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厚厚的狐毛大斗篷把她整个裹住,暖烘烘的,杨延宗接过儿子抱着,现在这小子沉得很,苏瓷抱久了胳膊会酸,只要他在,他都不让她久抱的。
杨延宗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去二门登车,车轮辘辘,往苏家去了。
其实杨延宗为主,苏棣为属,两人的关系其实更类君臣,哪怕苏瓷嫁给杨延宗,在外头的关系其实更多是前者。
但他还是一大清早就来了,进了苏家门后,和苏瓷元宝一起以女婿的身份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头贺寿。
苏棣陈氏有点受宠若惊,更多的笑得合不拢嘴,两人急忙起身去扶:“快起来,快起来!”
杨重婴身体不好,起不来这么早,晚点才来,这个苏棣是知道的。
他和陈氏真没想到女儿一家会这么早过来,两老高兴得红光满面,急忙把人让进偏厅,苏瓷笑道:“爹!娘,别忙活了,咱们又不是外人,用你招待什么?”
今天不管是苏棣和陈氏,都忙的很。
杨延宗也缓声道:“确实如此。”
他言简意赅,但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但苏棣陈氏还是在偏厅陪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苏瓷说带元宝去看看弟弟,苏棣和陈氏送他们出门,这才转身忙活去接待宾客。
——相对起披红挂彩热热闹闹的前院,后院明显的静谧很多,夫妻俩抱着孩子,沿着覆盖了浅浅积雪的小石板甬道,往苏燕的院子行去。
苏瓷说的弟弟,就是苏燕和杨延贞生的儿子。
刚刚出生没多久,现在还不满半岁。
杨延贞当初闹得家里一轮鸡飞狗跳,但有了杨延宗默许,他确实轻松很多。杨重婴开始是死活不答应的,但老父亲最终没能拗得过小儿子,倒是苏棣的态度让苏燕稍微掉了掉下巴,苏家那段时间也折腾得很,苏棣陈氏观念可没苏瓷新潮,完全接受不来,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事摆上台面之后,在杨重婴面前他到底是坚决支持的闺女。
哪怕这闺女气得他要死,但他心里还疼爱她的,在面对杨重婴的时候,苏棣还是一咬牙认了。
杨重婴还能怎么办?不得不说,苏棣的态度也是他的重要考虑因素之一,这对结义兄弟多年来感情极笃,杨重婴思来想去,最终长叹一声,没眼看了,滚吧小混蛋!
解除家庭压力,外头倒是侧目和议论不少,不过杨延贞和苏燕根本就毫不在意,两人就这么吵吵嚷嚷热热闹闹过下来了。
苏燕目标明确,算准排卵日,没多久就成功中标了,今年八月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儿子出生第一天,她就兴致勃勃给宝宝取了个大名,姓苏,大名苏明彰。
苏瓷和杨延宗手牵手漫步而行,他怀里的元宝今早起得早,此时正趴在他爹怀里打瞌睡,刚进苏燕院子,苏瓷摆摆手示意不用通传,两人直接往里行去。
不料还未进门,就听见苏燕和杨延贞的声音——杨延贞最近基本都待着苏家,自家没事儿不见人影。
两人正在逗孩子。
苏燕哈哈哈:“你瞅瞅,我儿子的鼻子长得多像我?!”
那声音兴奋到不得了。
杨延贞:“……不是吧?我看儿子更像我啊!”
他无语了,不带这么胡说八道吗,杨家人特征山根深邃鼻梁笔挺,事实上宝宝的五官明显更像他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就是像我!”
“……苏燕你这人怎么这样?!”
杨延贞气愤,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他突然想起一事,忙推了推她:“诶,小的什么时候生啊!我找嫂子打听过了,说休养一年就差不多了。”
苏燕:“……”
她敷衍地说:“……等着吧。”
杨延贞多了解苏燕啊,这一等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苏燕!!”
“我告诉你啊,做人不能这么过分?!你之前怎么说的?你要是敢骗我试试?哼!……”
杨延贞:生气!!
苏燕:“……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一年还早着吗?喂你这么大声干什么,都吓醒彰儿了!”
“怎么就是我吓醒的呢,明明是你颠儿醒的好不好?……”
里头传来拍桌翻几的声音,然后就是婴儿啼哭声,紧接着就是新手父母慌忙噤声手忙脚乱哄宝宝的声音。
苏瓷:“……”
杨延宗:“……”
“行了,咱们去逛逛吧。”
看来现在不大合适他们出场呢。
……
出了苏燕的东院,沿着石板甬道一路行来,海棠舒展,梅花初绽,错落有致,前日一场新雪,点点素白点缀在房檐树梢。
苏府景色很好的,陈氏喜欢养花,后来还有条件了还爱摆弄园景,花树草木不名贵,但这冬日却常青苍翠,很是漂亮。
苏瓷走到东院后头不远处时,居然还发现了一架有点眼熟的千秋架。
——这是苏棣还原的,旧时绥平家里小,唯一能玩的只有这个秋千架,苏燕喜欢,苏瓷也很喜欢,姐妹俩在那里留下非常非常多的美好回忆。
苏家给苏瓷留着院子,就在苏燕的东院隔壁,在姐妹俩院子相夹的小花园里,花丛簇拥,苏棣特地把秋千架按在这里,苏瓷回娘家没留宿过,居然都没发现。
她一下子笑起来,跑到千秋架子坐下,脚一蹬,轻轻地荡了起来。
杨延宗就抱着已经睡过去的儿子,站在一边微笑看着。
微风吹,细雪簌簌,静谧的冬日花园里,他站在微微的阳光下守着她。
目光始终那么温缓柔和。
得知了这秋千架的来历后,他还说:“给你在家里也安一个?”
苏瓷不禁笑了起来,“好呀!”
其实苏燕能这么快活,少不了杨延宗的默认,不然孩子生出来,姓什么也不是苏燕甚至苏家能说了算的。
他对苏燕的宽容,很大程度源于她。
苏瓷心里明白。
“想什么呢?”
秋千架子轻轻地荡啊荡,苏瓷目光从东院移开,她歪头靠在秋千链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杨延宗上前一步,轻轻拥着她,低头亲吻她的发梢,柔声问。
苏瓷笑了下,仰头看他,有点调皮:“想以前呗。”
“我在想啊,要是再来一次的话,还嫁不嫁你好呢?”
杨延宗挑眉:“那你想好没有?”
“想好了。”
苏瓷调皮一笑,“不过不告诉你!”
她欢快笑着,点点儿子的小脚丫,把脸靠在他的腹部,翘唇闭上眼睛。
……
一家三口在苏家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入夜才归家,杨延宗领儿子回房去了,等他回来,苏瓷已经洗漱完毕了,然后换他。
浴房里响起了水声,苏瓷侧耳听了一阵,微微笑,她坐在妆台前,拉开头一个小抽屉。
里面有好几个黄花梨小匣子,她一个一个打开了。
一个里面装满了红得似火的枫叶,另一个则是黄澄澄的银杏合欢,还有榆叶、槭叶、胡杨,以及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的圆的尖的红叶黄叶,以及一大匣子的干花。
每一枚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黄叶红叶和干花,品相都非常完美,从叶脉都尖尖,色泽鲜艳,可见是被人精心细细挑选出来的。
今年九月的时候,杨延宗去西北巡边。
原来预计是一家三口一起去的,既巡边,也游玩散心。
——西北金秋的胡杨林和枫林,苏瓷可是闻名已久了,秋季的西北,尤其是无污染的今天,简直是旅游胜地啊!
她期待了很久,兴冲冲收拾了一堆东西,可惜临到出发,却未能成行。
元宝发烧了,孩子长最后的几颗乳牙,半夜起了烧,后续断断续续的也不大舒服。
这么小的孩子,他不舒服,杨延宗和苏瓷也不敢带他出门,于是就她只好带着孩子留下来了。
好吧,这也没办法,但苏瓷难掩失望是肯定的了。
杨延宗只能自己动身了。
母子俩去送他,他摸了摸她的脸,小声安慰:“我们下次再去好不好?”
“嗯!”
苏瓷也不想他出门还惦记着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还亲了他一下。
不想他出门之后,每隔一段时间,苏瓷就会收到一个包袱的信件。
一开始她好奇,打开后却忍不住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大捧大捧的火红枫叶,一下子泻下来了,铺在炕桌矮榻和地板上,里面还有一封信,说他去过落雁谷了,天蓝蓝的,有飞鹰振翅,峡水清澈见底,满坑满谷的红叶,仿佛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他细细给她描写里头的景色,还画了一幅画,苏瓷打开看了,工笔细描,如诗如画。
不过,他信上却说:“其实也就那样,和咱们看过的郑南的西沙峡差不多了多少。”
之后,他每去一处,都细细给他描述,画画,然后挑选最后的叶子野花给她。
红的,黄的,紫色,蓝的,映着阳光,色彩斑斓。
只不过,他的信末尾总要贬低景色一番,说也就那样。
等回来之后,他对她说:“今年景色不怎么样,据当地牧民说,明后年会更好呢。”
“我们明年或后年再去吧。”
他想方设法地安慰她。
苏瓷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微微笑:“好。”
最后,苏瓷把他送回来的那些红叶黄叶和干花都收起来了,收进一个大箱子里,挑最好的几匣,连信画一起,放在自己的妆台里。
此刻烛光柔和,她轻轻打开匣子,一匣艳红倾泻而出,它们无声静静地躺在里面,但只要你打开来看,就会发现它的颜色是那么地浓稠,满得已经要泻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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