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知何
她拿起瓷勺舀起一勺面疙瘩,裹着芡实的卤汁,色泽油亮,滑溜溜钻进了口齿之间,咬起来软弹弹的,竟分外好玩。浇在面疙瘩上的卤子看起来普通,却是猪骨高汤吊的,再滴上香油和醋,非常的香郁醇厚。
虞太夫人随口笑道:“这蝌蚪羹做法和旁的不大一样,很有意思,要用个带圆孔的漏勺,再将研磨好的绿豆浆糊一点点往里压,绿豆面浆从细孔一小团、一小团的漏下去,漏进沸水里煮熟,再用笊篱捞起控干晾凉,拌上卤汁才可以吃。”
陆雨昭听罢做法,看了看这小蝌蚪一般的面疙瘩,略有一惊,这和后世的凉虾的做法差不多。也是从漏勺的窟窿眼儿里走一趟,模样也有些相似,都是“小鱼小虾”的形状。
只不过凉虾是米浆做的,而且是夏日消暑的一道甜品糖水。
陆雨昭不由问:“这做法只做了蝌蚪羹,可有做成凉水饮子的?”
素秋疑惑摇头,“凉水饮子?不曾呢。”
陆雨昭接着笑问素秋:“这面鱼儿小蝌蚪有多的吗?”
素秋点头,“多不少呢。”
老太太来了兴味,“做甜水蝌蚪羹?”
陆雨昭笑嘿嘿,“也可以这么说,也有个相似的名儿,叫凉虾。”
虞太夫人自然也是有小厨房的,就在附近。
陆雨昭让素秋备齐材料,钻进厨房配制一番,简简单单就做好了。
她是按照冰粉的法子做的,没管正不正宗,只管好吃就行。
煮熟的“小蝌蚪”盛入碗里晾凉后,用冰水打底,浇入红糖水,洒上葡萄干、山楂碎,花生碎此时没有,便用白芝麻代替。又切了义塘甜瓜,一小块一小块码上,装了满满一碗料,她立马端给了老太太尝。
虞太夫人吃了一口,乐得合不拢嘴。
这面鱼儿用来做凉水饮子,实在再合她胃口不过。凉虾儿滑糯柔软,冰凉清甜,红糖水甜丝丝的,面上铺码的山楂碎、葡萄干又添了一味酸,更加爽口生津,接着白芝麻的香气就争先恐后涌了进来,让人味蕾大开。
再者,在这碗中还能尝到冰镇甜瓜,新鲜水果的果香脆甜……不知不觉,老太太便吃得一碗见半。
毕竟是冰饮甜水,老太太吃多了不好,顾昀拦住了她,“您少吃些。”
虞太夫人一把拍开他的手,笑着同陆雨昭讲,“味道很好,夏天里我就想吃这一碗消暑降火,雨昭下次再做给我吃。”
“好的!”陆雨昭开心极了,“祖母想吃,雨昭一定亲自给你做!”
要是冰粉就更好了,可惜此时是做不成的,正宗的手搓冰粉,似乎是分布于西南地区的石花籽作为原料做的。
顾昀摇了摇头,没好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蝌蚪羹出自《岁时杂记》:“京人以绿豆粉为蝌蚪羹。”
石花籽也叫冰粉籽。
第36章 担担面与酒烧香螺 会仙楼的外卖服务
这几日为云姨娘的事奔波, 陆雨昭一直抽不出时间去川饭店看看。第二天,她早早醒了就睡不着了,便干脆起床洗漱, 早膳也未用, 便往川饭店去了。
到了店门口, 门虚掩着,还未营业。
川饭店在巳时开门,大约是上午十点,十点之前都是在做准备工作,比如切菜剁肉、掸面条、熬煮高汤等。
陆雨昭时常在这个时间点来,不耽误他们营业, 抽空研究研究菜谱,有时候顺手帮帮忙。她推门进去, 几日没来,张学和孙十三娘俱是吓了一大跳。
“欸?郎君今日怎么来了?”张学挠头问。
陆雨昭:“最近家里有些事, 近来店里可还好?”
张学:“好着呢!”
孙十三娘正在切着猪肉末, 准备等会做肉臊子用,她随口说:“正好有个事, 打算等郎君来了找郎君商量呢。”
陆雨昭:“什么事?”
孙十三娘一边手持双刀“咚咚咚”剁着肉,一边讲:“碱水面卖得好, 有些人对碱水面的口感情有独钟,往后来店里吃什么面都让下碱面。还问,只有冷淘吗?能不能以碱面出些新的面。”
“新的面……”陆雨昭愣了愣。
孙十三娘说:“我看郎君主意多, 会的菜式、研究的菜方子也多, 面好做, 可以出些新品。”
陆雨昭的视线落在孙十三娘剁肉的案板上, 心念一起, “做卤肉臊子用的?”
孙十三娘:“是啊。”
“那便试试担担面吧。”陆雨昭吩咐她,“这些剁好的肉沫先借我一用。”
担担面嘛,倒和热干面不同,不是非要碱面不可,但也吃个细面筋道的口感。
陆雨昭往料理台里去,一灶上吊着高汤,她另起一灶,便上手开始炒担担面的面臊——
热锅里倒油,下葱姜蒜、花椒爆香,接着让孙十三娘把剁好的猪肉末倒入锅里,加料酒、盐、酱油翻炒上色,最后舀上一勺她自制的卤汁,将肉沫炒至呈金黄色,盛出装盘,放置一旁待用。
接着,陆雨昭洗干净锅,烧热水时在料理台环顾一圈,随手抓了两颗油菜、一把豌豆苗下进滚水里,烫熟迅速捞起放置在空碗碗底,便继续下了碱面煮。
煮面的间隙,她往空碗里调制佐料:一勺茱萸酱、一勺蒜末,洒一把葱花、香菜,适量醋、花椒粉、麻酱。
此刻面煮好了,她用笊篱捞起盛进碗里,又往碗里点了少量高汤,“哗啦”一下,澄澈高汤秒变浓郁油红的汤底,面条和油菜、豌豆苗也浸润得油亮,最后码上刚刚炒好的面臊,洒一把白芝麻,一碗担担面便做好了。
“往后做可以提前准备好面臊,蔬菜用豆芽也行,都可以提前焯水断生好。”
只做一碗看起来麻烦,量化的提前准备后,担担面其实是个不怎么费功夫的面类。
张学方也帮忙澥好了芝麻酱,陆雨昭便顺手做了热干面。热干面做起来就更方便了。
她煮好碱水面,淋麻酱拌好了推给二位尝,“尝尝。”
孙十三娘和张学吸了一口热干面,眼睛一亮,皆道这热干面酱汁香浓,衬得碱面爽滑筋道,边拌边吃,越吃越香。
陆雨昭又把担担面端过来给他们二人试味。
张学忙不迭接过,用筷子沿着碗沿挑起面,肉臊子挟裹在面条上,吃起来咸鲜香辣,面条同样滑爽,裹着色泽红亮的汤汁,些许的麻,些许的酸,不要太过瘾。
孙十三娘尝罢,剩下的全被张学消灭了。
吃罢他拍着肚子称赞,“好吃又方便,郎君,十三娘,这款新面店里一定要出啊!”
孙十三娘笑,“说起来,就是因为那个食评集提了一句筋道无比的圆细面条,近来好多人专来点碱面吃。”
陆雨昭稍愣失笑,揶揄道:“现在你觉得这册子害人吗?”
遥想当初川饭店差点关店,便是这个册子,孙十三娘那时觉得册子害人不浅。
孙十三娘摇头,“怎么说呢……从前开食店做出名声来,需要日积月累、口口相传。这个册子,似乎加速这一过程。”不管是好的名声,还是坏的名头。
陆雨昭便和她聊起册子来,不知不觉,快到巳时时,她才离开了川饭店。
-
陆雨昭回了顾宅,在大门口碰到了一个提着食盒的伙计,和门口守卫攀谈着什么。
那伙计面熟得紧,陆雨昭再三确认,这个不是会仙楼的跑堂的?她见过几次,因他念贯口一样报菜名的麻利嘴皮子,陆雨昭对他印象深刻。
她回到院子,在梧桐树树荫下看见躺在藤椅上的顾昀。这个人双臂枕在脑后,脸上盖着本书,像是睡着了。
陆雨昭放轻脚步,正欲回室内,一声嘹亮嗓门倏地打破了宁静。
“郎君,会仙楼将酒烧香螺送来啦,还有新丰酒!”一听就是阿宽。
“……”陆雨昭默了默,这臭小子一惊一乍的。
瞅了眼顾昀,他一把掀了脸上的书,半眯着眼睛似乎还没睡醒的样子,还带着几丝起床气。
他幽幽盯着阿宽,低低叹道:“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好,好极了,不管旁人怎么说,在阿宽心里,郎君永远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听不出的弦外之音的阿宽笑嘿嘿答,将食盒放上桌。
片刻,他感到后脑勺倏然一痛,下意识捂住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阿宽转头,顾昀不知何时从藤椅走到了他跟前,他慢条斯理地收了手,仿佛刚才拿着书呼上老实人阿宽的后脑勺不是他本尊。
阿宽捂着脑袋欲哭无泪,“郎君太过分了,搞偷袭算什么正人君子!”
顾昀“哦”了声,“我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在石桌坐下,觑了眼陆雨昭,“会仙楼新出的酒烧香螺,吃不吃?”
陆雨昭迟疑片刻才把头一点,指了指天,“太阳大,要不,换个地儿?”
顾昀:“……”
真没见过这么怕晒怕热的,今日太阳晒得多舒服。
阿宽任劳任怨将食盒搬进了室内,从盒子里端出一盘酒烧香螺摆上,又提了新丰酒过来。螺肉满满的一大碟,堆得如同小山一般。
“喏,会仙楼的新品,还有酒。”
陆雨昭拿起筷子随口道:“说起会仙楼,刚刚我在门口看着一个伙计,很像会仙楼的跑堂。”
顾昀给自己倒酒,“不是很像,就是他。会仙楼逐时施行索唤,想吃什么可以按时送来。”
陆雨昭面带讶然,“欸?”
“有什么好惊讶的?”顾昀睨她。
逐时施行索唤,是酒家亲自送餐过来吧?陆雨昭这才想起,宋时经济繁荣,一些大酒楼已经出现了提供叫餐送餐的业务了。
多好啊,原来此时就能叫外卖了!
陆雨昭兴奋起来,不刻想起什么,又有几分不解。
“往日你都是遣阿宽亲自去买,这是何必?不如叫人送来。”
顾昀:“太慢了,送来都冷了,不如阿宽骑马去买。今日这些糟卤货,冷不冷倒无所谓,我才叫的。”
原来如此,纨绔哥你是真的会享受啊。陆雨昭心道,以后叫外卖喊我,有外卖大家一起点。
聊了几句,陆雨昭的视线就落在酒烧香螺上,目光略带迟疑。
顾昀揶揄笑道:“夫人放心吃罢。这酒烧香螺做之前,田螺在水里放了三日,泥吐得干干净净,吃起来没沙子的。”
不是……她没有嫌弃不干净。
陆雨昭:“……嗯。”
她刚刚只是好奇和惊讶,原来这时候已经有人料理田螺了啊。
她看向这一盘酒烧香螺。田螺全部去了螺壳,是用取出的螺肉炒的,听名字大概便知道了做法,应当是拿酒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