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海灿若
第42章 不是她……
临了王钊温和的道:“来了家里不要拘束,有什么想玩的想做的都跟你母亲说,要是你母亲事忙差人跟伯父说也是一样的,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时知福了福身:“多谢伯父体恤,多年来伯父和母亲记挂,如今来了淮地一切安排的很是妥当,侄女万不会委屈的。”
王钊微笑又继续道:“你两个姐姐长在江南又和你年纪相仿,若是闷了你们也可以作伴一起出去做客或是游玩儿,记得带够下人就好。”
王钊对待时知的态度很是亲切,时知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太过奇怪,虽然是便宜后爹那也是亲戚长辈, 第一次见面客气些她觉得也没啥。
可小卢氏和王家其他人都知道这很不一样,王钊性格虽说不差,但并不是个对待小辈尤其是女性晚辈这么温言细语又耐心关怀的人。
可他对待时知除了温和亲切中隐约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看重,时知感觉不到但其他人都是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自然察觉到了不同,或许他是故意让大家明白他的态度。
小卢氏今晚看上去是很高兴的,丈夫比她预想的还看重女儿这并不是坏事,不仅是面子问题,更重要的是以后她的孩子们都会有更多的倚仗,婆家也许不会反对女儿和儿子们在将来互相成为对方的依靠。
不是她喜欢事事精于算计,而是自从女儿成为灶女后她就日夜难安,崔氏大祖房内里是什么样她很清楚,她的女儿以后是没有太多依靠的,卢氏不会给女儿多少助力,王氏更不会,可只要他们不反对女儿和儿子亲近就好,她的女儿就有兄弟可以依靠。
崔灿和她是少年夫妻,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成亲后也互敬互爱,虽然如今都已经往事如烟,可阿蓁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身为卢氏女她有很多身不由己,她辜负了崔灿的嘱托,但她仍旧祈求上苍垂怜她这个苦命的女儿。
世家在外人眼中”同气连枝”,然而也是看人下菜碟,想想几年前那个赐婚的事,她哪怕用尽力气却也左右不得王氏和卢氏在朝堂给女儿说句话,要不是后来局势有变,这才让两家改了主意,她女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了半天话,时知才回了院子,也不知道是她多心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今晚和王钊谈完话后气氛有些不同,弄得她心里怪怪的,还好王家平日里不用一起用膳,天天这样绷着神经吃饭都要得胃病了。
第二日一早,阿芸就把时知叫醒了,没办法在人家做客总要有个规矩,她得去给小卢氏请安,虽然小卢氏昨晚特意嘱咐不用多礼,可这是在王家那么多眼睛盯着呢。
时知任由女使们打扮,衣裙也都是低调奢华的样式,昨天见到王家女郎的打扮她突然庆幸自己听了阮妈妈的话,不然大概要给崔氏大祖房丢脸了。
时知这几年也养出来一些眼力,王家的主子吃穿住行都很讲究,但并不是暴发户的显摆,昨天七娘腕上那个玉镯时知认出是暖玉,十一娘戴的璎珞上那个坠子也是件难得的东西,看着“寻常”可处处透着奢华。
江南多繁丽,世家在这种地方某种意义上来说过得更加奢靡,时知知道自己现在羽翼未丰,所以她并不打算特立独行什么,起码大面上她打算“随大流”。
“这套珍珠头面是闵大师的手艺,哪怕是江南和长安也寻不出几套的,配女郎这套芽绿色的衣裙最合适不过了。”梳头的女使阿荞今天很是兴奋,女郎终于由着她们打扮了,她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时知揉了揉犯困的眼皮:“你们可别都给我戴上,就戴两样就好了,妆也不用上的,我还小呢。”
这个时代的化妆品时知是绝对不会用的,且不说妆容她就欣赏不来,就那些含汞超标的香粉她就怕了,她自己那个香粉胭脂作坊是幌子,可工艺流程也是看过的,当时她就发誓这些玩意儿绝不可能糊到她脸上。
“奴婢明白的。”阿芸笑了,她们都是经过调教的,审美自然不俗,今儿就算再兴奋也知道世家讲究什么。
略吃了几口早饭时知就赶去了小卢氏住的熹荣堂,她以为自己够早了,可一进去看到满屋子的人,顿时感叹古人生活不易,这才几点啊就要来“打卡”上班了。
小卢氏看到女儿后嗔怪道:“都让你不用多礼了,坐了那么久的船好好歇息才是。”
时知见礼过后才道:“母亲心疼女儿,阿蓁自是明白的,但女儿也想过来和母亲还有姐姐们说会儿话。”
“女郎仁孝,女君好福气。”开口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看衣着打扮不像是女使仆妇,眉眼间还有些熟悉。
这话说到心坎里去了,小卢氏笑容更灿烂了对时知道:“这是许姨娘,是你十一娘姐姐的生母。”
时知这才反应过来,心道难怪觉得眼熟,这许氏是和十一娘的眉眼相似,小卢氏既然给她“介绍”了,那时知就不能当做普通姬妾对待。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卢氏暗示自己要对许姨娘客气些,但时知觉得总有她的道理,所以还是礼貌的问了好行了半礼,许姨娘回礼时却对着时知把问安礼行完了。
其实这也有些过了,这个时代的妾室哪怕得脸也少有能得时知这样身份的贵女一声问安的,世家规矩向来如此。
小卢氏只让时知见礼了许姨娘,屋子里其他几个妾室却是站在一旁连让她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的,时知也全当不知,在王家这样的家族里有一个许氏能在主母前有个坐的地方已经让人惊讶了。
说了半天话后一屋子请安的人大约也清楚小卢氏更想和女儿说说话所以陆陆续续就撤了,七娘和十一娘请过安后还要去家学上课,昨天请了假今日却不能不去了,一早请完安就去上课了。
这会儿屋子里的主子只剩了小卢氏和时知,旁边伺候的也都是心腹,小卢氏笑着对时知道:“可算是能松快了,阿蓁过来离娘近些坐。”
时知从善如流,上前坐在了小卢氏身边,“母亲可是累了?”
小卢氏看着女儿心里高兴:“娘看到你哪里会累,今儿府里的人你大半也见了,可是好奇为什么娘让你给许姨娘些脸面?”
时知的确感到奇怪,若说是因为十一娘的缘故那不太可能,王钊光庶出的儿子有两个,庶出女儿也还有三个,可只有十一娘能跟着七娘出来应酬她,今天过来请安的几个小孩子他们的生母可都站在旁边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是许姨娘的来历不同?”时知猜测着问。
小卢氏觉得她女儿就是聪慧,她轻声道:“许姨娘是金杨许氏的嫡女。”
金杨许氏?时知脑子里过了一遍世家族谱:“可是二十年前,出了个文名甲天下的许昌公的金杨许氏?”
这原本是个衰落了的二等末流小世家,可二十几年出了个许大儒后,金杨许氏子弟重新开始活跃在世人面前,当年知微书院选出的新任山长也是出自金杨许氏,只不过他是旁支,但听说是许昌公的门生。
小卢氏点头:“金杨许氏有大恩于你伯父,许姨娘是许昌公的从侄女,所以在这府上也是有些脸面的。”
时知听了这话倒是有些糊涂了,许氏哪怕跟王氏门第差距巨大,可也犯不上让嫡女去做妾室啊,要是旁支女那还好说,可嫡枝嫡出的女儿做妾这可是世家大忌。
既然有恩于王家,那就更不可能把对方家嫡女纳来做妾了,最可能的就是让王家有出息的庶子或者旁支明媒正娶了许氏女,这对许氏门第来说才算是个好亲事。
更何况这件事她在清河既然都没听过,想来这许氏进了王家门也并没什么浪花出来,所以江南的探子回禀她一些信息时并未特意提过这个许氏。
可小卢氏明显只是要给女儿提个醒,更复杂的事她明显也不想再多说了,时知就没再问,毕竟她只是来做客又不是要生活在这里。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小卢氏做为主母要准备过节的事,时知也不想打扰她太久,说了会儿话就告退回住处了。
今儿还要给阿勤她们上课,院子里都是自己的女使仆妇,时知让人关上门守着,她身边的人对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但在王家为了少生事端大家还是很警醒的守着。
时知上完课后就开始给爷爷写平安信,虽说离开没几天但崔教授一定记挂着孙女,所以时知写完信后就打发人去崔氏别院,让人安排回去报平安。
用过午膳,时知小憩了一会儿就起身开始练字了,江南的初夏比清河热得多,外面太阳晒人她不想出门。
阿芸撩开帘子轻声道:“女郎,七娘身边的女使来问,您得不得空儿,要是得空一会儿她们女郎想过来找您说话。”
第43章 一夜无话,时知又起……
时知的笔没停,把字写完后才道:“去准备一下,把我那套琉璃盏拿出来待客。”
“是。”阿芸福了福身退出去了。
王七娘是个容貌秀丽的女郎,言谈举止都非常符合这个时代世家贵女的标准,时知还挺喜欢跟她说话的,小姑娘看着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时知记得小卢氏来信提过,王七娘去年已经定亲了,对方是平云柳氏的嫡出子弟,对方好像是时知原身祖母的隔房侄孙,世家的亲戚关系真的挺密切。
王七娘今日过来除了做为长女肩负的待客之道,也有要和时知交好的心思,她与时知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因为父母婚姻也能称得一句“姐妹”,更可况她俩还有共同的两个亲弟弟,目前看时知与她没有利益冲突反而和她亲近继母还能更高兴。
她没有嫡亲的兄弟母亲又早逝,总觉得以后出嫁了依靠的是父亲和弟弟,所以平时很会做人,小卢氏也不是那种没事儿作践人的继母,这些年大家也都相安无事至少表面一团和气的过着。
时知把人迎进门后,王七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妹妹刚来,按理说我们这做姐姐的应该好好招待才是,可去家学是祖训不能总请假,我和十一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妹妹别见怪。”
时知亲自给七娘斟了一杯茶,笑容满面的道:“姐姐哪里话,咱们姐妹不用这些虚礼,再说了我在清河也是听过雅贤清正的太原王氏家学的美名。”
世家重视教育,哪怕女子不用出仕也是要读书明理,这样嫁人后才能更好担任一家主母和抚育孩子的责任,崔氏也有女子上的家学,但并不像王氏一样硬性规定必须去,崔氏可以自己找家庭教师。
王七娘道谢接过茶,面上不显心里却诧异,这“灶女”果然待遇是不一样。
这琉璃盏听说世面上流通过的不到十套,她父亲当初花重金购买了一套送去了太原老家孝敬祖父,她能认得还是在熹荣堂跟小卢氏学习中馈时帮着対礼单看了一眼这崔氏女竟然将这有价无市的珍品当做寻常器物一样招待自己。
两人说了些客套话后,话题就往端午节上引了,王七娘今日其实是特意过来卖个好的,过几日端午节江南的高门大户都要出门看龙舟,她把要注意的事项细细和时知说了,又提醒时知一些江南的风俗习惯,时知听了自然感激道谢。
俩人都有心交好,所以这第一次“下午茶”交际会面还算成功。
将王七娘送出院门口,时知上扬的嘴角还在保持,她感觉这王氏女是个妙人,说话办事儿看上去滴水不漏,行为举止颇有些让人如沐春风之感,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其实挺舒服的。
傍晚时分,王十一娘身边的女使送来了几道糕点,说是今天课业太多改天再来和时知说话,时知让人道了谢并回礼了一匣子蜜饯。
看着阿勤阿学几个疑惑的眼神,时知笑着问:“怎么了?”
阿学性子最活泼,大着胆子问:“女郎,七娘子和十一娘子的课业不一样吗?”
时知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但想来也差不多,毕竟她们年岁相当。”
阿学点点头:“那大概是奴婢和阿勤姐姐这样了,跟着女郎学习总是没阿勤姐姐学得快。”
“你又胡说什么。”阿勤瞪了阿学一眼,示意她不要在女郎面前放肆,七娘子和十一娘子那是主子。
时知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做学问又不论出身,好和不好都是个人资质,不过咱们在人家家里做客,总不好背后议论人家,我面前随意些并不打紧,但你们在外面都要学你阿芸姐姐她们,喜怒不形于色的谨慎。”
“是。”
都还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时知并不想太过苛责她们,甚至有意无意减少她们的“奴性”,她们的未来不是用来伺候人的奴仆,所以阿学的活泼也有她故意放纵的缘由。
七娘和十一娘的学习天分如何,时知并不感兴趣,但今天的事她却也看出一点什么,这王家似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一团和气。
不然今下午来的就不止是王七娘一个人了,按理说她们姐妹应该一起过来意思一下才是。
时知又写了封信让人送回别院:“明天一起送回清河。”
一夜无话,时知又起了个大早去请安,熹荣堂没有例外的又是一屋子请安的人,七娘和十一娘也在,两人亲亲热热跟时知打完招呼后,说了会儿话就又一起去家学了。
“听说七娘昨日去看你了?”小卢氏笑着问,神色很是温和。
时知觉得自己真心不适合大宅院的日子这才两天就有些难耐了,她浅笑道:“七娘姐姐太客气了,她和十一娘姐姐因为要去家学,怕女儿闷特意来和女儿说说话。”
小卢氏点头:“姐妹和睦些总是好的。”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但时知装作没听出来,亲和的对小卢氏道:“过几日母亲可是要设宴?”
小卢氏笑了:“是啊,七娘跟你说的吧?你来了江南自然需要一个场合介绍大家认识的。”
时知点头:“昨日七娘姐姐提过一嘴,女儿想问母亲,那日女儿可要准备些什么?”
阮妈妈定的单子很齐全,但毕竟是在王家做客也得问问人家有没有什么忌讳。
“衣服首饰你大概是不缺的,不过为娘也给你准备了些,到了那日你跟我见些长辈,七娘和十一娘也会陪着,总不会出岔子的。”说到最后一句时知感觉小卢氏的声音有些沉,但她只是乖巧的应是。
第二日小卢氏就派人送来了一些新的衣服和首饰,按规矩过节出门和待客的衣服首饰都应该提前准备好的,时知来得晚但小卢氏还是给她准备了。
阿荞看了下衣服和首饰都是很适合时知的款式,笑着道:“女君果然疼女郎,上次来信问女郎的尺寸应该就是为了这衣服了。”
小卢氏自然是一副慈母心肠,这一点时知很清楚,但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衣服首饰而是别的事。
她来江南探亲只是顺便,最主要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始,原本来王家也是有这个意思,可这几天她冷眼看着王家的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她又说不上来。
时知并不擅长内宅的很多事,她前世家庭关系和睦,今世更只有祖父相依为命,所以很多事情她虽然有所觉察可到底有所欠缺,情况不明的环境让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么快就开始自己的计划。
这时候时知有些怀念阮妈妈在身边的日子了,这内宅的门道儿,她一眼就能看清楚,阿芸她们还是太嫩了,也是她们家人口过于简单压根没有给这些女使仆妇操作的空间余地。
端午节江南地区有非常隆重的赛龙舟活动,高门大户都会在沿岸的酒楼包下雅间观看,有的家族甚至专门有建造看龙舟的台子,王氏做为顶级世家自然也是有这样的排场。
看台很宽敞,王氏除了王钊及其的家眷还有很多有身份的亲族也来了,时知跟着小卢氏见礼就见了大半日,好不容易坐下来她笑的脸都僵了。
王家的未出阁的女郎今日来了大半,看台单独划出一块儿区域给她们休息,同时也是为了不让外男冲撞,毕竟今日盛会也是人际交往的场合,过来拜会或者打个招呼的亲朋故旧总是不少。
时知跟着七娘、十一娘自然坐在了最好的位置,旁边坐的也是王氏中与嫡脉关系近的女郎。
龙舟赛开始前,有女使拿着托盘进入女宾区,时知身边的阿芸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跟着大家一起放上去,这是赛龙舟的习俗,比赛的彩头除了头名龙舟队能得官府给出的十贯钱,凡是来参赛的都可以按照名次分到贵人们给出的“添彩”。
这也是江南龙舟赛如此盛行的原因之一,只要能排进前十那都能分到不菲的报酬,那日七娘特意告诉时知这件事,还嘱咐未出阁的小娘子放的“添彩”惯例都是半贯钱。
“崔家妹妹可看过龙舟赛?”开口的是王家的九娘,她是王钊堂弟的女儿,也不知为啥明明河道沸鼎喧闹,她的注意力却转到时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