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北人手里有能看见远方的神物,要是驻兵山上岂不是被看得一清二楚任由那火器乱轰?
他当初将种种利害与杨守说了清楚,怎么反疑起他来?
那厢龙十九娘子与卫蔷分说眼下情势,因为景陵城与湛卢部对南吴军队成包夹之势,杨宪将剩下的五万人收拢得越来越紧,今日卫蔷率五千人奇袭后军又砍掉他一臂,湛卢部也攻击南吴中军,如今中军后撤,前军孤军在西,打乱了杨宪的收兵之策,剩下的就是围之困之吞之。
龙十九娘子叹了口气:“薛将军重伤,全靠清歌与安远军几位副将协力守城,要不是元帅你来了我就打算自己做这突击后军之人了。”
几年间从一个队长升为承影部的副将之一,与慕容仙仙同阶,只在承影将军卫燕歌、承影部文将苏靖之下,无论侦查刺探还是突袭斩首皆卫清歌都立下过大功,可带兵突击,真正和几倍于自己的敌军正面冲锋,她还缺历练。
虽然因为骂人总将俸禄扣光,龙十九娘子对军中年轻人的爱护之心却是令人意外的周全。
卫蔷看了一眼她花白的头发,笑着道:“有我在,龙婆总该放心了。”
龙十九娘子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纸包放在了卫蔷手里:“有元帅在,我哪有不放心的。”
来这边一趟不过为了与元帅当面说几件事,恰好雨有歇止之意,龙十九披上油布衣就骑着马回西边大营。
“哎呀,这是大梁的男人都死绝了让这么一个小姑娘带兵打仗?”
那是乾宁多少年来着?她变卖嫁妆换来的十九副铁甲已经成了三百人的一支军队,她自任主将,三百人在蛮人的数万骑兵面前不算什么,整日干的不过是些偷袭烧营之事,招人来得快,死人也死得也快。
那日她带人想要烧毁朔州一处蛮人的粮仓,却与一队汉人相遇。
“我们是麟州卫二郎麾下,你们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龙十九,所率是朔州龙家军。”
四十多岁的人了,对着一队年轻人要起了脸。
烧仓事成,两队人马撒蹄狂奔,那年轻人在奔马带出风中说道:
“过几日我们要从麟州发兵夺回朔州,龙将军可有意同往?”
其实真名叫龙衣衣的龙十九娘子想想自家营地空空的粮仓,带着人向西投了麟州。
如果他们是骗子,也能混半月口粮。
如果这些年轻人有胆无能,自己就混一月口粮再看看收编些。
……自认想得万全,她唯独没想过这些年轻人说的是真的。
规整的营地里小孩子跑来跑去,年轻人精神抖擞,老人的脸上也带着笑。
她甚至对那“卫二郎”有了几分崇敬之心,没想到一进军帐,就看见一少女光着背让另一个少女上药。
看着那道几乎能将人劈成两半的大伤口,龙衣衣觉得这大梁的男人死光了。
长得极漂亮的女孩儿要是在太平年月大概能让求亲的踏破门槛,在麟州,却要带着伤给上下数万人做主。
亲眼见了这“卫二郎”行事有矩,龙衣衣只觉得这能当自己孙女的女孩儿是天地灵慧所化,有胆有谋,可让她归附……
那就算了。
女孩儿也不生气,由得他们在营州走动,还给他们饭吃,说定等攻破朔州蛮人,就送他们五百石粮食,只当是借兵。
能杀蛮人又能得粮食,她有什么不做的道理?
天色还暗着,满营的兵士已经开始操练,她啃着从伙房摸出来的蒸饼蹲在一边看。
看见了自己的手下正跟着带他们回来的年轻人操练。
哦,那人姓海,叫海大正,旁人都叫他海屠户。
龙衣衣心中一阵心酸,转念一想,带着她的十九副铠甲她再组队伍也非难事。
就在这一日,龙衣衣看见了满是女人的女营。
她立时想起那些在蛮人手中挣扎不得解脱的女子们。
她疯了。
借口有事相商,她带着短刀进了大帐。
蛮人没打倒,身为女子先想起怎么吃女人来了,这样的人纵使再天纵奇才又如何?不知有多少女子会死在她手里!不如杀了痛快!
她还没走近,原本低头看文书的女孩儿突然看向她,然后笑了:
“龙将军对这营中可有什么不懂之处?”
看着那双极亮的眼,她问道:
“我看卫将军营中老幼皆有,只女人少见……”
“营中女子从军或种地,白日少在营中,我记得海屠户手下就有女子,龙将军未见到么?”
龙衣衣死死盯着这个少年将军:
“那女营……”
“从蛮人手中救回来的女子暂时无处可去的,就安置在女营,白日做工,晚上学学读书写字算数,以后做个记账文书之类,也是有了一技之长。”
龙衣衣愣住了。
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你为何背后握刀?”
帐中唯一神色不变的那个披着皮裘的女孩儿:“龙将军在问我女营之事,越姐姐不必惊惶。”
“要问问我!我是女营管事,没人比我知道的更多了,你何必来劳烦阿蔷。”长相极美脸上有疤的女子抱着文书挡在了龙衣衣的面前。
龙衣衣不做声地离开营帐,径直去女营住了两日。
第三日,她单膝跪在了卫蔷的营帐面前。
“卫将军,我龙衣衣有眼无珠,错把将军当欺民之辈,实在罪不可赦,从今以后我龙衣衣为卫将军当牛做马,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四十七岁龙衣衣跪在不到十七岁的卫二郎面前,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坐在马上的龙十九娘子低头一笑。
人说七十古来稀,她今年六十有余,她得多活些年月,好好看看元帅能把这人间变成什么模样。
纸包里装的是炒过的米又裹了糖糊切成小块的米糖,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是米的香糖的甜,卫蔷吃了一块,余下的包了起来递给了身旁个头不高的新兵。
“一共六块,小心分着吃。”
“谢谢元帅!”
看着她欢欢喜喜捧去分糖,卫蔷笑了笑。
“给瑾瑜的信也该到了。”
她抬头看了看昏沉沉的天。
“打下荆州之前,瑾瑜你可得把出兵的圣旨拿到手。”
卫瑾瑜是在南吴北伐的第九天知道消息的。
唐嵊一走,卫雪歌以威胜节度使唐虞的口吻亲笔写了奏本,盖上了唐嵊为了让她调度粮草而留下的大印。
奏本上写复州城破在即,安州已被围困,杨氏已经兵发襄州。
倒是让卫瑾瑜行事容易多了。
第222章 洛阳 “他们啊,神仙不渡,轮回不收,……
“南人越过汉水占了襄州,到咱们洛阳也只剩绕过伏牛山了,汝州到蔡州一带遭了大水,连粮食都是跟那边借的。”
说话的人眼神儿一飞,左手拇指往外一翻正是朝北的指向。
一旁听着的人都点了点头,一两日间,南人北伐之事已经从朝堂传到了民间,洛阳上下人心惶惶,商人们靠路赚钱,每日都派了仆从在茶肆里等消息。
像说话这人这般的落魄书生平日里都是被瞧不起的,现在身旁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那书生一身布袍洗到发白,冬日里还拿着一把扇子,脸上稀稀疏疏一点胡子,仿佛一头未长好的公羊。
这时,有人对他说道:“定远军不是在打许州造反的?让他们南下打南人不成么?难道咱们大梁的定远军只会平叛,不会护国?”
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摸着胡子笑了:“这位郎君说的是,定远军打下了长安,长安姓了卫,打下了徐州,徐州也姓了卫,再让那姓卫的女国公调兵南下,这大梁姓赵的地方还有多大?”
倒一点茶汤在桌上,他敛着袖子画了个半圆,又在中间重重点了个点:“这就是现在的卫氏,都快把咱们洛阳给包起来了。”
众人彼此看看,又看向人群外,有一人道:“定远公一心为国,所谓护国爱民……”
“哈。”那书生冷笑一声,“觉得那卫氏一心忠于大梁的何必听我胡言?爱民倒是真,不过是为了收拢民心,好做天下之君罢了。护国?护谁的国?护大梁?要真为了护着大梁就该将兵马交给朝廷!现在朝廷养不起兵,那定远军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天下百姓只知卫氏,可还知道赵氏?”
有一披着裘衣的男子打断了他的话:“别说那远的,只说眼下,要是朝廷如你这般想不让定远军平叛,这洛阳还能呆么?”
书生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汝州蔡州刚遭过灾,要粮没粮要兵没兵,要是威胜节度使挡不住南人,这洛阳可待不了。”
“我们还有金吾卫啊!赵将军手下十万大军,怎么抵不了南人?”
“哈,要是金吾卫真那般有用,怎么不出去平叛啊?”书生摇摇头,心觉这些人好笑,“自从圣后有子,赵源嗣就被赶出洛阳练兵去了,金吾卫中争权夺利的事少不了……忠武节度败于叛军,除了金吾卫和领军卫,只剩了黄河以北的四位节度使可以南下。”
他在那半圆之下圆点之上又点了四个点。
低头看着案上,他听有人连忙道:“那就让节度使调兵南下。”
“哈哈哈,定远公可怕,那东平郡王就不可怕?”
书生大笑出声,看着周围的人大声道:“雷声翻滚,大雨倾盆,尔等只看着只盯着头顶只瓦,生怕被淋湿,怎知道堤坝失修,洪水将来,自己所在之处必成绝地?”
说完,他起身穿过人群,对也听得入神的店家道:“茶钱让他们掏。”
封了补丁的衣袖一甩,就抬脚出了茶肆。
大梁已前行无路,东都洛阳将成绝地,这等境况不止那书生知道。
于崇让人清点了家中卫兵,心中稍安,从韩氏造反之后,他心中便觉不安,五千私卫犹嫌不够,一面招兵买马将游侠儿请到家中做客卿,一面将佃户中青壮也训成私兵,已有近三万之数,不说造反的逆贼,就算是定远军攻过来,他自恃也有逃脱之机。
除此以外,于崇这几年几乎月月给定远公写信,桃子熟了、得了新茶都送过去,甚至得了个孙子都写信求定远公赐名。
对自己亲爹都没有的孝敬之心于崇都给了定远公,当年被定远公对他的救命之恩一下子进了他的心里,时不时就写信以诗相颂。
这些信定远公一年大概回一封,于崇也觉心满意足,将信妥帖收好,就是将来定远公称帝时他的护身之宝。
“大兄,你说定远公会南下救复州么?”
“南吴攻下洛阳,她再灭了南吴就是给大梁报仇了,称帝再无阻碍,你若是她,你会南下吗?”
于岌想了想道:“听闻薛惊河是国公入幕之宾……”
“咣!”
于崇一把将手里的铜壶甩到地上,要不是于岌还算敏捷,已经被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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