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度君华
息音乃是高门大户的嫡出女儿,只因嫁给黄墅,这才与家里断了来往。
如果莫不是息家得了音讯,特意托请屈曼英前来接人的?
这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黄墅这伤处,如今人尽皆知。
难道息家女儿还要陪着他守活寡不成?
若真是息家人授意,那人家可谓是名正言顺。
黄墅就算有一百个嘴,也说不出一个理字。
“不……不。你们……你们这是仗势欺人……”黄墅躺在床上,因为剧痛他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活脱脱地像极了何掌门。
何掌门偏生还凑过去劝:“家、家家主此此此言差差差矣。我我我家家夫夫夫人……与与与黄夫人姐、姐姐妹情情深。”
黄墅被他劝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屈曼英心里偷乐,嘴上却还是道:“家主当务之急,还是养好身体才是。息音妹妹那边,您就莫要操心了。”
黄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而何惜金下手毫不留情,剑法又精准。他的伤可比看起来严重多了。
他挣扎了几次,又倒落下去。于是伤口又淌水一般流出血来。
“家主何必激动呢?”镇长和其他族长、族老到了此时,都已经知道——人,屈曼英只怕是接定了。
这事儿,因着可能是息家人授意,旁人真不好说什么。
镇长走到屈曼英身边,只能当她是息音的娘家人,说几句体面话:“当初阿音嫁到我们这里,乃是整个仙茶镇的大喜事。我们也与有荣焉。如今黄夫人重病,去您府上小住些日子养养病,确实是好事。”
屈曼英听着这些话,心里虽难受,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她说:“我替息音妹妹谢过镇长了。”
黄墅闻听此言,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只得呼呼急喘,气得一个字说不出来。
黄壤躲在一边,刚吃完烤梨,冷不丁一个帕子凑上来,将她的嘴和手都擦了个干干净净。
屈曼英左手牵起她,右手牵起黄均,说:“走,我们去接你们母亲。”
谢红尘目光回转,这才看见小小的黄壤。
他目光在黄壤身上微微停留,黄壤却没有看他,跟着屈曼英跑远了。
小院里,息音长发披散,身穿灰色衣裙。她像是这院中的杂草,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病气。
屈曼英交待黄均去收拾东西,黄壤主动帮忙。
黄均仍有些犹豫,她整理衣裙,半晌才对黄壤说了一句:“我不想走。”
“什么?”黄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
黄均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到了别人家,也是寄人篱下。”
黄壤听懂了她的意思,道:“他们不同的。你要相信我。”
她身子矮小,黄均和她说话都要低头,这真是很难让人信服。所以,黄均自然也半信半疑。
黄壤拉着她的手,说:“那你想我继续挨打不?我又打不过黄增。”黄均摇摇头,黄壤于是道:“那我们就走。”
黄均没再说话,黄壤对她,就耐心得多。
此时的她,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在亲生父母膝下尚且如此,当然害怕离开之后会有更坏的遭遇。
“姨母和姨父是好人,姐姐,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的。”她小声说。
黄均听完,也没再反驳,只埋头收拾行李。
院外,屈曼英对息音道:“我方才已经向镇长他们提过,如今黄墅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又病着。便随我回家,小住些时日,好不好?”
“随你回家?”息音像只炸了毛的猫,怒道:“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家?我知道了,你是自己嫁了个好夫君,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显摆给我看,是不是?”
又来了。
黄壤暗自叹气。
屈曼英极尽耐心,道:“息音,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当初金沙湖畔,我初见妹妹。当时妹妹华车美婢,明眸善睐,像是把星星簪在了发间。”
息音愣住,屈曼英说:“你还记得吗?当年我贪玩摘花,被人推挤,踏到了污泥。是妹妹让我上了你的车驾,找出你的鞋子让我换上。”
她说起往事,眼睛里都是温暖的光:“我这样的人,生来大大咧咧。若是妹妹不提醒,都不知道自己鞋子脏了呢。当时我上到妹妹的车驾,只见连车壁都嵌了明珠。惊得我真像个土包子。”
她边说边笑,缓缓握住了息音的手:“阿音,我没有想过嘲笑你。你看,你只是踏进了淤泥,脏污了鞋袜。去我车里换一换,可好?”
息音所有的癫狂,都在刹那间平息了。
她凝视着面前的屈曼英,痴痴地不说话。屈曼英说:“我为你换身衣衫,再绾个发。咱们这就走。”
不多时,门外何掌门准备好马车。
屈曼英便扶着息音出来。息音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一支素净的玉钗。她瘦得脱了相,骨立形销,自然看不出当年之美。
阳光高照,她被屈曼英搀扶着,缓缓踏上了马车。
第73章 满月
息音被扶上马车,何惜金站在车下,同谢红尘道别。
谢红尘看着马车里的母女三人,若有所思。他心中疑心,但面上也不显露。
——息家是什么作风,仙茶镇众人不知,但谢红尘却是再清楚不过。
息老爷子是不会接回息音的,甚至也绝不会托请任何人帮助息音。
屈曼英也就罢了,何惜金的话里,却隐约透出这么个意思。
他向所有人暗示,是息家拜托他前来处理此事。他在说谎,为何?
以何惜金之嫉恶如仇,这盗匪就算是没有眉目,他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地离开。
谢红尘心中起疑,回到玉壶仙宗,就开始查看洞世之目。
从如意剑宗到仙茶镇,几个洞世之目的画面拼拼凑凑。
虽然别的看不到,却能清晰知道,小小的黄壤去到如意剑宗。随后何掌门夫妇便乘马车,带着她赶往仙茶镇。
那马车自然并非一般马车,按这种马车的速度计算,他们应该早就到了仙茶镇。
中间一夜时间,何掌门他们去了何处?
查到这里,谢红尘已经很是怀疑。
但何惜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总不至于为了一点钱财加害黄墅。
那么问题是不是出在黄墅身上?
他犯下了令何惜金震怒的重罪,却不好公之于众?
谢红尘不意外,这样的事,他已然见过了太多。
他命人严查黄墅,竟真的翻出了此人干下了许多污糟事。
谢红尘皱着眉头,一页一页地翻看。
两日后,玉壶仙宗在仙茶镇镇中心设立了一枚洞世之目,又以悬案为由,将盗匪伤人一事就此搁置。
如意剑宗。
马车平稳地停下,何惜金先行下车。
屈曼英扶着息音,也随之下来。黄壤刚探出个小脑袋,何惜金就伸出一只脚。黄壤不明所以,何惜金指了指自己的脚,示意她踩上去。
踩你脚上吗?
黄壤犹豫着踩上去,何惜金那只脚却稳如山岳。
他轻松一抬脚,就把黄壤从马车的踏板上放到地上。
黄壤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玩!
她嘻嘻一笑,身后黄均却下了车,她抽了帕子,上前为何惜金擦了擦脚上的灰尘。
——方才黄壤踩上去,留了个鞋印。
何惜金愣住,但见她沉默少言,又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不好玩笑。
他说:“回、回回回家。”
黄均这才牵起黄壤,沉默地跟随他夫妻二人,一同踏进如意剑宗。
如意剑宗,比起仙茶镇黄家,那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小的黄家土墙灰砖,但在仙茶镇已经算得上富户。可如意剑宗,朱门高墙,琉璃瓦、金画梁。沿着台阶进到门内,只见练功场上门人弟子无数。
而内里屋宇连绵,一眼望不到头。
黄均牵着黄壤的手紧了一紧——她有些紧张。
黄壤自然不以为意,她也算是几世为人,什么都见过了。
“孩子们,都跟着姨母过来。”屈曼英招呼一声,黄均便拉着黄壤紧走几步,生怕跟丢。
屈曼英带着她们,寻了一个安静些的院子,说:“如意剑宗弟子多,难免吵闹。息音妹妹先住在这里,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去外面挑个热闹的院子,也进些人气。”
息音一路沉默,到了此时,神色也很是恍惚。
她在黄家癫狂,出了黄家,又沉默不语。
息音很是担心,说:“妹妹先歇着,我带着两个孩子四处走走。”息音不点头,也不反对。屈曼英于是带了黄均、黄壤出来。
她为人很是细心,只是怕她走后,息音又发起狂来。
两姐妹又要挨打。
她牵起黄均和黄壤,出了房间,说:“走,姨母带你们见过哥哥和弟弟。”
三人一路来到另一个院子,只见两个男孩,一个大的在树下读书,一个小的在练剑。
屈曼英指着读书的那个,道:“这是姨母的大儿子何粹,这是姨母二儿子何澹。你俩过来,见过姐姐和妹妹。”
四人互相见过,黄均显得很是拘谨。黄壤倒是活泼些。
屈曼英道:“粹儿今年二十四,是大哥。均儿十八,排二。澹儿九岁,行三。阿壤最小,八岁。你们要好好照顾妹妹,不要欺负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