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第153章 天阉 “北疆人不信轮回,可你从前不在……
自从那些北来的定远军占了鄜州,数日之间,百姓们就安顿了下来,不管是定远军,还是从北疆来的官,都是和气之人,能帮他们抢种田地,还能帮他们伸冤断案,有一户人家的十亩良田被林家的管事占了去做了坟地,只还了六亩荒田,这都是多年前的事了,那家的儿子去告了官,定远军还是替他们做了主。
被定远军放出来之后,江守川每天都要去看看州府衙门前贴的告示,上面会写明今日判了什么人,什么罪,什么罚。
他原本是在鄜州城的州学读书的儒生,去年绥州韩氏勾结彰武节度、保大节度造反,鄜州林氏也在其中,不仅杀了鄜州刺史,还杀了鄜州州学的学官,眼睁睁看着平时被他们偷偷骂迂腐胆小的州学博士被斩杀于眼前,江守川和一群同学只能屈从在钢刀之下。
风骨自然千金难买,可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鄜州的官吏只有两条路——殉节,从逆。
十几个人头滚落,什么气节都散了,鄜州被林氏子弟把持了上下,还是要人做事的,江守川原本就是州学学子,就被指派去县衙做书吏,做了不到一年,定远杀了过来,将他们这些“从逆”的都关了起来。
江守川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定远军查过之后说他只是做些整理卷宗之事,并未有从逆之举,就将他放了。
倒是他的一个同学,在县中做了不到一年,便贪污两百贯,纵使没有从逆之举,也因为贪污被砍了头。
江守川被放过来那天路过州衙,就看见那人被当众宣读罪名然后砍了。
“江郎君,今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写了犯人林晖,因生而为天阉,为掩其短,与堂兄弟强辱女子令其怀孕,后将女子虐打至流产、疯癫,最后又将女子推下井中杀害……”
读着读着,江守川不禁回头看上州衙门前,那里一个木笼里正关着一个男子,江守川从前曾见过,正是鄜州林氏的三郎君林晖,林晖身为鄜州林氏的嫡子,一直甚有才名,自从林家造反以来,他一直规劝林家上下不要多造杀孽,这样的一个人,江守川实在没想到,竟然能看见他因为这等罪名而被曝于天下。
“打怀孕的女子打到流产?!”
“杀人?”
“天阉?”
听见人们说起“天阉”二字,江守川忍不住动了动腿夹紧了人中之处,这、这,他可从未见过有人被公开罪行时竟然将“天阉”二字明晃晃挂了出来。
与其说是昭告罪行,不如说是深恶其行,故意羞辱犯人。
心中想着,江守川听身旁的人议论纷纷:
“谁能想到呢,这仪表堂堂的林公子竟然是个天阉。天阉,心思早就歪了。”
“果然人下面短一分,心思也差一分,一个天阉做出这等事,也是毫不出奇。”
江守川皱了下眉头,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一人说道:“听你等之意,他是因为天阉才做出了先殴人至流产疯癫、再杀人灭口之事?”
说话的人是一名女子,虽然身量颇高,声音比寻常女子低哑两分,又做男子打扮,却还不会被人错认为男子。
“其罪在穷凶极恶,在心思歹毒,他是天阉便是了,却又想要孩子,又生出了恶毒心思,将一十六岁的小姑娘先是逼疯又杀害,听你们的意思,因他是天阉,这便是理所应当的?”
那几人都做儒生打扮,还从未见过一口一个“天阉”的女子,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女子却并不肯放过他们:“若你们说的是对的,以后凡是生出的天阉便直接杀了,免得将来做出害人之事,对了,二位是不是该自证一下自己身上的尺寸够不够啊?”
说完,女子缓缓低头,看向几人脐下。
几个儒生猛地一并腿,竟仿佛是被人轻薄了一般,一人口中道:“你是哪来的粗鄙女子,竟然说出如此……放浪之言?”
“我?北疆来的,自幼放浪惯了。”
女子向前走了两步,江守川看见她的腰间悬着一把长刀,突然想到了这人是谁,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我看你们也都是读过书的人,见了一妙龄女子惨死,怎么先给凶手开脱起来?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一个儒生连忙道:“我们何曾为他开脱?”
“没有么?”女子冷笑,她眉毛略长,衬得一双眼睛熠熠生光,“这林晖如何会杀人?为何他杀人之事一年来无人过问,直到定远军打过来?那姑娘的爷娘为何不仅不能为女儿伸冤还被驱离家园?其中缘由你可知道?言谈不触其根基,在‘天阉’二字上做起了文章,正因鄜州之人皆如你等一般,才有那姑娘之惨祸。”
说话间,她缓缓走到了林晖所在的木笼前,那林晖早用双臂遮盖颜面,缩在木笼的一角。
女子又对那些看着自己的人扬声道:“林家已经倒了,你们却连一句林家不仁都不敢说,可见这鄜州城的公道终究是定远军给的,而非尔等争的。”
正在此时,一队着甲的定远军正巡视而过,带队之人见了那女子又惊又喜,带着人疾跑到女子面前,大声道:“赤霄部十七队见过元帅!”
铁甲重重撞在地上,发出一阵哄响。是一众人齐齐跪下。
这女子正是定远公卫蔷。
几位儒生早被吓坏了,想要悄悄躲在人后,却被卫蔷看见了,她抬手让兵士们起来,又对那几人说道:
“你们不必惊惶,几句争论之言,我不会对你们如何。
卫蔷握住刀柄,看着稀稀拉拉要给自己跪下的鄜州百姓。
“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何必跪我?”说完,她笑了,“我姓卫,名蔷,蔷薇之蔷,是北疆定远军统帅。”
说完,她先对周围其他人行了一礼。
“数日来为了清查一些人的罪状,着实打扰各位了!”
“不不不!”江守川连忙行礼到地,将腰弯得不能再弯,“自从林家叛乱,鄜州上下无不人心惶惶,定远公南下平叛,救我等于水火,定远军上下行事谦谨,赏罚公平,不仅从未扰民,还多解救我等于忧难之中!是我等该些定远军,怎能让国公对我等行礼!”
卫蔷直起身,对着已经跪了一地的鄜州百姓说道:
“做事的也是我定远军兵士和北疆官吏,我刚来鄜州,哪里当得起各位大礼?”
江守川抬起头,见定远公的面上还带着笑。
这名传天下的女国公笑着对他们说道:“如此惨案,若究其因,其一是世家盘踞一州,搜刮民脂,只手遮天,不遵法,不守德,若非身在林家,这林晖怎会有杀人的底气,不过是自恃无人敢动林家罢了,此乃诸乱之根。
“其二是女子不被当人,一名女子可被父母买卖,可为奴为婢,可被人纳为妾,可被人凌虐至疯癫至死,若她是一男子,可还会经历如此惨事?
“其三是这林晖穷凶极恶,草菅人命。”
听说定远公在州衙门前,鄜州城里的百姓纷纷跑来看,不仅站了一层又一层,还有人爬到了树上。
那站在当中的女子大声说道:“正因如此,我在鄜州要做三件事,第一,废世家,均分世家田亩给无地之人。
“第二,废奴婢妾室,为官从政,读书参军,男女一等。
“第三,颁《安民法》,此法之下,众生相同,以此法为铁律,清查鄜州十年来刑案卷宗,务必将鄜州上下如林晖一般之人清剿干净。”
三件事的每一件都仿佛惊雷破石,石头滚落之声就是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卫雅歌带着人来接卫蔷,就看见人们正互相说着什么,有人大声问道:“元帅,我家里是种田的,我也能当官吗?”
问话的是个女子。
卫蔷看向她,笑着说道:“你家里做什么与你当官有什么关系?你只管读书,只管应考,我们北疆的进士出身可齐全得很。”
那几个儒生站在人群里,想说一句“成何体统”,可说话之人是定远公,他们便说不出口了。
又答了一些人的所问,卫蔷才跟着卫雅歌一起进了州府衙门之中,卫清歌和元妇德等在门口,见她被热出了一身汗,卫清歌连忙把井水洗冷了的帕子递给她。
擦了一把脸,卫蔷长出了一口气。
“鄜州可真是比北疆热多了。”
卫清歌又端了兑了盐的温水过来:“既然热就早些进来,说一句去看热闹,结果家主你才是真引出了大热闹。”
卫蔷只笑不说话,接过水一饮而尽。
她是从延州赶过来的,收到卫雅歌呈递的林家私通大蕃部落和羌人的信,她让文书们抄了一份送去给在西北的裴道真,接着就骑马来了鄜州。
“讯官柳般若和鱼肠部的队长秋苇,这两人要褒奖,若不是她们二人对这么一个案子尽心竭力,我们也得不到这些信。还要将她们二人的行事之法通报全军……延州也出了替夫顶罪、替子顶罪的事。”
卫雅歌点头称是。
见她如平日一般冷着一张脸,卫蔷笑着问:“龙婆怎么也没把你带得跳脱两分?”
卫雅歌冷声道:“毕竟我被元帅养大,也没变得像元帅,只跟龙婆待几个月又算什么呢?”
这是拐弯抹角说自己不着调呢。
卫蔷也不生气,抬手拍了拍卫雅歌的肩膀:“好了,我们说些正事,那林晖,在州衙门前晒三日,他的罪状连同我刚刚说的话,贴在四州各个州县衙门和城门处。”
“是。”
顿了顿,卫蔷又道:“北疆,还有龙婆那,都送。”
“是。”
听到元帅的这个命令,秋苇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我还自诩后羿,元帅才是空手就能把那些太阳掐灭的呢。”
柳般若低头一笑,她掏出那对银石榴,缓声道:
“北疆人不信轮回,可你从前不在北疆,想来是信的,若是能轮回,下辈子就投在北疆吧。”
说完,她收起那对银石榴,指着案上的一摞卷宗道:
“今日之内得整理出来。”
再一抬头,秋苇人已不见了。
第154章 激战 “待我们去了同州,我就封你为校……
北疆占领了四州之地,诸事循序渐进做的如火如荼,同时,卫蔷调集定远军赤霄、龙泉、龙渊三部继续南下,准备攻打一旦韩复銮撤回同州,他们便立刻将同州围了。
韩复銮原本是如他预想那般佯装攻打洛阳,派出五千骑兵趁着护国节度和金吾卫调度之时东进,牵制敌军,掩护主力西撤,没想到这五千骑兵一路进到了河阳一带,距离洛阳只隔一条黄河,韩复銮得知消息之后即刻改了主意打算主力东进,可没想到刚刚启程半日,就见金吾卫与护国节度的联军杀来,原来之前的松懈调度不过是诱敌深入之策。
韩复銮大惊之下怕在绛州的定远军也南下围杀,连忙下令撤兵,带着自己剩下的四万大军重新回到西撤路上,至于那进了包围圈的五千骑兵,只有一千多逃了出来,剩下的皆被程珂、赵源嗣连同河阳节度陶于适联手围杀。
叛军一路向西北方向西退,一路被程赵二人追杀,到了河边渡河之时恰逢大雨,黄河河水暴涨,叛军空有数百艘船却不能渡河。
数万大军被一场大雨堵在了黄河岸边。
大雨之中,谋事萧础打算再次献计让韩复銮就近攻打河中府,以陈氏老小为质逼退追兵。
他刚骑马向前,一汉子叫住了他。
“萧郎君,你是要见元帅吗?”
萧础转头,便看见了一青壮汉子被雨淋了个湿透。
正是他视为“护身退路”的甘鹏。
“我打算向元帅献计,解了此时困局。”萧础抹去脸上的雨水说道。
“元帅正在气头上,前面还有一堆人在受训斥,你去了也难说上话。”
看向还在上涨的黄河水,甘鹏对萧础说道:“不如这样,我带你绕过去,一会儿你便站在我旁边,趁着元帅身旁无人的时候,你就立刻去说你的计策,倒是比在这淋雨干等要好一些。”
萧础看向甘鹏,抚掌道:“甘兄弟妙计!若我计成,受了元帅重用,我必在元帅面前为甘兄弟进言。”
“萧郎君客气。”甘鹏道,“萧郎君待我亲厚,我自然要为郎君谋划。”
上一篇:别人科举我科学
下一篇:穿书后我治愈了病弱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