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他被杨延宗一脚踹开,重重摔到地上,杨延信捂着胸口疼得撕心裂肺,他恨极了,嘶声:“凭什么,凭什么你告诉他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亲兄弟了?!”
杨延信余光看见站在铁门外的杨延贞,后者正失望又愤恨盯着他,这让杨延信一下子爆发了,他指着杨延贞:“这能怪我吗?这能都怪我吗?!”
一个居高临下站在审判者一方,另一个则当了叛徒阶下囚,凭什么,凭什么这么不公平?!要是他早就知道大哥的打算,他还能理会季元昊吗?!
杨延宗短促冷笑一声,并没解释半句,杨延贞事前也不知情,且杨延贞知不知情都不是杨延信背叛他的理由!
杨延信还在嘶喊:“我是你兄弟,你照顾过我吗?!他们一个个都上去了,我还只是个从五品!从五品啊,你权倾朝野,你有想过我吗?我连孩子都有了,你有照顾过兄弟吗,你这么做就对了吗?!……”
“我不照顾你,你还活着吗?”怕是一开始战场上的死了吧。
杨延宗后背的其中一道旧疤,就是当时为救第一次上战场慌了心神的杨延信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杨延宗怒极反笑,极端的愤怒反而让他情绪变得彻底冷漠下来了,他垂眸冷冷看着杨延信,片刻:“谁和你说这些的?娘吗?”
眼前这个涕泪未干却一脸怨恨扭曲的杨延信,熟悉却又陌生。
只是在杨延宗记忆中,年少时候的杨延信却不是这样的,平庸是平庸,但胆子也小,不聪明,但也从不敢自作主张,很听他的话。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这样的?
增长他胆子和野心的,除了年纪,还有什么?
杨延宗冷笑一声,大概就是颜氏日复一日的念叨吧?
杨延宗已经把杨延信身边的所有人事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包括苏蓉当时说的——每从庄子回来一次,杨延信的怨愤不平就总感觉更增加了一些。
杨延宗这才知道,他的母亲,原来是这么怨恨于他的!怨恨到恨不得他兄弟反目,恨不得他一败涂地!
杨延宗冷冷令:“拖出去,军法处置!”
左右应了一声,快步上前,很快杨延信的嘶喊变成惊惧呜呜,军法处置,那就是斩立决啊!
杨延宗静静坐在太师椅上,他没有再看杨延信半眼,“把人带进来。”
颜氏和颜姨娘被几个年轻亲兵带了进来,前者是被挟住两肋半架进来的,后者直接是被拖进来的,留下一条长长的鲜血痕迹,颜姨娘在来之前,已经受了棍刑。
颜氏颧骨高耸,她没有瘦很多,但面容却变得尖刻了不少,她一见颜姨娘惨状原本是在嘶喊的,但两人和杨延信擦身而过,她注意力又被杨延信的吸引过去了。
杨延信含糊哭喊:“娘,娘,救我!我不想死……”
两个人被带了进来,颜氏被放在台阶上坐着,颜姨娘直接被扔在地上。
“你弟弟!延信……”
杨延宗站起来,俯身直视他的母亲,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痛恨之色,“你毁了他!!”
本来,杨延信不至于这样的,是颜氏反复在他耳边咒骂、念叨:你大哥也不说照顾照顾兄弟,自己位高权重,亲弟弟却竟是个从五品,没良心,心里没娘没兄弟,……
杨延信很孝顺母亲,亲娘的怨愤抱不平在杨延信心里简直比任何人都要入木三分,本来就有些带怨不平,再这么长期的积累下来,最后彻底成长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种子。
一遇上“机会”,便迎风而生,一发不可收拾。
而颜氏耳边,也有有心人处心积虑的煽动,那就是颜姨娘。
这可是个真正的有心人啊!
她心里,该还存着杀子之仇,这是在竭尽全力复仇吧?
过去,杨延宗并不是不知道颜姨娘可能存着恨仇,但他心里顾忌母亲,哪怕颜氏这样的咒骂怨恨于他,但他还是对生他养他的母亲留存着一丝柔软。
杨延宗并没有直接下令处死颜姨娘,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哪怕再恨毒了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来的。
颜氏也做不了什么。
她甚至连庄子都踏不出一步。
杨延宗很忙,忙着刀光剑影你死我活,明里暗里的各种大事小事。
那点琐碎事他安排好之后,就搁到一边去了。
其实颜氏和颜姨娘,也确实如他所料,能动的就一张嘴皮子而已,日常谩骂,庄子没人理会,也就那样了。
但杨延宗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颜氏还能毁他一个亲弟弟。
什么仇什么怨啊?!
这是亲娘吗?杨延宗怀疑他们其实不是母子,而是累世仇人吧?
杨延宗冷冷盯了颜姨娘一眼,一句废话都不说,“铮”一声,长剑出鞘!
“你要做什么?!”
正惊慌质问的颜氏一惊,立即扑过来挡在颜姨娘面前,“你,你这个逆子!”对视杨延宗一双杀意无限的冰冷眼眸,她尖叫:“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而颜氏身后,颜姨娘爬了起来,她勉强挺直身,披头散发的脸上露出一抹最快意的笑容。
——她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唯一能做的,竟然最后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也算,稍稍复了仇了!
颜姨娘哈哈大笑着:“儿子,儿子,你看见了吗?哈哈哈哈”
只要杨延宗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笑声刚起,戛然而止,杨延宗拨开颜氏,“噗”一声,亲自一剑取了颜姨娘的小命!
剑刃深深扎进颜姨娘心窝,一剜,挑出,往回一收,鲜血和破碎的内脏喷涌而出,杨延宗恨道:“把这个贱婢拖出去喂狗!!”
同时,阿康回禀:“禀主子,杨延信经已伏法!”
颜氏被喷了一头一脸的鲜血,耳朵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啊啊啊——”
“你这个逆子,你这个畜生!你竟杀了你弟弟和姨母,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去死吧——”
颜氏竟然一把夺过杨延宗的剑,狠狠地扎向杨延宗的心窝!
力道之猛,动作的之毫不犹豫,她疯狂嘶喊,这一刻真的是想杀了杨延宗来偿命的!
杨延宗讥诮一笑。
他早该知道了,他早就不抱一丝希望了。
颜氏夺他剑,他松了手,颜氏这毫不犹豫的一剑,彻底断绝了所有的母子情分。
他冷冷站在,颜氏动作极狠极快,却又极慢,剑尖擦过他脸颊,一丝鲜血溢出,他最后一脚,把颜氏踹l回去了。
在颜氏剑尖触及他胸口前一刻,一抬脚踹中手腕,长剑落地,连带人也直接被踹翻出去。
杨延宗静静盯了颜氏片刻,他转身,铁门外的杨延贞冲到一半重喘停下,他红着眼睛看着兄长,这一刻,他真的难以言喻,气愤,怒极,对颜氏的;还有对兄长的心疼和愧疚。
不知为何,他感到愧疚,明明自己没做过什么,却觉得大哥实在承受了太多太多。
杨延贞低声说:“哥,我都听你的。”
他伸手一抹脸上的眼泪,背转身去,不再看颜氏一眼。
身后即时传来颜氏的尖叫谩骂,对他的,对他兄弟两人的,杨延贞攒紧拳,恨了半晌,没有反驳,冲了出去。
炮口又对准了杨延宗,颜氏嘶声挣扎,眼前的仿佛是她的杀父仇人,而不是她的亲儿子:“你这个杂种,没良心没人伦的东西,你怎么不死!你快死吧!!给老娘死——老娘真恨当初你出生时没一把掐死你,断子绝孙的东西!你断子绝孙——”
杨延宗讥诮一笑,他的亲娘,咒他断子绝孙。
石牢幽冷阴暗,他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里,面庞看起来比平时瘦削了两分,但杨延宗的脊背一直挺着绷直。
停了许久,直至后方的人气喘歇停了一下,他淡淡吩咐:“喂药。”
“今后,每天一碗。”
这等敏感时刻,他并不适合丧母。
颜氏虽不视他为子,但他最后也没有弑母。
这药是老大夫配的,原来是用于重伤术后的伤兵,以免剧痛人真活活痛死过去。
很重的剂量,一碗让人昏迷一天以上。
他不弑母,但颜氏,从今往后还是莫再清醒过来了。
……
月光沁寒,关西界内的山中早已染上的霜色,杨延宗那绣了金线的玄黑斗篷下摆被冷风卷起,猎猎而飞。
孤寂的月色,孤寂的人。
但他很快就将这一切抛在身后了。
在石牢而出,杨延宗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他很快迈着坚定的步伐大踏步而去。
不值得就是不值得。
时至今日,他早已确信的有些人有些事确实不会随着他的意志改变,哪怕他曾付出再多的气力和心思想挽回。
该放手时就放手。
他有他值得珍重爱惜的人。
杨延宗很快将那个石牢抛在身后,他快步回到小家暂居的小院。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大军初迁,营房不够,诸将领尽力腾出房舍给麾下军士,杨延宗也不例外,故他一家三口下榻的院落也没有太大。
然就是这个小小的、半旧不新的三厢小院,晕黄的灯光自窗纱内倾泻出来,暖融融的,一下子就驱走了他心里的所有冷意。
杨延宗才上廊下,便听见里头熟悉的女声轻轻哼唱着不知情的摇篮小调,模糊的,又极柔和。
窗纱映着一个剪影,苏瓷半倚在床头,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手忙脚乱哄着。
那个“咿呀哼唧”的小家伙,到了母亲的怀里,才肯渐渐乖巧下来,乳母笑着说:“小公子知道谁是他亲娘呢。”
里头她轻轻笑了起来,笑声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
站在门外的杨延宗也不禁露出了笑脸。
他轻轻撩帘,进了外间,卸了斗篷,等暖了好一会的身子,才轻手轻脚进了里间。
“他又不听话了吗?”
他进来,侍女乳母默契退了出去,苏瓷轻轻晃着襁褓,抬起笑脸看着他。
小宝宝已经不哭了,正吐着泡泡在玩耍,她头上绑着一条厚厚的红头巾,眉眼弯弯。
杨延宗轻轻行至床前,搓热了热掌心,才小心接过孩子,小宝宝噘了一下嘴巴,他慌忙晃了一下,苏瓷凑过来拍了拍,小家伙这才乖巧了。
“爹爹胡说,人家哪有不听话了,今天乖得很呢,吃了奶就睡,睡醒尿尿,一点都不吵人。”
苏瓷俯身亲了一下小宝贝:“你说对不对呀?”
“这么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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