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 第6章

作者:一度君华 标签: 复仇虐渣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师父是指,司天监在菜市口公然刑杖我宗外门弟子之事?”谢红尘语气平和,并无多少喜怒。

  谢灵璧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不是公然刑杖,而是让我宗弟子赤身受刑!第一秋这小儿,连这种下作的招数也敢用!”

  谢红尘望着大为震怒的谢灵璧,突然问:“数日前,迷花宗老宗主做寿,邀我与师父同往相贺。我与师父离开之后,宗门立刻有四名贼人闯入。其实弟子想问师父,他们盗走了何物?”

  谢灵璧微滞,立刻怒道:“这你应该问他们!”

  “弟子清点过宗门密宝,并无遗失。”谢红尘心中存疑,不仅是因为谢灵璧的暴怒,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的妻子,玉壶仙宗的宗主夫人黄壤,已经失踪十年了。

  十年以来,玉壶仙宗对外称她抱病休养。

  然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不见了。莫名其妙地突然下落不明。

  谢红尘为了宗门颜面,不能大张其鼓地去找。但私下里,他并没少花心思。十年无果,他心中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总觉得,无论发生何事,黄壤都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只要他还是玉壶仙宗的宗主。

  而整个仙宗,若还有什么地方他没有找过。那一定就是谢灵璧的闇雷峰。

  其实从一开始,谢灵璧就不同意谢红尘娶黄壤为妻。黄壤出身于仙茶镇,是一个落魄土妖黄墅之女。身份微贱也就罢了,又颇有手段和心机。

  谢灵璧打从心里瞧不上她。

  而一向对师尊百依百顺的谢红尘,在这件事上却选择了坚持己见。

  谢灵璧不想因为一个女子而让他们师徒间生出什么嫌隙,最终应允了这门亲事。但也有条件——谢红尘每日里只有一个时辰能与黄壤待在一起。

  说起来,也无非是要他克己守欲,不沉迷于儿女情欲。

  谢红尘并未反对。他知道黄壤也不会反对。

  ——黄壤是个什么人,他其实再了解不过了。

  这个女人,从小就是不认命的。

  谢红尘即使沉溺于她织就的温柔乡,也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仔细调查过黄壤的生平。黄壤出生于乡野土妖之家,父亲黄墅好色贪财,家里兄弟姐妹众多。

  而黄壤,是所有人里最出挑的那一个。她娇柔端庄、聪慧娴静,又一直替父亲培育良种,美名远播。但这些,不过是表象罢了。

  在这层美好的皮囊之下,她背着父亲私育良种,甚至避过朝廷私下售卖。讨好父亲,排挤、打压其他兄弟姐妹。她的兄弟姐妹一惯凶悍,但在整个黄家,没有人敢招惹她。

  黄墅本就昏庸,被她哄得团团转,家里的良种,几乎都是她在培育。说她是一家之主也不为过,就是差个名分而已。

  她以如此低贱的出身,硬生生地博出了一个“玄度仙子”的美名,响彻仙门与朝廷。

  她身边一直有许多才俊示好,但她一边温婉相待,假作不懂。一边张着网,耐心等待最大的那条鱼上钩。

  谢红尘就是条大鱼。

  可能大到了超出她的想象。

  所以从一开始,黄壤就在他身上用尽了手段。谢红尘从没有被柔情冲昏头脑,可他还是落了网。

  他不顾谢灵璧的反对,一意孤行,娶了黄壤为妻。

  这些年,他包容了岳父黄墅的庸碌无能,也平衡着黄壤兄弟姐妹的贪得无厌。他对自己的情爱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于是对黄壤一直冷静克制。甚至说,是有意冷落。

  他将黄壤安置在祈露台,而自己很少过去。

  谢灵璧与他约法三章,容许他每日前往,逗留一个时辰。其实他大多时候都不去。

  哪怕欲望纵横交错、深深纠缠,他也能置之不理。

  他知道,黄壤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果然,黄壤不在乎。

  她像是没有任何埋怨,无论几时只要他过去,她总是盛装相迎。她安安分分地留在祈露台,钻研些美酒、香茗、茶点。

  谢红尘不喜欢她培育良种,他认为宗主夫人频频出入农田,总是不雅。黄壤于是连这些也放弃了。

  只因谢红尘喜欢兰花,于是她将整个玉壶仙宗都种满了兰花。

  一百年的时间,她就从当初盛名在外的“玄度仙子”,变成了玉壶仙宗深受弟子爱戴的宗主夫人。

  她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长袖擅舞,又擅于拢络人心、沽名钓誉。于是人人皆赞她温柔端庄、贤良淑德。

  谢红尘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这样的女人。

  这个女人表里不一,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没有感情。

  即使是谢红尘这样心性坚定的人,也能在成亲之前,与她宽衣解带、颠鸾倒凤。

  谢红尘对这个人,其实心有鄙夷。可那些名门贵女不敢做的,她都敢。那些不能示人的风情,太过刻骨铭心。他一边清醒,一边沉迷。

  黄壤失踪之前,做了一件令他不快的事。

  这是二人成亲百年以来,她第一次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对他说:“夫君有没有想过,留意一下老祖的动向?前些日子我发现一件事,一直心中不安。我总觉得,夫君应该独自前往闇雷峰看一看。”

  谢红尘当即怒斥了她。因为知道谢灵璧对她颇有成见,他已经极力避免了二人之间的交集。谢灵璧平日不上祈露台,黄壤也不往闇雷峰去。

  他虽眷恋黄壤的风情,但也绝不会容忍这个女人置喙自己恩师。是以他再未多说,拂袖而去。

  此后有长达一个月,他没有到过祈露台。

  后来,黄壤就失踪了。

  他以为是她又耍了什么手段,惹他着急。但是此后十年,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一次,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第5章 蛇鳞

  “红尘,你到底在疑心什么?”谢灵璧的声音中,带着为人师长的语重心长。

  他耐心地道:“这四个贼人虽然身份不明,但是想一想大抵能猜出其身份。如果没有司天监撑腰,谁会这般大胆?对方意欲何为,也是为师苦思不解的事。”

  谢红尘收回思绪,面对师尊的解释,他始终心有愧疚。他道:“弟子已经根据贼人留下的痕迹,辨出其中一人的兵器。应该是蜀中何惜金。”

  “何惜金……”谢灵璧皱眉,思索许久,道:“这老东西。他来干什么?”

  谢红尘说:“正在查实。”

  谢灵璧嗯了一声,道:“无论如何,司天监公然刑杖我宗外门弟子,此事绝不能善了。”

  谢红尘目光垂地:“弟子明白。”

  “你打算如何做?”谢灵璧不依不饶,以他的性情,绝不允许被人这般欺侮。

  谢红尘语气仍旧波澜不惊,道:“皇帝师问鱼为求长生,长年服用长生丹。此丹造价不菲。”

  “此事不是秘密。”谢灵璧道,“百年来那老东西一直如此。”

  谢红尘说:“今年,司天监准备进献的长生丹是假的。”

  “司天监伪造长生丹?”谢灵璧心中一紧,追问道:“你如何得知?”

  谢红尘没有解释消息来源,只是道:“朝廷中师问鱼的心腹不少,只要我们把消息透露出去,师问鱼本就多疑,他不会放过第一秋的。”

  谢灵璧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尽快去做,免得让人以为玉壶仙宗还真怕了这朝廷鹰犬。”

  谢红尘道了声是,施礼离开。谢灵璧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少年人成长得真是迅速啊,不过百余年,已经羽翼渐丰、爪牙齐全了。

  上京,内城。

  第一秋和李禄返回玄武司时,已到了午膳时分。

  学堂里先生还没下学——第一秋把黄壤搁在这里,他不敢走。

  得好好看住了啊。半大孩子有多调皮,他可再清楚不过了。这法器形似女子,美得触目惊心,简直栩栩如生、难辨真假。一看就十分昂贵。

  真要有那淘气的管不住手,给监正磕了碰了,那可如何是好?

  他可是个谨慎的先生,哼。

  黄壤听了一上午的课,也大概了解了如今良种培育的情形。她毕竟被刑囚了十年,而世界变化总是很快。世面上已经出现了些她不曾听说的变种。

  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黄壤知道,是第一秋来了。

  相处不过一天,她已经能辨识他的脚步声。然后她骤然反应过来——这一上午,过得竟然这么快。像是一眨眼就没了。

  十年以来,她度日如年。突然有这么一刻,心中竟然十分惊讶。

  第一秋推起她,李禄提着那堆瓶瓶罐罐,默默地跟随其后。

  ——素来知道女人花钱厉害。没想到一个假娃娃也是花钱如流水!就这么些东西,得赶上自己半个月的薪俸!

  白虎司。

  李禄刚一进来,就听见有人嘀咕:“奇怪,咱们监正早该回来了啊。”李禄提着大包小包,心里叹气——他要不是逛了半天胭脂铺,可不早就回来了吗?

  第一秋推着黄壤进去。黄壤一眼就看见一个高大的壮汉,他身穿糕羊裘,腰间挎着一柄大刀。此时他手里捧着一个大海碗,正往嘴里刨饭。

  “监正!”乍见第一秋,他立刻站起来,被噎得直翻白眼。

  第一秋似乎见怪不怪了,挥一挥手道:“先吃。”

  “哦。”鲍武于是蹲在花厅前,继续刨饭。

  第一秋把黄壤推到他的议事房,又把暖盆挪过来,放到她脚边。黄壤这个位置的视线很不错,可以纵览整个房间。

  屋角有一盆花,在这样的季节,这花竟然还在盛开。它藤蔓攀着盆边的花架,叶片青青,花呈粉色,形似喇叭。

  看上去,颇像牵牛花的变种。

  它旁边就是窗户,它却并不喜光。

  黄壤正打量那花,第一秋蹲下来,替她理好裙摆,又握了握她的手,道:“我出去一趟,片刻之后过来。”

  “啊?”门外吃饭的鲍武应了一声,回过头看屋子里,才发现自家监正是在对着那个假娃娃说话。他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李禄,李禄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鲍武当即会意,问:“这姑娘是谁,怎么没见过?新来的?”

  李禄给了他一个白眼,不想理他——就你眼尖。

  第一秋也不理会他,交待道:“看好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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