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女 第234章

作者:三水小草 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毋虚”……当年她来白山之前,元帅写了两个字给她。

  那时她已经是北疆财部的算官长,是北疆财部里年纪最小的司官,自以为已经明白了如何做实事,来了白山才知道想要将事做好有多难,事做不完,人的心力却有限,有时无力求实,便成了虚。

  虚事多则颓,实事多则兴,为了做不虚之事,有时就是要将自己逼到绝境之中。

  有人敲门,郑兰娘将文书收好,开门就看见了自己的阿娘。

  “兰娘,元帅让我闲散了数月,我也该去元帅处谋个职了。”

  头上只梳了简髻的柳妤笑着对自己女儿说。

  她自称自己是闲散了数月,实则自从到了白山就没停过,白山诸事冗杂,光是理账一事就能将几个算官耗在里面。

  柳妤精于算学并非虚言,她将白山所有收支之事看了一遍,用了半月重新理了账册,让理账一事容易了一半。

  一番劳碌,曾经丰腴白皙的柳大夫人变得黑了些瘦了些,却仍是神采奕奕。

  “好!”郑兰娘笑着说道,“我在白山必小心谨慎,阿娘不必担心。”

  她身为白山都护府长史,都护不在之时她要代行其责,轻易是不会离开,想要送阿娘走,也只能送到车站。

  柳妤笑着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脸庞。

  “既然选定了前路,就往前走,贪嗔痴念,钱财美色,皆是浮云,只有大道是真,知你辛苦,阿娘心疼你,阿娘也为你高兴。阿娘蹉跎了半生才知晓的道理,你这般年纪便已知晓,有志亦有力,阿娘以此为傲。”

  郑兰娘眨了眨眼睛才让自己没哭出来。

  同光六年到同光十三年,整整七年,被抢进上阳宫的时候她还想过为赵梁的圣人做妃子以光宗耀祖,现在去看,不过是寄命于他人的虚妄罢了。

  见女儿要哭不哭,柳妤握住她的手:“咱们母女俩到今日也可说祝各自前程似锦。”

  说完她就笑了,郑兰娘也笑了。

  有些地方一想到开会便要想尽办法寻商机,有的地方则是各种依依不舍。

  站在幽州州造船坞,诸葛弘唉声叹气:“一日日看着他长大,只怕我还没回来,它就走了,我就是那知道娘子有孕还要出去公干的郎君。”

  他身侧幽州长史谢尽之看完了手上的文书抬起头:“昇歌号是船坞的师傅们造的,你是爹,他们是谁?”

  看了一眼老师傅为造船而炼出的如铁柱般的手臂,诸葛弘往后退了一步:“舅爷爷,你就不能让我多难过会儿?你可是马上要大半个月见不着我了。”

  谢尽之无动于衷:“昇歌号下海的那一日我会写你的名字放在前面。”

  诸葛弘几乎要哭了。

  “昇歌号”是幽州州造船坞建起四年以来造出的最大的船,长二十七丈,比现如今海上最大的“蔷薇号”只小一点。

  “昇歌”这个名字是从一开始就写在图纸上的。

  据说图纸是顾师留下来的。

  定的是三月初三下海试水,偏偏今年的大会提前到了二月,三月初三诸葛弘最快也在回程路上。

  “舅爷爷,要不我把刺史给你,你去太原开会吧?”

  他抓着谢尽之的袖子小声问道。

  谢尽之没说话,一把将自己的袖子拽了回来。

  见他转身走了,诸葛弘哭丧着脸跟在后面嘟嘟囔囔,等到了人前,他又是一派沉稳的幽州刺史了。

  如今统管数州的京兆尹元妇德准备带去太原的是文书。

  堆在一起足够丈高的文书,是她抽空与各司同僚一同整理的,南下治理这些州遇到的问题和发现,以及所感,已经都在上面了。

  陈伯横第一次见这些文书堆起来,忍不住想等元妇德回来就得下次过年了。

  这次大会他是被元帅特指了要去的,顾念他的年纪,还专门准备了马车和护卫,比元妇德提前七天走,慢慢到太原,也不必那么辛苦。

  被这样优待,陈伯横摸了一把长须,看了看天。

  “妇德啊,这次开完会,恐怕咱们就不能叫元帅是元帅了。”

  元妇德一边整理文书一边说:

  “立军、立学、立法、立政……该立国了。”

第242章 名“黎” “黎民之黎,众生之黎,我等……

  “易寨主与易小娘子二位为了帮我等稳下安兴县要在安兴县待两个月,按说二月底才能启程,我思来想去,心中不安,到时我不在此处倒有失礼之嫌疑,倒不如现在就送了你们回去?连同你们那些帮着安兴县修城墙的同袍,辛苦了半个月,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正月十二,卫蔷对易萧易笙二人如此说道。

  连日整理文书,做惯了山大王的两名女子都有些眼神涣散,听说要放了她们,易笙心神一紧,看了自己阿姊一眼。

  卫蔷的面色比平日白些,唇色也稍浅,看着仿佛薄薄有一层霜在面上,说话语气却温和:

  “安兴县的城墙修好了,案子也理得差不多,搜缴归还的钱财粮食也赶着发下去了,数罪并罚,李充及其党羽能活下来的也得在矿山待上十几年,明日砍了,案子也算了了。易寨主与易小娘子带着寨中壮士帮了我等大忙,一千担粮食、一千匹棉布算是谢礼。”

  见这二人面上并无欢喜之色,她笑了:

  “怎么?平地生火、水上生火你们不都懂了?还有那些什么吞刀、吐火、入壶、遁缸之类的戏法也都揉碎了与你们说了,回去山上总能与部下和百姓交代了吧?”

  大门开着,风一吹,火盆里烧的炭起了大片的明火,有碎火星被掠出火盆,立时就灭了。

  斜飘着的冷雨淅沥沥没完,湿气冷不丁就往人的皮肉里钻。

  卫蔷的脸色白了半分,还是在笑。

  易笙回头看了大门门一眼,将火盆往卫蔷身前捅了几下,开口道:“阿姊,你也不能两个月都不理寨里,早些回去也省得齐郎君和司郎君她们担心。”

  这话难得说得并不暴躁,只是让卫蔷挑了下眉头。

  因是女子,多云寨的易寨主最有名之事就是同时收了六位貌美的郎君。

  易笙也曾自称自己有三个不分大小的郎君,最小的才十五岁,足比易笙小十三岁。

  “我给白玉儿买的银簪,阿姊你可别忘了给他,也别让阿陈他们欺负了他。”易笙说的白玉儿正是才十五岁小郎君。

  姓白,叫白逢玉,是南吴白家三房的庶子。

  易萧抬头看着易笙:“你是不想回寨子了?”

  易笙嘿嘿一笑,额头正中的疤仿佛格外舒展:“阿姊,我是元帅的秘书,哪能跟你回山上?”

  眉头轻皱,易萧没想到自己妹妹竟然已经不当自己是外人了。

  卫蔷差点笑了出来。

  易萧心中叹息,对卫蔷低头行了一礼:“女半……元帅,多云寨冒犯元帅与定远军将士,却蒙元帅以德报怨,大恩在前,民女姐妹二人感怀在心,无以为报,只能将多云寨奉给元帅,多云寨上下从此归定远军所辖,助元帅拿下鄂州,剑指天下。”

  她并不是临时起意,多云寨据守大别山一脉多云山,虽然易守难攻,不下山从世家富户手里劫出来也难以为寨中老小糊口,南吴朝廷是易笙的杀父仇人、是寨中伙伴的死敌,也是害死她家上下让她改名换姓沦为土匪的元凶,被朝廷招安一事无可提之处。

  定远公却不一样。

  这位将来定会一统天下的开国女帝不一样。

  归顺于她,是多云寨最好的出路。

  见元帅没有应话,易萧跪在了地上连磕三个响头:“从今日起,民女易萧愿为元帅牵马。”

  易笙也跪下来咣咣咣磕头,她磕了不止三个:“民女之前冒犯元帅,元帅不与民女计较,不如就让民女多磕几个头吧!”

  卫蔷连忙将两人扶了起来。

  “既然愿投定远军,也不必跪我。下月我要去太原开大会,我派两位队长随易寨主先回多云寨,若是二月初有闲,就到复州,一并往太原去,可好。”

  刚刚归顺元帅就愿带着她们去太原,易萧怎会觉得不好?连忙应下。

  “明日我就启程回山上,元帅放心,只要解了李充那些伎俩,多云寨上下定归顺于定远军,只是山上荒僻,百姓不知定远军好在何处,还请元帅多派些得用之士加以管教。”

  卫蔷笑着道:“我从承影部调楚眉大队长与方永副大队长,带二百人与易寨主同归大别山,这二人你们是认识的,楚眉是承影将军的左膀右臂,素来沉稳,才会被派来辅佐小卫将军,方永从前是个野道士,旁门左道会的比起李充只多不少。”

  易萧心中又是感激万分。

  待这二人走了,卫蔷站在案前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褪下去越发显出了脸色不好,回头看了椅子一眼,到底是没有坐下。

  李若灵宝带着文书进来,就见卫蔷站着不动,忍不住说道:

  “元帅总觉得自己是钢筋铁骨,怎挨了四十军棍连坐下都不敢?”

  裴盈怀里抱着刚做好的棉坐垫:“噫?元帅竟不是神仙?那在江陵城里受了军棍又怎会立刻骑马回来?”

  卫蔷苦笑:“几年没受伤受不住疼,你们……哎,这坐垫看着实在不错,是阿盈你做的?”

  小姑娘老老实实将坐垫放在了椅子上,嘴里说“”

  “是我和青蚨一起做的,青蚨去集上买鸡屁股说要给元帅以形补形。”

  屁股并不算翘的卫蔷:“……”

  ……

  新任荆州刺史孙幺儿赶着大年初一赴任荆州,呆了一个多月又要去太原开大会,荆州政务多如草原上的草,就算有元帅代管了些日子,事总是做不完的。

  为此,孙幺儿将出发往太原的时间一拖再拖,二月十九开会,他一直压在二月初十才出了门,荆州学政封莺却没去太原,荆州离学之事迫在眉睫,她与元帅特请了假。

  封莺不去,与孙幺儿同行的就是湛卢、龙渊两位将军,两位将军征战多年说骑术高明都并非夸赞之词,湛卢文将古求胜龙渊文将盛凄凄也都能勉强跟上,只有孙幺儿骑马去追颠的一身骨头都散了也只能落在后面吃土。

  可怜他生得不高,人也消瘦,快到太原的时候几乎只剩了一副骨头。

  倒是比他想的还快些,才八日就望见了太原城。

  “封、封学政不来太原,倒是少了这顿苦头!我怎么这么想不开,要与、与两位将军同行?”

  龙渊将军符婵看了湛卢将军龙十九娘子一眼,笑着道:“龙将军老当益壮,月前才挨了四十杖,现今还能驰骋数日。”

  龙十九娘子手中握紧马鞭,上元节时她回江陵城一是为了调回二是为了受她欠下的八十军杖,去了胜邪部才知元帅竟自认失察,分了她的罪过,初十的时候已经领了四十杖。

  被分去的那四十杖尽数打在了她的身上,今年已经六十有余被军中上下称作“龙婆”的老将军带伤回了江陵城外的湛卢军营,在圆月下沐浴着冷风,当着数万将士的面痛陈过错,自己抽了自己四十鞭子。

  不过军中各部不可私下互通消息,符婵也不知此事,与龙十九娘子同路,她一路不曾给过好脸色。

  元帅受了四十杖仍骑马回了安兴县不曾修养,知情之人无不心疼。

  符婵土匪出身,二十多岁的时候大字还不识几个,从认字到学兵法都是跟了元帅之后才会的,她却并不是一味粗莽之人,给元帅当将军“为公”二字总牢记在心。

  在她看来,龙十九娘子身为一军主将治军不力牵累元帅,就该军法处置了。

  四十军杖实在太轻。

  “符将军不必笑,我这老……”她回头看了离自己二十丈远的古求胜一眼,“我这老贼驴自以为是,不过是个穷措大,这次来太原,我可是要在元帅面前做些大事。”

  说完,龙十九娘子面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