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度君华
冯筝儿说:“既然灵璧老祖送信过来,那我们就过去看看。这事儿阿壤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接她到问心阁游学。”
张心柏皱眉,说:“母亲怎么不想想,若阿壤姑娘愿意呢?”
谁料,他这么一说,冯筝儿连眼神都闪闪发光:“那你就要去张家祖坟看一看,是不是冒青烟了……”
她垂涎三尺。
张家父子:“……”
这一家子也不拖延,接到信的当天立刻赶往玉壶仙宗。
彼时,黄壤正在祈露台,与傀儡对战。
傀儡里,是第一秋刚换的胸板。招式又与之前不同。
黄壤趁着休息的间隙,轻抚傀儡的脸。
算下来,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第一秋了。
可是傀儡经常更换胸板,可见玉壶仙宗的傀儡维护,他仍是每半年就亲自过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仍未间断。
黄壤曾经思念过谢红尘,她等在祈露台,朝朝暮暮等他来。后来到了罗浮殿的密室,她锥心泣血,日日期盼,望眼欲穿。
后来她也等待过第一秋,她躺在他的榻上,不能言不能动,时间一步一步往前挪,除了他,再没有别的期待。
再后来,她被送去了白骨崖。她心灰意冷,谁也不想再等。可偏偏,第一秋也频频过来。
现在,她又站在祈露台。她看着第一秋送她的傀儡,那傀儡便也眼神空洞地向她看。
第一秋,如果还有下一场梦,我想到你身边去。
学艺太苦了,报仇太苦了。
她突然这样想。
而此时,司天监。
第一秋坐在九曲灵瞳之前,看她对着傀儡发呆。
直到……黄壤取出几页剑招的草图。
呃……监正大人伸出手,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触碰。
……纸什么的,还是不要带上来了吧?监正大人以手捂眼。
黄壤有几式剑招参详得不好。她于是画了草图上来,决定与傀儡再度对战。
而此时,那一直呆立不动的傀儡,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它吱嘎一声,微微抬起了脑袋。
“?”黄壤莫名其妙,她将信纸放到白露池边,正准备再次和傀儡喂招。而那傀儡脖子一转,竟然绕过了她。
黄壤眼睁睁地看傀儡走到白露池边,然后!它弯下腰,捡起黄壤搁在池边的草图。随后它张开嘴巴,露出一嘴锋利的牙齿。
黄壤只见那几页草图被它往嘴里一塞,三下两下,就碎成了粉末。
黄壤愣在当场,思考了足有一刻钟,方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自己再也没有收到过一封情书。
这世上,狗就是狗。小时候是小狗,成年后是大狗,就算老了,也会是一条老狗。
真的,别指望它会变成别的。
……若有下一次入梦,还是别往他跟前凑了吧。这狗东西也不像个好人。
司天监,九曲灵瞳之前,监正大人抬头望天。
好在此时,有弟子上来禀道:“黄师姐,老祖请您前去迎客居一趟。说是张疏酒掌门带着家眷过来,请您梳洗一下就过去。”
“啊,好。”黄壤当然知道是什么事。
许是上次谢灵璧说为她寻一门亲事的事,终于有了眉门。黄壤啪地一声,拍了傀儡一巴掌,这才离开祈露台。
而九曲灵瞳对面,监正大人眉峰紧锁——张疏酒带着家眷去了玉壶仙宗。
谢灵璧特地派人过来请黄壤,而且还交待她要梳洗一番。
这不奇怪么?
监正大人毕竟是智慧无双,他只略一分析,便得出了精要。
这些年,黄壤和谢红尘其实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虽然没能落到实处,但毕竟是不好听。
空穴来风,岂能无因?
是以,那些之前还对黄壤心心念念的仙门俊杰,也慢慢打消了心思。
但是,张疏酒的儿子张心柏确实是个上佳的人选。
一来,何、张、武三人一直央着黄壤培育良种,他们对黄壤十分推崇。再加上谢红尘素来清正,张疏酒又并非偏听偏信之人。
只是一点谣言,张疏酒一家绝不会当真。他们最有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二来,问心阁也是仙门一棵巨树,谢红尘的弟子与张家结亲,不仅能打消谣言,于两家也是面上有光。绝不会辱没了玉壶仙宗的名声。
谢灵璧真是个好算盘。
监正大人冷笑。
但、是——为她说亲,可有问过本座?
第60章 抚养
玉壶仙宗。
黄壤换了一身典雅端庄的衣裙,长发高绾,不佩珠玉。看起来像是没有装扮过,然而又清新素雅。
她一路来到迎客居,里面张疏酒一家果然早就到了。作陪的人除了谢灵璧,还有谢红尘。
她的到来,为所有人的眸子新添了一抹亮色。
谢红尘注视她,总觉得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几分心不由己的凄楚来。
而黄壤来到诸人身前,飘飘下拜,道:“阿壤见过灵璧老祖、师尊。”说完,她转而又向张疏酒拜道:“张阁主、张夫人,张世兄。”
张疏酒点了点头,他对黄壤其实十分喜欢。这孩子,真是让人说不出缺点来。
而一旁,冯筝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老听你姨母说你长得水灵,如今亲眼一看,真是眼睛都花了。好孩子,你称曼英姨母,我是曼英的姐妹,便也托大充个长辈了。”
黄壤哪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忙重新施礼,道:“冯姨母好。”
“哈哈哈哈,来来,到姨母身边来。”冯筝儿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拉着黄壤的手,真是看也看不够。张心柏脸色微红,向黄壤道:“阿壤妹妹。”
如此一来,大家便也算是见过了。
谢灵璧见几人相处融洽,但这是自然的。这些年黄壤一直替何、张、武三人培育良种,而何、张、武这仙门三棵大树,也没少替她扬名。
若非如此,单凭区区一个黄壤,他又何必处处被动?
他心中不悦,却还是得摆出一副长者面容,他说:“心柏一直潜心修炼,极少过来。今日来者是客,阿壤,你便陪着他四下走走吧。”
这便是要将此事坐实了。
谢红尘眼看那团暖阳近在眼前,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百年温暖与陪伴只是假象。自己与她的距离,如高山之于深海,如尘泥之于云霞。
“阿壤。”他轻声唤她。黄壤缓缓回头,脸上仍然带着笑,双瞳依旧清澈。她笑着问:“师尊……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的声音也轻,如寒冬将尽时,薄冰被踩碎的低吟。
谢红尘发现,原来自己是无话可说的,连叮嘱都觉不堪。
他只好说:“带张夫人去看看你的良种吧。”
黄壤向他施礼,道:“弟子遵命。”
冯筝儿倒是高兴,牵着黄壤的手,说:“走走,我也正想去看看。你不知道,今年好多地儿闹蝗灾。若是往年,定是颗粒无收。但你培育的避虫草,真是好用极了……”
黄壤脸上带笑,一边听她说话,一边与她出了迎客居。
谢红尘的余光里,那金色的阳光离他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小女子厚颜相求,希望拜谢宗主为师,修习剑道。从此以后,舍弃凡心,如宗主一样铲尽世间不平。”耳边是初见时,她娇脆清悦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想要追上去。他想要拒绝所有人,只要她留在身边。
可是他不能。
他是谢红尘,也是玉壶仙宗的宗主。他不能面对众人,说出自己对女弟子那龌龊肮脏的心思。他要爱惜羽翼,哪怕是这羽翼之下,早已满是尘埃。
黄壤带着冯筝儿和张心柏,去祈露台看了她的良种,又游玩了玉壶仙宗。
她谈吐得体,仪态端庄,冯筝儿爱不释手。几人一路倒是相谈甚欢。
而司天监,监正大人独坐案前,状若沉思。
监副李禄心中奇怪,提醒道:“今日晨间,张疏酒张阁主带着家眷去了玉壶仙宗。听说张夫人跟阿壤姑娘相处十分和睦。”
他这话并不夸大——张夫人对黄壤,那简直是越看越欢喜。
不料,监正大人只是嗯了一声,再没有其他言语。
这是转性了?
李禄说:“听说这次是谢灵璧主动邀请张阁主一家过去。下官估摸着,这事儿是谢灵璧主动授意。监正若是有什么想法,恐怕要早作打算了。”
他说得隐晦,但意思却很明白。
这事儿玉壶仙宗和问心阁都有意,恐怕是一拍即合,很快就会嫁娶。留给自家监正的时间可不多。
第一秋没有说话,安静沉思。
李禄见他神情,自然也帮他想主意,道:“其实现在,监正还是有法子可想的。”
然而第一秋一句话将他也难住:“法子是多,但对她名声有损。”
“还是监正考虑入微。”李禄叹气。法子当然是多,但是黄壤一个姑娘家,本来跟谢红尘就已经有些风言风语。若监正再做出别的事,岂不是有损她清名?
可是现在他根本见不到人,那还能怎么办?
而第一秋指尖托起那只洋辣子所化的绿刺蛾,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最后,他带着“爱虫”,一路来到圆融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