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越流歌
“那你走慢点,天都黑了,注意安全。”
秦海这么会来事,卢氏对他们不免更热情了几分,“让我家小子跟着去吧,外头看不清路,正好给小哥带路。”
秦家清贫,家里连头骡子或牛都没有,更别说马车了,卢氏儿子长这么大还没摸过马车,自从颜芝仪一行进来,小少年的目光就忍不住频频看向拴在门口的高头大马,跃跃欲试很想去围观的模样,只是被父母教育的极好,一直乖乖跟在母亲身边帮忙。
此时听到卢氏的话,少年再也按捺不住的冲到马车前,有样学样跳上车头,学着秦海的样子驾车离开,离开老远还能听到少年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厢杨妈已经将老母鸡开膛破肚并放干净了血,开始清理最难搞的绒毛,颜芝仪想上去帮忙还被轰走了,“您哪干过这种活?快别添乱了,就在边上瞧着便是。”
被嫌弃的不光颜芝仪和百叶,连自认为手脚还算伶俐的卢氏都插不上手,杨妈拔毛的动作已经练出了无影手的效果,卢氏给她烧了壶用来烫毛的开水后也无用武之地,只得去捡了柴火来院中烧。
她家就一个土灶,已经在煮饭了,待会还要炒菜,这鸡只能在院子里临时烧一堆柴慢慢炖着。
卢氏一边有条不紊的安排工作,一边发自肺腑的羡慕颜芝仪:“弟妹是个有福气的,杨大姐能干,百叶姑娘细心,连秦小哥都那么心地善良,身边竟没有一个不省心的。”
颜芝仪很有逼数的想,可能最不省心的就是她自己。
所有人都要哄着她宠着她,一不小心就混成极品了呢~
她还挺为自己的待遇感到沾沾自喜,杨妈却精明多了,已经听出了些门道,不着痕迹的打听起卢氏隔壁那家,“秦海这小子确实像我们家少爷,为人善良又宽仁,只是有时候太善良也不好。这只鸡养得这般用心,吃得膘肥体壮,隔壁大人回来不会怪小孩擅自卖掉它们吧?”
卢氏淡淡的道,“大姐只管放心,我们这片都知道,这几只鸡就是小六儿自己从别人家抱回来养的,喂食打扫都是他的活儿,他爹可从没搭手过,如今自然也管不到小六儿卖鸡。”
其实卢氏更想冷笑两声,小六儿那丧天良的爹何止没管过鸡,连两个孩子都没管过,自从妻子病逝便只指在外头吃喝嫖赌,若不是小六儿能干,他妹妹早被饿死了。
可她又不好意思深聊这个话题。
陆状元一表人才,夫人美貌如花,身边还有这么多能干仆婢,这种光鲜亮丽的生活卢氏做梦也不敢想,同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自家一贫如洗的境况已经让她自惭形秽了,再让神仙般的状元和状元夫人知道隔壁邻居是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他们日日与这种人打交道,那她在他们面前更加无地自容了。
所以之前儿子提到小六儿的名字,卢氏才出声岔开话题。
但同时她又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提到命运多舛的小六儿兄妹,脸上便不由自主带出几分怜惜和对他们父亲的痛恨,这些情绪想必已经被精明的杨大姐瞧出端倪,再藏着掖着反倒不美,犹豫几息,卢氏到底还是吐露心声。
“弟妹你们有所不知,隔壁的小六儿也是苦命人,他瞧着才六岁的样子,其实年底就满八岁了,前两年,他娘给他生完妹妹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他爹便不再管他们,整日在外头吃喝嫖赌,钱用光了就回来摸点东西出去卖,如今已是家徒四壁,小六儿为了养活妹妹,就去外头给人跑腿干些活,可街坊邻居也就是瞧着他可怜帮衬一二,赚的几个铜板哪里能让兄妹俩都吃饱?他只能饿着自己,久而久之就饿成如今这头大身子小的模样。”
“这几只鸡也是小六儿帮了邻居做事不要工钱,换了几只小鸡仔,回来抓虫子挖野菜的喂大,下了鸡蛋给他妹妹补身子,他爹偶尔摸回来也能吃上几个鸡蛋,才没有急着把鸡宰了自己吃。如今秦小哥能花这么多钱把鸡买回来,也是做了件好事,那孩子是有成算的,手里得了这一百文,咬咬牙倒也能把他妹妹养大。”
杨妈一针见血的问:“若是镇上的人买了这鸡,小孩他爹会不依不饶对吗?”
卢氏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点头,随即又保证道,“不过不用担心,小六儿他爹再是混不吝,也不敢闹到我家头上。”
且不说他们今晚就把鸡宰了吃掉,就凭她男人有秀才功名,那欺软怕硬的畜牲也不敢来她家撒野。
杨妈当然不会担心这个。
不说他们姑爷的身份,地痞流氓根本没有冒犯的资格,明儿一早他们就启程离开了,若真会惹什么麻烦也是卢氏他们担着,连卢氏都不紧张,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妈主要是不喜欢被藏着掖着的感觉,弄清楚来龙去脉就舒坦了,还陪着卢氏一起感伤起来,“这老话说得好,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孩子们的娘要是活着,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卢氏点头:“连我想着他们娘直到走前都不安生的模样,都不忍心对他们不闻不问,他们那爹怎么狠得下心!”
“您也不必太担心,我看那孩子是有出息的,六岁多能把妹妹拉扯起来,再过两年也该顶门立户了。”
从卢氏开始讲这两只鸡背后的故事时,颜芝仪和百叶便只是沉默听着,因为这个故事的悲惨程度已经超过了她们的认知。
其实,百叶能够从小被卖多半也是家境凄凉,但她被卖时年纪太小,只记得跟人牙子辗转去江州的途中饿过几天肚子,后来进了颜家日日吃饱穿暖不挨骂,吃穿用度都是老爷太太给的,她自个儿的月银原封不动攒着,到如今都有几十两了。其实随时都可以给自己赎身,只是百叶已经把颜家当自己家、把姑娘当亲人,这辈子都不想离开。
能够把公司当家的员工自然不会觉得工作多么辛苦,当事人尚且如此,颜芝仪就更没办法替她们难过,久而久之,看百叶杨妈她们包吃包住衣食无忧,竟也觉得这种躺平的生活还不错了。
虽然颜芝仪自己也说过,芳妮儿那样可以帮爹娘看顾生意的小女孩都算是幸运的,还有很多比她过得更艰难,甚至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人,可是知道归知道,当这一幕真实发生在身边甚至是眼前时,她依然倍受震撼。
尤其是当卢氏真心实意说他们花高价买了隔壁的鸡是做善事、那一百文能做多少事时,颜芝仪的心情尤为复杂。
她上辈子其实经常捐款,学校动员给贫困同学或是灾区的捐款一次不落,要送给留守儿童的衣服书本也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上高中大学后看到网上和朋友圈的求助信息都会省出十块二十块的生活费捐出去。
颜芝仪很清楚知道那是做好事,自己那点小钱起不到多少作用,却可以积少成多,她付出金钱,同样也得到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满足和快乐。
但她今天才意识到,并非目的明确的捐助才叫善事,若是在满足自己需求同时也帮助了别人,其产生的意义跟明确捐赠并无区别。
所以以后可以多做一点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
颜芝仪这么告诉自己,心情却多少有些沉重。
直到杨妈开始夸起故事里的小孩,颜芝仪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母早逝父不仁,还有个拖油瓶小妹妹,这小孩听起来就是升级流大男主的童年标配啊,要不是她提前看过剧本,都要怀疑这个小朋友才是本世界男主了。
不过就算对方没有男主光环,颜芝仪也相信他能做出一番成绩,遂感叹道:“小小年纪这样有勇有谋,这小孩日后必成大器。”
杨妈听到姑娘也肯定自己的判断,心里不由一动,想说什么又不好当着卢氏的面提,只能欲言又止的看了姑娘一眼。
颜芝仪却没有接收到杨妈的眼神,她已经夸起了卢氏的宅心仁厚,“嫂子虽然没有明说,我们也能看出来,这对兄妹没有父母的庇佑还能平平安安长到现在,少不了嫂子和秦夫子平日的照拂。”
这小孩若是升级流男主,那卢氏一家多半扮演着主角贵人的角色了,就算只是在主角落魄时给过一些食物,日后也能跟着主角飞黄腾达的那种。
卢氏在颜芝仪面前本就有些自惭形秽,如今能得到她这么多夸奖,如何不心生喜悦?
只是谦虚表示她也只是举手之劳的同时,卢氏眼底又生出几分隐忧,就算她能偶尔照拂,到底只是外人,俩兄妹有亲生父亲,她这个隔壁邻居又能照看多久呢?
听说他们父亲在外头找了个相好的寡妇,已经不止一次嚷着要把这双儿女卖给人牙子,好换了钱娶新媳妇过门了。
想到这些,卢氏的喜悦便淡了很多,依然沉静伶俐的对颜芝仪道:“弟妹稍等片刻,锅里的饭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炒几个小菜来,这锅鸡汤咱们可以边吃边熬。”
已经处理好整只鸡的杨妈把鸡汤炖上,叫百叶在院子里看着火候,便马不停蹄去厨房给卢氏帮忙了,颜芝仪跟百叶一起蹲在火堆旁看了会儿,顺便烤了烤火,渐渐觉得无聊,索性去堂屋听陆时寒和秦夫子聊天了。
当然她也不是直接大咧咧进去的,说好要在外头帮陆时寒把面子撑起来,便去房里找来了茶叶和杯子,简单泡了两杯茶、拿了几块昨天买的点心送过去,如此一来,看似严肃古板的秦夫子还赞了声“贤惠体贴”。
顺势在陆时寒旁边坐下不走的颜芝仪得意心想,端茶送水果然是从古至今都不会出错的小窍门。
颜芝仪就这么赖在堂屋不走了。
哪怕秦夫子有点不适应女子旁听自己的说话,她只是安静听着不插话,陆时寒都没意见,他也挑不出错来,渐渐的也就无视她了,继续聊着关于教书育人的一些理念和趣事。
但其实颜芝仪赖在这里也只是想打发无聊时间,三心二意听着,一会儿想她好像闻到鸡汤香味了,一会儿觉得似乎听到外头有吵闹声,以为是秦海和卢氏儿子回来了,等了片刻也没有听到动静,又开始猜测他们在外头遇到了什么,怎么去了半天还不回来。
秦海的确出去很久,回来正好赶上开饭,卢氏儿子秦云峰闻着满院只有过年才能闻到的鸡肉香味,少年脸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雀跃,反而有些忿忿不平的向爹娘告状,“爹娘,我跟秦海大哥刚去小六儿家了,他爹回来了,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说了小六儿卖鸡得了好多钱,他爹居然要抢小六儿的钱,抢不到就拿棍子抽他,被秦海哥拦下了,那人骂骂咧咧走了,不知道后头还要起什么幺蛾子。”
在父母教育之下已经隐隐有了进退有礼风范的少年想是气狠了,不顾场合说了一段话。
卢氏夫妻脸色也不好看,但又不愿坏了客人的兴致,卢氏瞪了儿子一眼想叫他闭嘴,颜芝仪却已经接话了,“我也依稀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原来是?早知道就出去瞧瞧了,能阻止小孩挨打也是好的,说到底此事还是我们买鸡引发的。”
陆时寒惊讶看她:“为何这般说?”
颜芝仪三言两语说了来龙去脉,陆时寒闻言当然不会怪她和秦海,说到底他们也是好心,只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也不能装聋作哑,忙起身向秦夫子和卢氏作揖,表示给他们添麻烦了很愧疚云云。
他也跟杨妈的想法一样,隔壁那家若是因此闹起来,真正受困扰的还是秦夫子他们。
卢氏能够时不时帮隔壁一把,除了自己心软,也跟秦夫子在背后支持脱不开关系,自然也不会觉得是他们的责任,秦夫子忙起身把陆时寒扶起来,你来我往又客气了一番,几人这才重新坐下,陆时寒仍是关切的问,“秦兄可有解决之法?若有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秦兄千万不要嫌弃。”
秦夫子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事,否则也不会只让妻子出面,如今被陆时寒问到跟前,他斟酌许久才道:“父母教子天经地义,外人也不便插手,只是抢孩子的钱未免过了,愚兄准备这几日将两孩子接到家里来,索性我还在他们父亲跟前有些脸面,谅他也不敢闯进我家来抢孩子的东西,过几日他把这事忘了,再让两个孩子回家去。”
人家说到底也是为他们善后,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时寒没觉得秦夫子考虑不够周全,而是面露感激的道,“秦兄如此宅心仁厚、扶危济贫,实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那两孩子在秦兄家中的饮食起居便由在下承担,也算是我和拙荆的一些心意,还请秦兄和嫂夫人一定笑纳。”
视金钱如粪土的秦夫子当然不同意,陆时寒便状若担忧的看了颜芝仪一眼,无奈道:“秦兄和嫂夫人有所不知,拙荆自小陪岳父岳母烧香拜佛,养成了乐善好施的性子,这事叫她知道了却不给她帮忙的机会,只怕会日日记在心里,变成一桩心病。”
颜芝仪也是灵机一动,忙西子捧心状看向卢氏,“嫂子,你们就给我这个机会吧,不然我就算是离开了青山镇,夜里睡觉都会不安稳的。”
她的戏说来就来,陆时寒他们还算有些心理准备,秦夫子一家三口却是从没见识过,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真就是这么容易伤春悲秋的性子,夫妻俩面面相觑半响,秦夫子也只能放下原则,勉强接受这个方案。
事情就算是解决了,颜芝仪和陆时寒已经默契十足的决定明日离开前,至少要给秦家留下五两银子,这样不但感谢了他们的招待之恩,这些钱也够隔壁那对苦命的兄妹在秦家吃上好几年的饭了。
如此一来,他们也算是给自己行善积德了。
只是他们单方面觉得事情解决了,事实上香喷喷的鸡汤还没有喝完,隔壁又闹了起来,这一回似乎还不一般,都听见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叫声了,秦夫子和陆时寒分别让秦云峰和秦海去看情况,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不过片刻,秦云峰单独回来了,气喘吁吁、脸都憋红了,一句话把众人惊得都站起来:“小六儿他爹竟然找了人牙子来,要把他和妹妹都卖了!秦海大哥和几个邻居一起拦住,可是那人牙子连卖身契都带来了,这可怎么办啊爹?”
秦云峰和小六儿看起来一个是少年人,一个只是小屁孩,实际他才比对方大一岁半,也是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眼见着好兄弟要被亲爹给卖了,秦云峰自然气愤填膺,最后一句话都带上了哭腔。
“来的是不是东边那家刘婆子和而她儿子?”得到儿子肯定的答复,卢氏即便是早有准备,也气得掉眼泪了,拍着大腿骂道,“那就是对丧尽天良的母子,别的人牙子还会尽量给手下孩子们挑好人家,那母子为了卖个好价钱,好看些的女孩都送勾栏妓院,周正点的就男孩卖进宫里去,小六儿和他妹妹要是去了那些地方,下半辈子可全都毁了,真是杀千刀的亲爹!”
听到这话,陆时寒眉头一皱,跟秦夫子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的起身就要出去阻拦,颜芝仪本来也紧随其后,才走出两步就被陆时寒拦住了,他匆忙交代道:“仪儿就在这里等着,别再把你吓着了,杨妈百叶快扶仪儿回去休息。”
颜芝仪想说她还没脆弱到这种地步,就已经被杨妈和百叶紧张的拉住了,陆时寒见状放心转身,快步追上秦夫子,而颜芝仪却冷不丁对上了百叶发白的小脸,“姑娘,这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等着姑爷回来吧。”
她显然是勾起童年被父母卖掉的童年阴影。
比起看热闹,当然是百叶更重要,颜芝仪只好歇了跟出去的心思,转而拍了拍百叶的手安慰道,“没事,寒哥既然出去了,自然会想办法解决此事,你不用太担心。”
百叶其实是被卢氏那番话吓到了,忍不住想当初若是人牙子狠心些,或是太太没有瞧中她,那她如今会不会就在那种地方挣扎度日?
想到曾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另一种人生,再乐观的人也要吓出一身冷汗的。
杨妈此时笑着送上两碗热腾腾的鸡汤,安抚道,“姑爷聪明绝顶,他出马自是不必担心,快喝点汤压压惊。”
此时偌大的餐桌旁就她们主仆三人,早在秦夫子和陆时寒匆匆出门时,卢氏也带着儿子跟过去了,颜芝仪只能捧着热气腾腾的碗慢慢喝汤,一边着急等待事情的结果。
大约过了一刻钟,外头的喧哗和哭闹似乎轻了很多,但是依然没人回来,颜芝仪只好耐着性子又等了约莫一刻钟,他们才终于回来了,为首的是看不出表情的陆时寒和秦夫子,他们后面是脸色不好的卢氏母子,最后则是秦海和……两个小萝卜头?
最让她措手不及的是小萝卜还没走近便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朝她磕了个响头:“程柳和妹妹感谢公子夫人的再造之恩,下半辈子为您做牛做马、赴汤蹈火绝无怨言!”
颜芝仪吓得嘴里的汤都快喷了:“你说你叫啥?”
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差点就当上大千岁的程柳吧?
第三十七章 他们捡了个怎样的宝藏男孩……
颜芝仪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看到小朋友二话不说啪叽一声跪在她跟前磕头,就已经被吓一跳了。
长这么大,除了过年时和堂兄弟姐妹们齐刷刷跪着给祖父祖母拜年外,颜芝仪还真没见过其他情况跪地磕头的。
不过给长辈磕头这种事,她虽然是两辈子第一次做,上辈子却也听北方的同学说他们小时候还给长辈磕头拜年过,因此颜芝仪对古代过年要磕头这个传统接受良好,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压迫到。
反正除了给老爷子老太太磕头外,她再没给别人磕过,虽然结婚当天和第二天敬茶时也分别向两家父母跪下过,但那也是跪在厚厚的浦团上,不等拜下去就被人扶起来了,还有陆时寒全程陪着她一起下跪,颜芝仪也就当这是结婚仪式了。
听说现代纯中式的婚礼也有跪地敬茶这个环节呢。
从始至终,颜芝仪都不觉得磕头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她既不想动不动对别人磕,也不需要别人对着她三拜九叩,冷不丁看到两个小孩啪叽跪在她跟前,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她瞬间忘了先前想说的话,当时就要起身去把两小孩扶起来。
有什么新情况,也可以站起来慢慢说。
万万没想到那脏得看不清五官、一眼瞧过去仿佛瘦成一把骨头的小孩张口,带给她的惊吓远比他们兄妹二话不说磕头的行为,“程柳”二字听在颜芝仪耳朵里宛如惊雷,吓得刚起身的她又跌坐回了凳子上。
还好陆时寒眼疾手快上前扶了她一把,不然以她这么大的惯性,结局很可能连人带凳子一起摔个四仰八叉。
好不容易营造的状元夫人美好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但颜芝仪也顾不上庆幸,她下意识紧紧抓着陆时寒的手,目光依然盯着地上两个孩子。
在场其他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并没有出声打扰这一幕,于是在颜芝仪努力稳住形象的时候,程柳已经拉着妹妹结结实实磕完三个头,小身板跪得笔直的开口回话,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板一眼说:“奴才和妹妹既然被卖给了公子夫人,已经没有爹了,想要改成随母姓,奴才写卖身契时想请公子赐名,公子说奴才的小名包含着亡母的感情,仍叫小六儿,大名取‘柳’字,柳六同音,奴才从今往后便是程柳了,为夫人做牛做马死不足惜,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听到这小孩名字的来历,颜芝仪重点不禁又歪了,下意识歪头去看陆时寒。
心想程柳若是她知道的那个大太监程柳,那他们至少十几年后才有交集,且“程柳”这个大名也是皇帝赐给他以示隆恩的,陆时寒怎么会插上一手,难道他也看过剧本了?
发现颜芝仪又只顾着看陆时寒了,习惯了这个场景的几人,也又一次产生了他们应该才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的奇异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