远军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没有定远军,我们哪能想如今的日子!”
龙十九娘子得意洋洋,也不心疼自己因为骂架被扣光的月俸了。
第147章 潜龙 “韩……韩逆匪,你好歹也是年高……
大梁同光八年五月十九日,绥州韩家的当家人韩重山刚与人说完了筹措军粮一事,站在床边看着墙上挂着的镶珠宝剑,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本不该如此僵持,大郎谨慎太过,也是被定远军给吓住了,若我是他,定然直接攻占河中府,占下了河中府,就是拿住了洛阳的命脉,不想得罪陈氏,拿下河中府之后善待陈氏子弟便是。世家世家,满脑子都是什么与世家共天下,你连天下都没打下来,你以为在世家的眼里你是个什么东西?”
兵马一动,就是流水似的钱粮,到如今多年的积攒消耗过半,又失了两个儿子,长子却还是连洛阳都还没攻下,还被定远军逼得畏首畏尾,韩重山每每想起来心中便是一阵的怒火难消。
若是他年轻二十岁,正值壮年,哪还用得着儿子?他自己亲自带兵出征,早在北疆定远军攻下来之前就拿下了洛阳。
这般想着,他缓缓躺在了床上。
他有些后悔,当初他生怕世家抵抗,自己落得一身骂名,便与儿子说要联合世家,如今再看,世家是何等懦弱苟且之辈?除了一个河中府的陈氏,竟然各个都是墙头草一般的人物,一见刀枪就露出贪生怕死的丑态。
早知如此,他们早些年就动手了,又何必拖到今日,拖得那卫泫之女在北疆坐大,反倒成了如今他们一面打,一面怕的局面。
这般想着,韩重山又想起了当日自己在绥州城上看见的定远军女将,看着仿佛还是个孩子,竟能一路打到绥州城下。
若是他年轻二十岁,自能让那女子尝尝他韩家的厉害,又怎会那般竟要他亲自低头致歉?!
再往前数,这也不是定远军第一次害了他。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私开铁矿的那一日起,韩家就想过要取赵氏而代之,赵氏算什么?当年若不是有卫奇为那赵严保驾,他们赵氏有什么?一副祖传的刻薄心肠罢了。卫泫死了,蛮族南下,大梁连长安都没了,凭什么还能据有宝座?
绥州地处黄河岸边,沿河南下直到河中府,也正好逼近洛阳,之前数年,借口蛮族在北疆肆虐频频南下,韩家跟朝廷要钱,要粮,韩重山自己甚至还得了朝廷一个“彰德节度”的官职,那时,韩重山就已经在伺机举事。
占了绥州的铁矿还不够,他又盯上了银州和麟州的铁矿,蛮族只知劫掠百姓和粮食,对这颇不看在眼里,却不知这两州多有铁矿。
韩重山派了人去两州之地查探,却得知麟州落在了一个叫卫二郎的人手里,那人手中皆是些山匪之类的乌合之众,竟然能跟蛮族打得你来我往。
手中已经有了上万精兵的韩重山又怎会把这种人放在眼里?
他先是派人去找那卫二郎,说愿意从她的手里买下麟州的煤铁矿,卫二郎竟然拒绝了。
韩重山便又想了一个办法,他给了当时占据麟州、朔州的蛮族利部首领送去了大笔金银,说是愿意用来换铁矿,开出了铁矿之后,他可以给利部更多的钢刀。
利部首领答应之后便杀向那“卫二郎”,当时光是利部就是九千蛮族强兵,上万良马,韩重山自觉他们剿灭卫二郎当是稳操胜券之事,却没想到利部被卫二郎硬生生拖在了河谷、山岭和荒漠之间,不过短短数月,九千强兵只剩了几百,利部首领仓皇东逃,被一支利箭射死在了马上。
一个整个蛮族部落的强兵,竟然就被一群山匪给杀灭了?
若蛮族真是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又是怎么南下打到长安的?
杀灭了利部的“卫二郎”真正打出了名气,不仅银州麟州府州朔州一带的百姓纷纷投奔,连西北四州、岚州甚至韩氏所据的绥州都有人因想要杀蛮人而奔赴麟州。
其后数年,“卫二郎”在北疆越发声势浩大,韩重山却越来越觉得这“卫二郎”是生来要与自己作对的。
赵曜御驾亲征,陷在了蓟州,这是他们韩家绝好的机会,可这卫二郎竟然救出了赵曜,还一路护送他回了东都夺下了皇位。
知道她竟然是女子,韩重山大喜过望,还以为她不会再回北疆了,可她竟然成了定远公还回了北疆,因她在北,朝廷便不再给绥州调拨钱粮,养“抗蛮兵”,韩重山的“彰德节度”才当了几年就有名无实。
接着,麟州、朔州……这位“定远公”自西向东打过去,竟然真的一点点将北疆给收复了,
诸王逆乱,韩重山也以为是天赐良机,又是这个定远公,她不好好呆在北疆,竟然带着兵去勤王护驾。
无奈之下,韩重山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收留了废齐王之子,只等着有一日能再有机会挥师南下,夺了江山宝座。
一年又一年,从十多年前到如今,他都已经老了!
可那卫泫的女儿,她还未到而立之年,她就有强兵,有北疆,有功绩!
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婢女见他已躺在床上,立刻轻手轻脚走到屋中各处熄了灯,最后的一抹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韩重山看着,心中一动,道:“你过来。”
黑暗中,那小婢女吓了一跳,还是小心地走到了床边。
“圣人。”
从造反那一日起,韩重山就让府中上下都称自己为圣人。
干枯老迈的手一把抓住了小婢女的手臂,韩重山一言不发,口中喘着粗气,将女孩儿扯到了自己老朽身躯之下。
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他也能驰骋疆场,要是也是年轻时遇到了蛮族南下,他也能创下不世功业!
小婢女吓得想哭叫,被韩重山捂住了嘴。
“你哭什么,这是你的福分!你要当妃子了!”
手掌在细软出抓握了几下,韩重山一只手探向床头,从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瓷瓶,用嘴掉瓶塞,他将里面的丹药倒进了嘴里。
小婢女被他捂得脸颊通红,几乎要被闷死,韩重山解开衣襟还不等动作,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巨响。
韩重山连忙下床,从墙上拿起宝剑大步走出门外:“出了何事?”
院中众人慌乱不堪,韩重山问了几个人都没问出眉目,便提着剑往门外走去,此时,突见一人一脸黑灰冲了进来:
“圣人,圣人!门!门破了!”
“什么门?”
“大门!州城大门破了!”
黑暗中,破了一个大洞的城门被人打开,沉重的马蹄声带着惊人的气魄奔涌进了绥州城。
绥州城中守军拿着刀劈砍而上,可他们引以为傲的钢刀劈上去只能听见一声脆响,眼见火花迸溅,被砍中的人和马都毫发无损。
“妖怪,妖怪进城了!”
“啊!这是什么?”
惊呼惨叫声连连不绝,有提着灯的借着灯光看过去,只见遍布黑甲的马匹上骑着连脸上都覆着了黑甲的骑士,那人吓得将灯扔在地上,大喊道:
“鬼兵!鬼兵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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