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胡好女!”
女人吃力地抬起头看向胡好女,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不要在我眼前惺惺作态!赵启恩那个贱种又让你来做什么!”
胡好女的脸上仍是在笑:“皇后娘娘,范阳郡王若是听见您这般唤他,怕是天亮了也没人给您解开这锁链了,到时候您忍也不能忍。”
“哗啦。”干瘦的女人挣扎了一下,看着胡好女的眼神犹如厉鬼。
按说已经被幽禁在宫中近十年,亲眷死绝,又被曾经的庶子这般变着法儿的折磨,申氏早该如那些从古至今那些毫无指望的女子们或是心死或是疯癫,可她总还能恨,恨意让她到现在还耳聪目明。
胡好女并不常来看她,他上次来是一年半前,告诉了申氏她的小女儿乐安公主病死在了被幽禁的房州,死前已经疯了。
乐安公主已经是申氏在这世上最后的血亲。
可申氏到如今也依然没有倒下。
胡好女甚至觉得有些惊奇,在这鬼比人多的上阳宫里苟延残喘,申氏居然还能存着一股活气。
“皇后娘娘,您可还记得卫氏女?她来东都了。”
“卫氏女?”
申氏猛地要坐起来,又被铁链锁缚,狼狈地倒回了棺材上。
“卫茵,那贱人她不是死了吗?!”
眼波轻动,胡好女并没有告诉申氏自己说的是卫蔷,这是他第一次在申氏面前提起卫家女。
“卫茵!卫茵!毒妇!贱人!卫家的野种!”
一边痛骂着一边挣扎,静夜里,这里终于有了几分冷宫该有的凄厉之声。
胡好女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脸上挂着浅笑。
“承儿!承儿你怎么能那般喜爱那毒妇!那卫家捡来的庶女,她就是个妖物!你如何能信她不信母后?!承儿!承儿!”
听着申氏的哭喊,胡好女在心中想着当年的种种,申氏竟然这般痛恨阿蔷的那个妹妹,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乾宁十三年夏天,卫家男丁被申荣骗杀干净,卫府别院亦被申家部曲假扮的“匪类”洗劫,定远公夫人姜氏不愿受辱而自尽,卫薇被护着冲回长安,投奔了她外祖,卫茵……卫茵抱着卫家的铁券出逃,遇到了当时正在观察卫府的申荣。
申荣自称救了卫茵,亦靠着卫茵的证词撇清了与卫家灭门之案的干系。
卫茵便被申家“照顾”起来,从此再无声息。
那之后呢?
卫茵又做了什么?
胡好女躬身而立纹丝不动,心中反复思量。
卫家罹难之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御前小太监,他知道卫茵其名,还是因圣人突然想立卫家女为太子妃,那时的卫茵不过十一二岁已经名满长安,正是圣人心中绝佳的人选……可随着卫家败落,此事再无人提起。
他再次知道卫茵这个名字,是卫薇为了撇清与卫蔷的关系,不仅说了卫蔷是女子,还说卫茵乃是太子养的外室,与造反之事有关,圣人使人去查,方知卫茵半年前就死在了长安,当时卫小郎虽是在宫中养病,也声名赫赫,圣恩正隆,满朝文武没有人站出来说她的妹妹参与了造反,再说,谁又会将一已死柔弱女子视作逆党呢?
可申氏恨极了她。
定然不是因她是太子外室那么简单。
长安……戾太子曾督长安重建一事,频繁往来于两京之间,卫茵也是被他养在了长安,要做什么事,也是在长安做的。
此事还是该告知卫小郎。
……
过了一个端午,东都的车马都仿佛跑得更快了,有了定远公想要辞去丰州都护一事,世家终于着急了起来,每日相见,说的都是丰州竞标一事,到底何时?到底该带多少钱财去往北疆?
卫蔷仍是闭门不出,也不上朝,任由裴道真在外周旋。
裴道真陡然成了东都第一红人,几乎日日宴饮,再将其间所得的消息传入定远公府。
“六月初六是好日子,不如将竞标定在那日。。”
今日裴道真来定远公府,还带了几条鱼鲞,所谓鱼鲞就是腊晒过的鱼,这几条鱼鲞长相格外奇异,乃是青州渔民抓来的海鱼所制,用火灼烤一下撕成细条配以麦酿的酒,蔡邕曾言:“酌麦醴,燔乾鱼,欣然乐在其中矣。”三国时应璩又写诗曰:“田家无所有,酌醴焚枯鱼。”正是一传了数百年的吃法。
裴道真起初是这般吃着,崔瑶却怕卫蔷伤了脾胃,让大厨娘取了粳米熬了粥,又放了撕开的鱼鲞下锅,取其咸鲜味道。
看着定远公捧着碗喝鱼鲞粥,裴道真也要了一碗。
于是先贤雅意没了,只剩两对坐喝粥的养生劳碌人。
听卫蔷说六月初六,裴道真愣了一下,道:“是不是有些急,再晚几日,世家能备出更多财物。”
“有心要备的早就备好了,就定在六月初六,你与陆蔚说好,必须要将价钱抬得高高的。”
“您放心,陆蔚备了十五万贯财物,十万贯已在太原,剩下也都在路上,从太原到丰州也算方便。”
“嗯。”卫蔷点了点头,又喝一口粥,咽下去后又说道,“此次竞标有你主持,你将消息透露之后便启程前往丰州,我已写信安排了人助你。”
裴道真举着碗,有些呆怔:“我主持?”
“当然。”卫蔷可是早就打算好将丰州诸事交给裴道真掌管的,“众多世家齐聚丰州,除了你还有谁能妥善应对?”
这不是谁能应对不应对,那可是百万之财!那可是一边市创立最风光之时!怎么能只让他一人主持?
“国公大人。”裴道真连忙道,“此事能成皆是您之首功,如何到了最后落定之时,就将这些功劳甩在我一人头上?”
卫蔷笑着说:“这有何不妥之处?我之功,并非我在或不在就会被加减增删的,反倒是你,裴副都护,丰州之事繁杂至极,将这些都交给你,我还有些不好意思。”
离开国公府时,裴道真还有些失魂落魄。
他本以为自己是要靠在定远公身边为她做些锦上添花之事,没想到繁花盛开,站在其中的竟然是他。
行至一半,他突然勒紧了马缰。
“这是不是可算作,我乃是定远公以百万钱财之功聘去北疆的?”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血流奔涌,豪气迸发。
那可是百万钱财的不世之功!
能换多少蒸猪头!
能换多少酒宴!
能建多少茅庐!
他裴道真!定远公心中之国士也!
第57章 和尚 定远公去于家一刀砍烂了大门,我……
裴道真身为圣人钦点的丰州都护府副都护,为官上任之前自然少不了迎来送往,偏偏他这时又做起了清廉之态,不仅不再去酒宴,连送礼之人也一概不见。
“你阿爹我既然上了定远公的船,就要让定远公知我这人可信,之前与诸家往来,是为了给丰州竞标之事造势,如今该做该说的都做了,我也该与诸家都疏远几分。”
说了为官之道,停住将书卷放入箱笼的手,转头看着自己还未及冠的长子,裴道真又叹了一口气,他决意将长子带去北疆,他家中兄弟长辈皆不同意,可他一意孤行,旁人也拿他无法。
“阿七,为父知你伯父叔祖都对你离开太学陪为父去北疆之事颇有不甘,这几日也都私下劝你,觉得我是为了阿盈毁了你的前程,你可也如此觉得?”
裴道真长子名为裴从越,小名叫“阿七”,虽然还未及冠,因着亲妹被掠走之事,也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听此言,他笑着说:
“阿爹你放心,定远公治下,我早就想去看看。”
“北疆苦寒,怕是没有你现在这高床软榻,你若是吃了苦,有了怨怼之心,只管怨为父一意孤行,不要怨恨北疆之人。”
“昏话。”
裴从越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穿着深青色罗裙的妇人走了进来,抢言说道:
“阿七明年就要及冠,分明就是一个大人,若是不喜北疆便自行回来,纵使真吃了一年的苦,成大事者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此圣人言也,他有何可怨恨的?”
将手中衣物放在裴道真手上,她又伸手点了点儿子的脑门:
“不管在北疆见了何事,想了何事,功课决然不能落下。”
“是,阿娘。”
裴道真的夫人娘家姓叶,生得肤色净白,她家长子与小女儿都有一挺翘鼻子,都是随了她。
可惜,这样的一张脸上却有一道长疤,不仅如此,叶氏取物、抬手用的都是左手,她的右手一直垂在袖中。
裴道真抓过她的衣袖,轻声道:“夫人,两三月光景,只要我在北疆安置下来,就接你过去。”
“六郎你先将自己正事做好,当着儿子的面做什么儿女情长之态?阿盈这次不随你去,怕是也要跟着国公大人回北疆,到时我也就跟着一齐去了,你又担心什么?”
叶氏说话倒是比裴道真还要爽利十倍,见裴道真衣服叠的不好,她拿出来以单手重新叠了。
她面上没有不舍之态,反而让裴道真裴副都护生出了满腔惆怅之意。
“四娘……”
他娘子头也不回,自顾自出了书房,裴道真眼不眨地看着,与裴从越说:“你阿娘这是又羞臊起来。”
裴从越摸了摸鼻子,没有做声。
几日后,裴道真北去北疆,带着卫蔷几次从两京世家手中搜刮来的钱财,由归德郎将卫行歌带五百禁军护卫,卫行歌亦将承此次丰州竞标的护卫之职。
九门开洛邑,双阙对河桥。白日青春道,轩裳半下朝。*
洛阳城门处,裴道真仍是有所不解:“国公大人,圣人素来极看重归德郎将,如何……”
卫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乃圣人看重丰州边市一事,你尽管放心,只做你该做之事。”
在圣人眼中,这边市本就是“假造”的,卫蔷便趁机提出请圣人派人同去,看看世家财力,圣人心动,便派了他与卫蔷都信得过的卫行歌来做此事。
却不知卫蔷已经无心再与这东都上下虚与委蛇,随口出了如此一个主意,不过是想让卫行歌和宋岳他们能如愿回北疆罢了。
卫行歌被召到御前时一脸的不舍之意。
在圣人眼里,这是自己精心栽培了四年的掌中兵,定远公一回府就对他各种严惩,又当着他的面重用那承影将军,卫行歌心里怕是早就与定远公离心。
还出言宽慰卫行歌:“做了此事回来,朕就能给你升上两级。”
圣人决然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不爱东都爱北疆,回了北疆就如游龙归海,再也不肯回来。
除了卫蔷之外,来给裴道真送行的还有陆蔚等世家,和裴道真在朝中的好友如崔玠等人。
浩浩荡荡一群人,看着裴道真翻身上马,带着数百人马卷起的滚滚烟尘远去北疆。
“洛阳长道上,春日起尘烟……可惜裴侍郎走得急,我这诗兴刚刚才起,只能写信遥赠了。”
听着那些文臣在感慨自己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赠别诗,卫蔷悄然转身,打算骑马回城去。
“卫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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