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蜻蜓的团子
欣荣站在抱壁之后,一时心如擂鼓。她垂下眼,漆黑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层暗影,若是仔细瞧她,还会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隐隐发颤。
***
平杨郡王府中诸事,商丽歌未有遗漏,一一禀报给公子。
闻玉深看她一眼,蓦然从案后起身,走至商丽歌跟前拉过她的手。
商丽歌一怔,下意识要将手抽出。
然闻玉却不许她抽逃,一点一点掰开她紧握的五指,温柔而强势,直到她五指尽松,方才按在她掌心,摸到了里头一点湿意。
“怕了?”
商丽歌抬眸,方才在季芸面前,她只有表现得足够沉稳冷静,才能令季芸也稳下来。眼下在公子面前,她却骤然觉得无需再硬撑着,便老实点头道:“是。”
便是此刻,她也依然忍不住设想着暴露之后,忍不住后怕。
她对杨蕊,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不是还有我么?”
商丽歌眼睫微颤,忽而感觉掌心上的软肉似被轻轻按了按。然这并不是她的错觉,公子许是觉得好玩,她这一愣神的功夫,指尖轻压又按了一回。
商丽歌似被什么烫到,倏然抽回了手,耳际泛起一点霞色。
公子轻笑,眸中微光闪烁:“你在平杨郡王府中受了些惊吓,正好,我这儿还有一好消息,许是能让你压压惊。”
“什么好消息?”
“今年的花朝节主由红楼来办,我邀了礼乐司的乐官来做评。”
商丽歌愣住,全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好消息,双耳之间甚至都有了些嗡嗡回响。
公子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个机会么,如今我应了诺,歌儿可还欢喜?”
商丽歌重重点头,忍不住拉了公子的袖摆:“欢喜,我太欢喜了,多谢公子!”
那双勾人眼尾似承不住满眼喜色,溢出来的愉悦叫人跟着开怀起来。
闻玉勾唇道:“既如此,还有个小忙要歌儿相帮。”
这时候的商丽歌,别说是个小忙,就是让她再抄十卷经书,她也必是乐着抄完的。
“回去换身衣服,到葳蕤亭等我。”
公子说的小忙,便是让她执扇轻倚,容他着墨丹青。
商丽歌着实没想到,公子还会有这样的雅兴。但既应下,便也安静靠坐在亭柱边上,把玩着手中团扇。
她还不知,今年的花朝节上,报名者的画像需提前绘于灯面,一盏精致的花灯配上窈窕美人图,无疑会给那几个礼乐司的乐官留下个好印象。
只是其他的报名者还待四处求拜名师作画,商丽歌的这幅却是由公子亲自来完成了。
公子落笔行云,笔触却又温润细致,先勾美人轮廓,再一点点填充上色,无需耗费多少时辰,姝色无双的美人已跃然纸上,连手中团扇的绣案都清晰可见。
只是外头的美人已歪头睡去,纸上的美人却是轻举团扇,翩翩而舞。
明明那一颦一笑皆已刻入心头,根本无需真人再做参照,闻玉却还是唤了她过来,只是想多看看她穿着这身衣服,手执团扇的模样。
商丽歌歪坐在亭柱边,已是睡得深沉。她在平杨郡王府上耗了心神,如今放松下来方觉疲惫。白皙莹润的指尖渐松,眼见那团扇要坠了地,蓦然从旁伸出一只手来将其稳稳接住。
闻玉无声笑了笑,将扇子搁下,随后弯腰将人轻轻抱起,一路回小重山去。
第五十一章 晋江独发
闻玉将手中信纸置于火上,火舌侵吐,转瞬之间只余一点余灰冷烬。
指节微曲,玉骨叩在桌面笃笃作响,半晌之后,闻玉抬眸:“递话进去,花神节后动手。”
他们已然做了充分的准备,以宫中情势随时都可以进行反击。但公子既说了在花神节后,便是只许在那个时候,连提前半日都无可能。
明姑应下,又道:“闵州卫家已派了人过来,只是畿防营复试近在眼前,他们怕是赶不及阻拦,可要我们的人出手?”
闻玉沉默片刻,道了声不必。
早有消息传出,此次的畿防营复试由武侯亲自把关。闻玉冷笑一声,武侯林隋,当年的卫家军副将,见到卫家的小主子,怕无半分故旧欣喜,只有忐忑难安。
有他在,卫临澈进不了畿防营。
明姑禀完两桩事,却是仍未退下,此时斟酌道:“欣荣之事……”
欣荣之事是她提的,那时的她不曾想过事情的走向竟会发展成眼下这般。
不久前,韩修的人去查了欣荣的背景,所幸查到的是他们一早便备下的暗线。
韩修会去查,除了有疑心欣荣的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真对欣荣上了心。正如明姑所料,一个时辰前,韩修派人送来了两匣金锭,要替欣荣赎身。
不仅如此,他还要纳欣荣为妾。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韩家上下用的小厮婢女大多都是家生子,这些年来他们的人虽不断渗透,但也始终不曾触及韩家那几个关键人物。
欣荣若能入韩府,无疑能成为最接近韩家核心的耳目。对他们之后的计划,也只会多有裨益。
然明姑瞧着公子神色,原本打算说的话又尽数咽了回去。
此时,门外有人影走近,丛云叩门道:“公子,欣荣求见。”
***
一个时辰前。
韩修等在红楼的回廊下。
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尤其是在蛰伏之时。
欣荣拐过长廊时,手臂蓦然被人拽住,扯进了一旁的厢房。
“松手!”
欣荣怒目而视,韩修却是嗤笑:“怎么,不装哑巴了?”
不待人开口,韩修忽而伸手,扯掉了绑在欣荣头顶的发带。长发垂落肩头,此时再看那张脸,果然多了几分少女的柔丽娇妍。
韩修微微扬眉,指腹在欣荣眉形上轻轻划过:“穿着男装久了,是不是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姑娘?”
回应他的,是虎口上又狠又急的一口。
韩修“嘶”了一声,收手一看,虎口处已然见了血。他目色沉冷,不知想到什么,蓦然又笑了笑:“听说你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只是命不好,如今身染重疾卧床不起。你将自己卖到了红楼,又去校场甘愿给那些纨绔子弟当人形箭靶,不就是缺钱么?”
韩修俯身,微微眯了眯眼:“跟了我,银子我给你。”
欣荣垂眸掩下眸中神色,唇间却溢出一声冷笑:“你做梦。”
韩修面上骤然显出几分阴鸷,他眯了眯眼,咬牙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命人取了你哥性命?”
“韩家人当然有这个能耐。”欣荣眸中决绝,“只是他死后,我必然抱着他的尸体投江。韩家郎君不在意我们这两条贱命,可不知公子的怒火,你能承得几分?”
红楼的那位公子,韩修自然是知道的。韩家如今已然同红楼撕破了脸,公子的手段他们也已领教过,便是他爹也要顾忌几分。
听说那位公子甚为护短,他若当真逼死了红楼中人,只怕还真要惹上一身骚。
韩修顿了顿,忽而道:“这些年韩家得了宫中不少赏赐,其中有一支百年山参,食之可益气补元延年益寿。”
见欣荣果然顿了步子,韩修唇边的弧度一深,再度加码:“我迎你入门。”
“非玩物,非外室,你是我韩修的妾。”
不过是妾而已。
还是韩氏门庭的妾!
欣荣收拢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却是如韩修所想回过头去,目色疏淡:“何时见到红参,我便何时入门。”
“好。”韩修眼中的阴郁散尽,倒显出几分势在必得的锐色,“三日后,我来接你。”
***
三日后,商丽歌接到了季芸的信,邀她在瑞茗茶楼一叙。
商丽歌猜,多半是季洲查到了什么。
那日从平杨郡王府中出来后,商丽歌便让季芸将她们听到的和她自己的猜测尽数告知季洲。季洲有一身抽丝剥茧的本事,查探起来也更为便捷,只一味打消杨蕊的怀疑太过被动,最好的方式便是釜底抽薪,将杨蕊所做之事大白于天下。
商丽歌戴了帷帽出门,到瑞茗茶楼时,季芸已等在楼上雅间了。商丽歌上去后才发现,不止季芸一人,竟是连季洲也来了。
季芸搓了搓手中的帕子,觑着商丽歌神色道:“商姐姐莫怪,我是怕我笨嘴拙舌的说不清楚,索性让我哥亲自来同你说,免得漏掉了什么关键细节。”
商丽歌暗暗扶额,朝季洲欠身道:“季大人日理万机,是我叨扰了。”
季洲抬眸:“不忙,我今日休沐。”
商丽歌:……
还是季芸清咳一声道:“商姐姐快坐,我哥点了一壶杜仲,也不知姐姐喝不喝得惯。”
“无妨。”商丽歌坐在二人对面,既是来了倒也不必扭捏,左右是为了正事,季芸知道分寸,没故意叫二人单独会面,商丽歌自也不会怪她。
商丽歌没再客套,直接切入正题:“季大人可是查到了什么?”
季洲亦正了神色:“我依你所言,重点排查了臻荣寺中的僧人,打探到不久前有位僧人在后山拾柴时不小心跌下山崖身亡,与他同屋的另一人却在他死后无故失踪。”
商丽歌想起那日在假山后听到仆从对杨蕊的回话——“只来得及处理一个,另一个叫他逃了。”
想来,说的便是这两人。
那帮匪徒如此熟知臻荣寺地形,能悄无声息地避过山下守卫,定然有内鬼引路。
最熟悉臻荣寺的,便只有寺中的僧人了。
其中关节,季洲稍一细想便能梳出脉络:“那人的行踪我暂时还未查到,嘉元县主必定是在追杀此人,需得在她之前将此人保下,方有获得证词的可能。”
只是不能明察只能暗访,追踪起来难度颇大。
“还是多谢大人。”商丽歌以茶代酒,敬了季洲一杯。
季洲抚着温热的杯沿,顿了顿道:“此事事关永安郡主之死,还有你……和家妹的安危,我自当放在心上,姑娘不必言谢。”
季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季洲一眼。
这时候说得这般公事公办作甚!直接说我不放心你的安危,不忍见你深陷险境,有这么难吗?
有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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