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蜻蜓的团子
季芸还在生闷气,商丽歌已然起身:“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季大人若有什么新的消息,可直接送信到红楼。”
季洲颔首道:“你放心。”
见商丽歌转身要走,季洲总算反应及时一回,不等季芸踹他便也跟着起身道:“我送姑娘回吧。”
季芸连连点头:“我就在茶楼等着,哥哥送完商姐姐我们再走。”
“不必了。”商丽歌笑道,“马车就在外面,不必劳烦季大人。”
她感觉得出来,公子不喜季洲,也感觉得出来,季洲似对她生了几分好感。
若叫公子瞧见,必定心生不虞,且她与季洲并非一路人,还是不要纠葛太深的好。
于是商丽歌朝二人一行礼便出了雅间。
季洲立在原地,眸中微光几下明灭。季芸瞧了他一眼,迟疑道:“哥,你是喜欢商姐姐的吧?”
否则,怎会买了簪子送她,又知晓她今日约了人,特意请假休沐呢?
季洲无意识摩挲茶杯的手一顿,喜欢么?
应当是喜欢的吧。
季洲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只是她对他,似乎并未心生欢喜。
季洲莫名想到了那位如玉公子,那么他呢,面对公子时,她可欢喜?
商丽歌上了马车,经过燕尾街时,远远便听到了炮竹鸣响。她掀开车帘望去,只见一顶朱色小轿从红楼前出来,轿帘上绣了春红海棠,前后跟着四个随侍。
这是红楼规矩,若楼中有姑娘脱籍嫁人,出楼那日便如同出阁,定是要点爆竹庆贺的。
前世她离开红楼那日,也是如此。
也不知今日是哪位姑娘出了楼。
“别绕去后院了,就在正门停吧。”
车夫应是,马车辚辚往红楼去,朱色小轿沿街而来,一车一轿在燕尾街上擦身而过,轿帘微微掀起,却只露出姑娘的衣角裙裾。
可惜不是正红,是浅了一层的水红色。
轿中,欣荣紧紧抱住了怀中的一个褐色小罐。
她自红楼里出来,旁的什么都不曾带上,唯独带了这罐子蜜饯。
是商丽歌亲手摘了果子,亲自腌做的。
每一颗,都很甜。
只是以后,她怕是再也舍不得吃了。
马车在门前停下,商丽歌进门后叫住了在前院的姑娘,问道:“楼中是哪位姑娘出了楼,之前怎么也没听你们说起?”
被叫住的姑娘见是她,下意识僵了神色,只道不清楚。
不知为何,商丽歌心下总有些惴惴,令她无端不安。此时这种不安的感觉更甚,心头咚咚直跳,似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她猛然想起,韩相嫡孙韩修近日调任回了澧都,任畿防营都尉。
而这些日子,欣荣的病情一直反复,然每回见她,又不见几分病色,只是精神不佳。
再往前想,在她伤势未愈之时便已不见欣荣,飞霜提起时也总是下意识避开目光……
商丽歌冷了眸色,径直道:“欣荣呢?”
被问到的姑娘骤然一惊,却是答不上来。
商丽歌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她忽而转身,一路往小重山去。
欣荣住的屋舍离她不远,然一推门,里头竟是干干净净空无一人。被褥叠得整齐,却是冰冰凉凉,妆台也被收拾过,商丽歌掀开最上面的妆盒,里头却放了满满一叠红纸。
欣荣从来都是一身少年打扮,即便承认了女儿身,也从未换上过女装,更不会有这些梳妆打扮的东西。
“砰”的一声,商丽歌将妆盒盖上,去往公子楼阁。
似是知晓她定然会来,公子手中未曾执卷,只立在窗前,不知瞧着什么。
商丽歌进去,却是屈膝一跪。
除了前世求公子放她离开的时候,今生的商丽歌,还未这般恭谨谦卑地向公子叩过头,眼下却是跪在公子身前,俯首道:“求公子……接欣荣回来。”
闻玉侧过身,目光落在她头顶,带着如夜寒凉:“起来。”
商丽歌没动,双手渐握成拳。
闻玉便又提高了点声音,似在如玉质清澈的音色中揉了一把隆冬霜雪:“我让你起来。”
商丽歌依旧垂着眸,绷紧的唇角扯出几分执拗,直到公子连名带姓道:“商丽歌!”
她猝然抬眸,让他瞧见了自己通红的眼尾。
“为什么是欣荣?”
为什么……偏偏是欣荣?
所有人都说,欣荣如今是苦尽甘来了,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面上的肉养得多了些,脸上的笑也多了。
可一转眼,又让她眼睁睁看她步入火坑……
为什么?
原本的那个人选,不是她么?
从方才起,商丽歌便一直在想,其实在她入小重山时便已然有了猜测,她不过是公子棋盘上的一颗棋,也已然做了被摆布的准备,所以才会那般迫切地想要脱籍离开。
只是这些时日的相处,终究让公子待她几分不同。
可若是早知这不同,会让人选从她换成了欣荣,那她决计不会接近公子半分,也决计不会冒险去换这几分的不同!
闻玉的眸中似有惊涛骇浪,然出口却又崩于平静,透着克制的压抑:“你在想什么?是在想欣荣嫁给韩修为妾,是否是遵了我的命令?”
商丽歌未答,却也并未否认。
室中一时死寂。
闻玉怒极反笑:“原来我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
他将信扔在商丽歌跟前,似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只冷声道:“出去。”
信上的笔迹商丽歌再熟悉不过,此时只紧紧攥着信封起身,一步步挪出门去。她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的,只是回过神来时,她已阖门而立,将信封拆开。
里面,是欣荣手书:
姐姐,见信如晤。
当姐姐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离开了。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还请姐姐不要怨怪公子。
想来姐姐也已经知道了,我本是濂州刺史杜倍芳的幺女,本名杜菀儿。父亲被韩氏一族扣了贪墨赈灾银的罪名,父亲被处斩,杜家被抄家,男丁尽数流放,女眷没入贱籍。
一夜之间,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娘亲、阿姐都相继离我而去,曾经我也想过要一死了之,去同她们一起,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那些举起屠刀的刽子手依旧活得自在风光,我不甘心父亲一世清名毁于一旦,更不甘心杜家沉冤未昭便已后继无人。
姐姐,你和公子都是救过我的恩人,我视姐姐如同血脉相连的亲人,也知道你们定是想让我放下仇恨重新开始,可我放不下,那恨意就仿如跗骨之蛆,叫我日日痛入骨髓,不看着韩家分崩离析,我死不瞑目!
姐姐,莫要为我难过,我是去做了我想做的事。
若今生还有机会能再见,希望姐姐还愿认我这个妹妹,至少在欣荣心里,你永远都是欣荣的姐姐。
只愿姐姐平安喜乐,一生顺遂无忧。
欣荣敬辞。
商丽歌一字一句读完,已是泪湿衣襟,泣不成声。
第五十二章 晋江独发
畿防营高台上,林隋靠坐椅背,见到来人微微扬眉:“韩大人今日似是格外春风得意。”
韩修一笑,在他身侧的交椅上坐下,转了转手中扳指。
小狸奴变成了美娇娘,软玉在怀自是春风得意。
可惜府中那般多的金银首饰她都瞧不上眼,韩修的目光在场中的一排兵器上落了落,那么喜欢男装打扮,做些可供把玩的小型兵器倒是说不定能叫她多看几眼。
韩修打定了主意,面上也只是微微出神了一瞬,便道:“时辰已然差不多了,武侯宣布开始吧。”
畿防营复试定在城外的骆驼山,山中藏着数十面畿防营的蓝旗,一炷香之内将旗子带回畿防营,便算通过了复试。
然参加考核之人不得骑马,不得自带兵器,否则以作弊论处。
即便不找旗子,从此处到骆驼山一个来回时间已是紧凑,考核难度不可谓不大。故而哨响之后,众人立时便往骆驼山奔去,片刻都不敢耽误。
卫临澈的轻功一般,好在体力充沛,一口气奔至骆驼山也不觉疲惫。通过初试的,至少都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人,前后并没拉开多少距离,不少人到骆驼山后便直奔山顶,卫临澈倒是没急着上山,而是先查看周围山势。
兵法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
用到此处也是一样。
四周丛林,分明有人踏入的痕迹,且并非一两人所能造成。
卫临澈往林中去,顺着那些痕迹,果然在树上发现了一面蓝色锦旗。他挺身踏枝而上,一把取下树梢上的蓝旗,耳后却突有一道破空,卫临澈本能偏头,飞来的箭弩便钉进了树干。
卫临澈飞身往箭弩射出的方向追去,那人流窜在树丛枝丫之间,身手矫健,时不时还往身后放着冷箭。
蓦然又从旁奔出一人来,似也是来参加擢考之人,卫临澈神色一变,高声道:“小心!”
箭矢不长却极为迅疾锋利,那人一脸仓皇怔在原地,直到卫临澈将他一把拉开。
“无事吧?”
那人转过头来,面上的仓皇神色顿时消隐无踪,卫临澈下意识觉得不对,然不等做什么,那人已然冷笑着将他狠狠一推,卫临澈脚下一空,跌进被杂草覆盖的陷阱之中。
香灰簌簌,一炷香眼见只剩指盖长短的一截。
已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取了旗子回来,只待线香燃尽,考核便能结束。
林隋扫了眼场中之人,不动声色地抚了抚面上短须,正要起身,却见一人从校场边奔来,一身短打似在泥地里滚过,然那双眼中的光芒却异常明亮。
卫临澈在最后一点香灰落下前,将手中蓝旗举起:“我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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