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牢牢将朝廷大军拦截在外!
关下烟尘滚滚,旌旗满天,朝廷大军汹汹而至。
而杨延宗已迅速调整了布防,亲自监视过关隘,以及与青梧关互为犄角的大小连城,雄关横道,严阵以待。
……
青梧关上下一心,严防死守,遥对底下气势汹汹的朝廷王师。
大战一触即发,青梧关上空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所有人都郑重而肃然。
毕竟只有成功抵抗住朝廷大军的攻击,他们才算真正获得安身立命之地。
这场战役,将会是承前启后的至关重要一战!
而在这种严阵以待的氛围之中,却有一个人是格格不入的。
那就是杨延信。
“爷,您这是怎么啦?”
苏蓉坐在里屋,抱着儿子拍哄着,她听见外头娇滴滴的声音,不禁无声冷笑一声。
——苏蓉母子当然没有被落下,并且,她还被允许带上几个乳母侍女。
她特地腾出了一个名额,把杨延信最宠爱的那个、后者甚至已经早早言明要抬作姨娘的那个宠妾带上了。
这女人平日仗着杨延信的宠,言语上多有挑衅不服她,行,她特地把这女人给带上了,让她好好品一品天堂坠入地狱的滋味,看她怎么死!
否则,让她在阳都另外找个主家,还便宜了她呢!
那宠妾娇媚想抱杨延信胳膊,不料杨延信如今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直接一把推开:“滚!”
“这是什么规矩?!让你滚听见了没?”
那宠妾哭了起来,却直接被杨延信甩了一记耳光,烦躁命人给拖下去了,苏蓉在房内听着无声笑了起来。
她把哄睡的儿子放在床上,也不去管杨延信,反正不用她管,这一路奔波,她也累狠了,低声询问过去苏家的心腹侍女,直接解了头发躺下来了。
她是够怠慢的,但杨延信此刻根本就想不起苏蓉来,他简直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死了,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杨延信内心的骇然,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几天变化之大,简直震撼了他的灵魂!
同时没有想到杨延宗谋取的竟是分疆裂土的,又岂止季元昊一个?
杨延信此刻是追悔莫及啊!
早知,他就……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做了,他被贪婪迷住的心窍一清,才知道害怕起来了。
季元昊兵临城下,他会不用自己吗?
可青梧关是一关当道,万夫莫开的雄关,如果季元昊要再用他,他得怎么做对方才能满意?
军事上又岂是他一个人能拿主意的!
这和家里偷偷往外漏点消息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啊,一旦战事失利,哪一部引起的问题,一目了然,再具体哪个人?估计很快能锁定他了!
就算一次成了,算失误,那两次三次呢?再说失误还有人信吗?
季元昊现在该是气疯了,一旦不如意,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掀出来?
杨延信越分析越害怕,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留下来了,这个细作越往后越不好当啊!
不如早点过去?
——好吧,杨延信犹豫了一下,在自己偷偷跑路隐姓埋名,以及投向季元昊迎娶二公主之间,他最后还是割舍不下富贵荣华。
这个心思一动,就按捺不下来了。
杨延信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还是可以争取一把的!
他决定偷跑了,这青梧关他待不下来了,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找借口里外走了一圈,最后把整个青梧关的布防图绘制下来了。
这就是他的投名状!
他还忖度着要立功。
杨延信既不愿意留下来面对糟糕的境况,也舍不得放弃二公主,于是最后想出来了这么一个好主意。
连续急行军的大军进入青梧关之后,轮流安排休憩,杨延信放弃了休息时间,借着杨延宗亲弟弟的身份四处走动,成功绘制了布防草图。
草图一成,他当天就动身了。
青梧关坐落在巍峨的大西岭尽头与祁阳山脉之间,扼关中与西北之咽喉,关墙雄浑高耸,一路连接两边奇峻的高山。
这高山,大军是绝对翻不过的,只不过,单单一个人,有些身手,却还是可以的。
杨延信决定翻山。
在进驻青梧关的当天夜里,杨延信借巡哨出了关营,之后一路往南,在小队长提出疑惑的时候,他恍然,带着队伍掉头,没多久,借口小解喝水,用蒙汗药把小队长及巡哨兵卒全都放到了。
看着最后一个人捂着脑袋倒下,杨延信一翻身急忙从大石上爬起来!
他火速往后狂奔,在山边卸下重甲,仅穿一身轻便软甲,紧了紧腰带束袖和干粮袋子,最重要是摸了摸怀里的布防草图,他吐了一口气,仰头望一眼山顶,飞快往上攀去。
杨延信爬啊爬,他预计在天明之前出山的,然就在他即将翻过第一道山梁的时候,却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二公子,你这是去哪呢?”
幽静的夜里,黑黝黝的山间树影,气喘吁吁的喘息,突然之间,身后突兀传来一道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杨延信心跳漏了一拍,霍地转身,却看见婆娑树影之后,缓步踱出了一个人。
这是个劲瘦青年,身姿笔挺,无声无息出现,杨延信认得他,这是杨延贞在侦察队的上峰,叫阿川。
阿川同时也是杨延宗的心腹。
骤不及防,突然看见这样陌生又眼熟的脸,杨延信大骇,然不等他做出反应,余光之中,却见视线边缘的大石上,还立着几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伫立在大石上,冷冷地俯视他,杨延信感觉到一道冷电般的目光,仿佛一瞬就穿透了他的骨髓。
他心口一凉,一骇,霍地转头。
只见冰凉如水的月光下,那人侧脸一半陷入阴影中,天庭饱满,鼻梁笔直,那双浓长的眼眸线条如刀锋一般的锐利,教人不敢逼视。
非常非常熟悉的一张脸。
这人正是杨延宗!
杨延信这一瞬,简直心胆俱裂,他骇然跌倒在地,明明不冷,身体却无法抑制地哆嗦起来了,“……大,大哥。”
杨延宗冷冷道:“你别叫我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
“把这个蠢货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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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信筛糠一样抖着,尤其是当他发现,先前被他下了蒙汗药药倒的卒长和兵士已经被悉数抬了回营并解药清醒之后。
——他是故意巡至小连城还要往外的最远处的,但这么远的距离,就这么一段不算长的时间,这人却竟已经回来了并救醒了,那岂不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他人的视线之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心脏刹那紧缩成一团,无法抑制的恐惧,脑海里所有狡辩的说法瞬间糊成了一团,上下牙关“咯咯”地抖动了起来了。
他是被阿川半提半拖着回到营区的,一直往深处走去,期间,他甚至经过了原来自己起居的小院。小院子已经乱哄哄一片了,他的宠妾、亲兵、长随,所有所有与他相关的人物,都被粗暴拖将了出来,正押往同一个方向。
唯一安好的,大约就是苏蓉。
苏蓉正抱着孩子站在院门前哄着,孩子有些吓到了正抽噎着,她低头轻拍哄着,忽孩子看到他了,流着眼泪的小男孩怔住,伸出小指头一脸吃惊地指向他的方向。
苏蓉撩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悲悯,也没见太多情绪,失去了过往的所有恭顺和温柔,只把孩子的脸埋进自己的肩膀拍着,她静静看着,仿佛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
杨延信下意识一恼,且一瞬他意识到什么,霎时愤怒了起来,怒不可遏:“你这个贱婢?!是不是你……”
但他很快就愤怒不起来了,一只手伸到他下颌骨,阿川利索卸了他下巴,“呜呜呜”语不成句,含含糊糊骂了几句,很快就被拖过去了,一直拖到营区边缘的一处陈旧库房。
这是一处石屋,窗开得很高很小,还装了铁栅栏,用来充作临时牢房再合适不过了。
室外人不少,除了杨延宗的亲兵之外,杨延信还看见李盛恩、蒋清平、杨延贞,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或冷漠或愤怒在眼前闪过,然后他就被粗暴拽进牢房之内,一推扑进去!
八月末的夜,冷风萧瑟,一阵阵寒意自石质地面透过掌心和下肢传遍全身,让杨延信的愤怒顷刻消褪得干干净净,先前的恐惧一霎涌上心头。
他真正害怕起来了!
然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脚步声,是那稳健有力的熟悉步伐,一下一下落在耳廓内,“哐当”一声铁门被推开,那步履最终停在阶梯之上,他感到一道冷电般的眸光落在他的背上。
“大哥,大哥!!”
杨延信痛哭流涕,他连爬带滚,攀上阶梯,抱着杨延宗的大腿,哭道:“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鬼迷心窍,我该死,我大错特错,大哥!求你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杨延宗这两个弟弟,杨延贞年纪轻性格开朗日常和大家打成一片,没什么架子的,相反,杨延信内心自持身份,平时就挺端着的。但此刻,他已经全然不在意这些兄长的亲兵和暗卫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了,哭得撕心裂肺,涕泪交流,只求兄长能宽恕他这么一回。
但这可能吗?
杨延宗冷笑一声,他伸手,一把掐住杨延信的下巴,强硬抬起,他声音冰冷得犹如数九寒冬之下的百丈冰原:“真是我养的好弟弟啊!”
十来岁带着上战场,教着护着,兄代父职,他防备了所有人,却从来没有防备过一丝一毫的亲兄弟,却不想,他花了二十年时间,养出来了一条白眼狼!
杨延宗冷冷道:“动动你那愚蠢的脑子,你觉得可能吗?”
他真的万万没想到,他这兄弟居然还能蠢到这个一个地步,居然相信季元昊会嫁女让他当驸马,从此高官厚爵,权色兼收。
他简直不可置信,这竟会他杨延宗的同胞亲兄弟!!
他真想剖开这蠢材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大约都是屎,而不是脑汁子。
这一刻杨延宗的眼神太过冰冷了,居高临下,漠然含冰盯视着他。
——就如同先前的很多次一样,不过以前这眼神的对象都是别人,仇人、竞争对手、叛徒等等诸如此类的人物。
一对上这双冷漠到极点的眼睛,杨延信一下子就哑火了,他狂跳的心脏一瞬如同落入冰窟窿,寒意冻彻心扉——杨延信太清楚他大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了,也太清楚对方有多心狠手辣了。
但凡杨延宗露出这般恨戾到极点神色者,他就没见过一个最后能活下来的。
大多都,死得很惨很惨!!
这一刻惊骇到了极点,意识到再无转圜,这种极致的恐惧一下子就转化成怨愤不甘。
“……我觉得,我觉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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