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越流歌
这话连几乎不发表意见的陆秀才都听不下去了,剧烈咳嗽了几声,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想法的陆时寒忙澄清道,“我还好,这几日都是爹娘在为我操持,就不用休息了,正要去书房把上回看到一本的书看完,先送你回屋吧。”
因为他高明的转移话题,颜芝仪并没意识到自己的邀请多么让人想入非非,虽然有点奇怪陆秀才的反应,想去床上躺平打滚的心却更占上风,遂毫不犹豫点头接受了陆时寒的建议,扬起笑容嘴甜的跟陆秀才和秦氏道别,“爹娘,那我先回屋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陆时寒也朝父母笑了笑,转身和颜芝仪相携回房。
陆家也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只是位置远不如颜家便利,面积也要小很多,是以从大门口去后院厢房的距离并不长,当然为了配合颜芝仪的速度,习惯了大步流星的陆时寒速度仍然比平时放慢了一半不止,几乎是龟速般的前行。
可惜他不主动说出来,被配合的人压根发现不了。
倒是沉默寡言的陆秀才将一切看在眼里,望向他们的背影视线不免多停留了片刻。
秦氏只当他方才打断颜氏不知羞耻的邀请也是出于不满,便像找到了知音般数落起来,“哪有新婚第二日不侍奉长辈,只顾自己睡大家的儿媳妇?就说商贾之家出来的都不像话,时寒还那么护着她,一句都不让说,也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可惜陆秀才并不与她一个频道,成亲二十年更是练就了将妻子的话选择性入耳的本领,如今秦氏开启祥林嫂模式,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默默目送着儿子和儿媳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才收回视线,颇为欣慰的感慨道:“小夫妻还是很和美的,想来日后去了进城也能互相照顾、举案齐眉,咱们再不用担心了。”
“……”吐槽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看着丈夫感慨后就背着双手、迈着悠然自得的步子去了书房,轻松惬意的就差没哼着小曲儿了,秦氏突然有种世人皆醉她独醒的荒谬之感。
外头发生的这一幕,已经进了房里甚至将门虚虚掩上的两位当事人毫不知情,颜芝仪回了房间就抑制不住好奇问:“寒哥,爹刚才突然咳嗽是为什么,不会是身体不适吧?”
陆时寒表情僵了僵,顶着她充满了求知欲的视线,还是如实回答了,“父亲可能是担心我们年轻不懂事,白日里就胡来……”
男主用词已经很委婉了,颜芝仪听了还是目瞪口呆,“啊这……”
陆时寒连忙安慰:“不用担心,爹只是一时想岔,现在想来误会也该解除了。”
颜芝仪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震惊过后更多的便是感慨,真人不露相啊,陆伯伯平时那么个老学究般的人,竟然也会关心这种事情。
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可是咱们不是这两年都不准备圆房的,爹为何还会担心?”
陆时寒没想到她会大大咧咧说起圆房的事情,俊脸蓦地一红,眼神都不由闪烁了几下,“你、你如何知道此事?”
本来经历了闹洞房洗礼、这方面阈值已经很高的颜芝仪,看他突然神情闪烁、坐立难安,好像他们在说什么见不得人话题的模样,她不由自主也跟着心虚起来,凑到他小声解释,“我娘私下说的,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陆时寒:……
说完一看男主脸红又加深了一个度,耳垂更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估计是被她娘的“不信任”闹得又急又羞了,颜芝仪很想说别慌,她娘可能防的是她而不是他。
只是说完她在男主心里的心想可就彻底完了,颜芝仪最后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选择了沉默。
颜芝仪非但没安慰陆时寒,甚至还觉得害羞窘迫的他比一本正经、好像无所不能的模样有趣多了,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直勾勾看着他的脸继续之前的问题:“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爹娘不知道吗?”
第二十三章 (两章合一)想要过上自己……
只是一时不察,颜芝仪便越靠越近了,幽幽的清香直钻鼻尖,陆时寒再也顾不上脸红羞涩,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以免越发忘形、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扑倒进怀里。
他还深谙双管齐下的道理,一边小心抵抗的同时,一边用语言转移她的注意力:“爹清楚内情,娘却是不知晓,所以妹妹这几日注意了,不可在娘跟前说漏了嘴。”
颜芝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仰着头惊讶的问他,“为什么要瞒着娘?”
这不相当于骗婚了吗?
陆时寒苦笑摇头,“爹和我都觉得无伤大雅,只是娘一向爱钻牛角尖,她若是知道怕是一时片刻想不开,这才先隐瞒一二,寻到合适的时机再慢慢告知。”
怕她要因此感到压力,陆时寒说完又安抚道,“妹妹不必担心内疚,这事是我和爹一起商议的,日后娘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有人主动承担责任,颜芝仪可就放心了,就算秦氏以后觉得他们这是骗婚,告状也告不到她身上。
但是看男主一脸无奈的样子她还挺好奇,“娘要是想不开会怎样?”
难道便宜婆婆也会有各种骚操作?
“许是逼着我们立刻圆房。”
颜芝仪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
陆时寒猜不出她蠢蠢欲动的心理,这个眼神一看就没当回事,怕是还不知道他娘的厉害之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说子不言母过,可新婚妻子半点没有求生欲,他总不能听之任之,只好私下挑着能说的说给她知道了,“娘虽说性子和善,一旦执拗起来却无人可以开解,若她自己想不通,便会想尽办法达成所愿,逼着咱们圆房只是轻的,日后去了京城仍不得消停,少不得时时送信过来,可能还要拉着岳父岳母一起提醒我们,就怕连累得岳父岳母也不得安宁。”
其实还有更厉害的招数陆时寒没说,少则三五月,多则半年,见他们再无动静定会要求纳妾——这才是他娘最想做的。
事实上成亲的前两日,母亲就心事重重找他商量过此事。
母亲觉得仪儿身子不好,怕是无法照顾他,反过来还要他费心照顾她,倒不如再纳个聪明能干的妾室,侍奉夫君主母之余还能操持家务,让他可以安心朝堂之事、不必有后顾之忧。
陆时寒只觉他娘的想法过于荒谬。
虽说时人对妻子的要求都是相夫教子,可他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专心科考的这些年也能够打理自身,没道理成了亲反而退化得不能自理、事事都要指望妻子。
再者母亲似乎也对仪儿有很大的误解,她身子已经大好了,除了体质弱容易生病外,平常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即便她病情最重的那几日,都没到需要他时时寸步不离、以至于耽误公务的地步。
是以母亲只是杞人忧天,他却能因为这些无稽之谈就答应纳妾。
陆时寒当场就拒绝了秦氏的提议,还是那种斩钉截铁、没有转圜余地的拒绝方式。
不过因为这是母子俩私下的谈话,他娘被拒绝得毫不留情,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事,陆时寒也不好如实告诉颜芝仪。
只是现在想起来,他更觉得自己的决定再正确不过,成亲才一两日,感觉已经时时刻刻围着她打转,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再来一个只怕是分、身乏术且鸡飞狗跳了。
另一方面,她进门后依然笑得无忧无虑、仿佛还在娘家一般,何尝不是对他信任的表现?她将自己全心全意交托于他,他也不想让她失望难过。
颜芝仪万万想不到,她还没考虑到的三妻四妾问题,男主先替她考虑了一遍,甚至因此有了不纳妾的觉悟。
她还在琢磨他列举几项的后果。
秦氏天天给她写信催生什么的,颜芝仪是不怵的,都天高皇帝远了,被念几句又不会掉块肉。只是她不想听可以闭上眼睛,她爹娘却跑不掉,便宜婆婆要是天天跑去她家施压也是很烦的,为了早日开上车把娘家陷于水深火热的境地,那就得不偿失了,她只能忍痛放弃这个大胆的想法,把头一歪靠在陆时寒肩头,真心实意的感谢道:“还是寒哥哥想得周到,寒哥真好。”
差一点就坑爹了。
尽管陆时寒做这些的本意不是为了得到她的感激,发现自己的用心被珍惜的这一刻,还是不能抑制的雀跃起来,垂眸勾唇,“颜妹妹准备如何感谢我?”
颜芝仪眨了眨眼睛,再次发出邀请:“寒哥哥要不要跟我一起休息,盖棉被纯睡觉的那种?”
陆时寒:“……”
才恢复白皙的俊脸因她一句话又红了一片,陆时寒再不敢听她随意发挥,腾地站起身道:“准备休息了吗?那我去替你打点水来洗漱。”
颜芝仪想说午睡而已没必要洗漱,才张嘴男主已经大步流星出了房门,堪称落荒而逃,她也就把话咽回去了,心想洗把脸再睡也更舒服些,男主连她最狼狈憔悴的病容都见过,仍然不改初心要娶她过门,素颜什么的也就无所畏惧了。
只是男主这回被她调戏太狠,打了水回来刚好在门口碰到百叶和杨妈,如释重负般的将这个重任交给她们,“妹妹就有劳你们照顾了,我且去书房坐坐。”
说完转身就走,仿佛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避之不及,杨妈看着姑爷的背影不免忧心忡忡,百叶却是美滋滋的端着水进屋,心想她来得可真及时,这才没被姑爷抢走工作。
百叶熟练的拧帕子给姑娘擦洗,颜芝仪见了她们倒也不失望,还在笑眯眯的说:“刚才我跟寒哥他们说了,今天要好好休息,你们忙完也回去睡一觉,这些天大家都不轻松。”
杨妈紧蹙的眉头却没有因此而松开,仍忧心的问:“姑娘刚才没跟姑爷闹矛盾吧,姑爷怎么刚才走得那般匆忙,也不进来跟您打声招呼?”
颜芝仪想象了一下刚才的情形,脸上笑容越发阳光灿烂,“无妨,寒哥只是急着去将这几日落下的书看完,他出门前同我说过了。”
能有什么事?只是她不小心拿了霸道新娘的剧本,把男主调戏的落荒而逃罢了。颜芝仪心里可得意了。
看着姑娘脸上掩饰不住的愉悦,再一想姑爷又亲自去给姑娘打水了,想来不会是跟姑娘置气,杨妈便也放心了,看着姑娘迫不及待去了床上休息,她帮着放下床幔,和百叶一起简单收拾了下屋子便轻轻退出去了。
颜芝仪觉得男主不一起午休还更好,她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打滚、睡得四仰八叉也没问题。
这床虽然不如她家里的雕花床那样精致唯美,却另有一番朴实无华的美感,面积也大了很多,颜芝仪忍不住从里面滚到外侧,接着又滚回去,抱着被子渐渐进入梦乡。
感觉并没有睡多久便听见有人喊她,颜芝仪慢吞吞睁开眼,果然瞧着天色还很早,没能睡到昏天黑地的她不满朝叫醒自己的杨妈抗议,“这不是还早吗,我再睡一会儿,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姑娘可不能再睡了。”杨妈忙卷起床幔,一边耐心解释,“您已经睡了半个多时辰,才第一天嫁进门做媳妇,哪能大白天一直关着门在屋子里睡大觉?公婆长辈瞧了也是要说,还是快些起来吧。”
比起杨妈的苦口婆心,百叶的三言两语反而更有效果,“姑娘再睡下去,夜里可就睡不着了,您忘了明儿一大早还要收拾东西回门了?”
杨妈只是一时没摸到姑娘的心思,听到百叶的话忙点头,“对对,回门可是大事,最好是太阳还没出来就得出发,明儿还是要早起呢。”
颜芝仪听了百叶的提醒本就有点睡不着了,再听杨妈说出回门的具体时辰,更是觉得眼前一黑,生无可恋的朝伸出手,“那好吧。”
百叶很有默契的把姑娘拉起来,笑盈盈给她拧了帕子,见姑娘坐下开始擦脸,又绕到后面去给她梳头发。
想着今日不用再见客了,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太过讲究,杨妈便没要求亲自动手,而是在旁边手把手教百叶梳最简单常见的妇人发髻。
很快收拾停当,杨妈很是期待的问:“姑娘可想做些什么?”
她想着新媳妇还是该展示出贤惠能干的一面,她家姑娘运道好学了一手不错的女红,给姑爷绣些荷包、做两身衣裳最好,再贤惠些还可以给公公婆婆做些针线活,甭管秀才娘子好不好相处,她是做婆婆的,姑娘孝顺婆婆至少面上就不会错。
奈何颜芝仪完全没收到她的暗示,张口就问:“寒哥还在书房吗?”
杨妈才点头,颜芝仪提起裙摆便要出门,“那正好,我去书房找他。”
“姑娘。”杨妈慢了一拍,只好拉住她的胳膊,快速解释道,“书房里除了姑爷,还有老爷和二少爷,许是老爷和姑爷要考校二少爷功课,现在去打扰可不大好。”
杨妈主要考虑的是避嫌,颜芝仪一听也立刻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心里想的却是剧情里男主他爹至死都只有秀才功名,已经不叫仕途不顺而是压根就没摸到过仕途的边,可是架不住陆秀才有教学天赋,如今培养出了个大齐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大儿子,十多年后还会有个二甲进士的小儿子入朝为官,一门双进士,且都是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陆秀才这教学成果堪称大齐金牌教师。
随着陆时寒兄弟的崭露头角,陆秀才的教学水平也会得到天下人的认可,无数读书人千里迢迢前来求学,尽管他连举人都没考上,但是凭着桃李满天下的成就,依然会成为人们公认的名师大儒。
像颜芝仪这种不学无术的咸鱼,平时见了老师,不管对方是不是教自己,都会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下意识觉得后脖颈一凉,如今特级名师就在自己家里,她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哪里还会主动想凑过去,万一陆秀才心血来潮让她背首文章,她连那书都没看过岂不是很尴尬?
因此一听说陆秀才也在书房,颜芝仪立刻打起了退堂鼓,脚尖一转回到床边坐下。
只是不去书房找男主玩,还能做点啥打发时间呢?
杨妈见状就知道,自己的委婉暗示姑娘压根看不懂,便上前提议道:“要不姑娘把绣棚找出来,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颜芝仪眼睛一转,笑眯眯站起身,“昨儿嫁妆抬进来就没好好打理过,都乱糟糟的,不如趁着有空好生收拾一番吧。”
杨妈心道收拾进京所需的行李也是正事,遂没再坚持让姑娘做针线,和百叶一起陪着她开始翻箱倒柜。
颜芝仪昨日的假装堪称十里红妆,大到压箱底的珠宝银票、小到吃穿用度包括家具都应有尽有,这么多东西不可能全都打包带去京城,出发前还需要再收拾挑选一番。
不过颜太太在张罗收拾嫁妆时也有意归纳了,要带走的行李尽量放在一块,颜芝仪她们就一堆堆用包袱皮打包好,效率非常高。
等陆时寒从书房回来,颜芝仪的行李都收拾得七七八八,剩下还有些就是他们日日要用的,到出发那天单独打个包。
三四个大包袱堆在桌上,已经如小山一般壮观了,陆时寒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发现他站在门口的颜芝仪兴冲冲招手:“寒哥回来的正好,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迫不及待解开一个包袱,把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衣裳取出来,单看颜色款式一眼便知是男装,且是陆时寒常穿的类型。
颜芝仪动作这么麻利,陆时寒也不好再多此一举问是给谁准备的,噙着一抹微笑缓步上前,“我日后当值只能穿朝服,便服委实不用这么多,有一两套换洗便够用了。”
“无妨,多准备些衣裳也能以备不时之需。”颜芝仪说着便想帮男主试穿一下,然而手还没扬起来就被握住了。
陆时寒大掌紧紧裹着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想象着她是如何一针一线为他缝制衣服,心头便是一片柔软。虽然杨妈百叶都在房里,这个动作有些不合时宜,他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动容,目光柔软的望着她,“妹妹辛苦了。”
颜芝仪眨了眨眼睛,“不辛苦,这都是我娘花钱请人做的。”
倒是婚前那几天加班加点给自己做衣服比较辛苦。
陆时寒:“……”
男主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一腔真心喂了狗,颜芝仪却并不是很他对她就此幻灭,主要他这几身衣服确实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她连自己的衣服都需要表姐妹们帮忙,总不能让一群没成亲的小姑娘再帮着她给非亲非故的年轻男子做衣服吧?
她愿意她娘也不愿意,索性斥巨资去请那位手艺惊人的顾娘子给宝贝女婿做衣裳了。
顾娘子绣的那套喜服被颜芝仪视为艺术品,她如今对顾娘子的手艺推崇备至,是以非但没有顶替功劳的心思,还挺羡慕陆时寒,反握住他的手去感受袖口处精巧雅致的刺绣,一脸给追星伙伴安利自家爱豆的表情:“寒哥瞧这绣工是不是格外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