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上浅酌
用头发丝想也知道,邪恶的梦魇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按照人类的喜好来办事,给他量身定做这样的梦?
除非,它不是谢持风的对手。
所以,梦境在谢持风的影响下,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去演变了。
细细算来,这个梦境已经延续了很长时间。
按理说,梦魇被谢持风反制了,那么,它的把戏,理应从一开始就迷不住谢持风。
而现在,谢持风不仅进来了,梦境还一直在持续。唯一的解释,便是谢持风自己允许了它的开始,且不希望它结束,用了某种办法,去延长了它。
这样下去可不行。哪怕梦境是谢持风在主导,陷入梦魇太久,对人类而言,也绝非好事。
桑洱飘上前,试图推一把他的肩。
无奈,梦里的她为幽灵,手掌直接穿过了谢持风的身体。
谢持风一眼都没有看她。
……
没有人知道,踏入这片梦境不久,他就已经站在了这里,看着前方的幕幕变幻。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如此鲜活的桑洱,谢持风甚至舍不得移开眼睛半瞬。
平日,他很少做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梦中见过她了。
无法入眠的午夜,眼前却会时不时掠过二人从前相处时的细枝末节。
当时被他轻忽放过的细节——桑洱从不嫉妒、温柔包容的笑,桑洱对他的愧疚和补偿,桑洱写给他的那封被雨水浸没了字迹的信……在她彻底离去后,却成了蚀骨之蚁。
她对他的喜欢,究竟是纯粹的喜欢,还是掺杂了旁的因素。她数月前就去定星堂申请离宗,是否从那时起她的心意就有改变。在最后的时光,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遗书的,所写的是忏悔还是后悔……无不让谢持风脑壳钻痛,时时刻刻被焦躁与自我怀疑而折磨着。
一直看到幻境里的小桑洱,高兴地抱住年少时的自己,认真清晰地说“我喜欢你”。
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仿佛一个魔咒,囚了他的心,也展平了他那不可名状的躁郁和自卑。
没错,桑洱是真心喜欢他的。
仿佛一切都圆满了,不安的心也在瞬间定住了。
忽然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滋扰,谢持风不悦地低眼,一瞬间,桑洱就被无形的力量推远了,直接弹出了这个梦境。
操!
会和梦魇做PY交易了不起啊?就能随便拉人进来、又随便踢人了啊!
心跳密集如鼓点,桑洱深深地喘了口气,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山洞的顶部。
她愣神了一下,猛地坐起,一转头,果然看见了火堆对面的谢持风。
他还闭着眼。
作为受梦魇所惑的主体,又硬是拖长了梦境那么久,他受到的影响自然会大得多,怪不得还没醒来。
空气中飘着一股血腥味。桑洱背靠洞壁,小心翼翼地绕过了火堆,挪上前去。看见谢持风的眼角似有泪痕,她不敢多望,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就发现血腥味来源于他的手。
桑洱一把拉起了他的衣袖,脸色就微微一变。
谢持风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还在淌血。
那是月落剑的剑痕。
为了延长梦境,竟然割自己的手,他是疯了吗?
得赶紧止血和包扎起来才行。
桑洱背过身,跑到了稍远的地方,摸出了玄冥令。以最快的速度在里头翻找出了止血药粉。由于怕谢持风中途醒来,桑洱略有些手忙脚乱。故而,完全没有意识到,玄冥令中的一颗亮晶晶的东西被她的袖子带了出来,勾在了衣裳上。
将玄冥令收好后,桑洱匆匆回到原地,在他的伤口上撒了药。
之后该拿点什么包扎呢?
桑洱抬手摸了摸发带,又放弃了。发带沾了雨水,早就脏了,吸水性又不够。
若是扯衣带,衣服则会敞开。
难不成要撕衣服?
这时,桑洱忽然瞥见谢持风那敞开的外衣内袋里,露出了一角柔软的东西。
那是一条三指宽的腰带,由佛头青色的蜀锦所织,绣了宝相花纹,柔软干净,叠得整齐。
估计是谢持风带着的备用衣物吧。
桑洱心想天无绝人之路,将它扯了出来,抖了抖,三两下给谢持风包扎好了伤口。
残余的暗血很快染红了腰带。好在,片刻后就止住了。
桑洱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谢持风慢慢苏醒了。
与她对上了眼眸,他仿佛有轻微的迷茫,紧接着,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桑洱正打算比划点什么,却眼睁睁地看见,谢持风的脸色遽然青了。
仿佛是受到了主人心绪的影响,旁边的月落剑忽然戾啸铮鸣。
终究被它刺个对穿过,桑洱吓了一跳,被那冰冷的剑气逼退,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火堆后。稳住身体后,桑洱转头,一下子愣住了。
谢持风已将伤口上的那条腰带扯了下来,紧紧按在了心口,蜷起身,跪伏在了地上。
桑洱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么伤心和绝望的神色。就像是她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毁掉了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东西。
那不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破腰带,在大街上要多少有多少,谢持风为什么要那么大的反应?至于那么伤心吗?
难道一条腰带,还没有他手上的伤口重要吗?
要是真的很贵的话,大不了就以后赔一条给他好了。
因为时间久远,桑洱早已忘记了这条腰带是何人所送。她不知所措地撑起了身子,略有些心慌地开了口:“你……”
忽然,谢持风抬起了眼,双目猩红,暴怒道:“滚!”
“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他咬牙切齿道。
桑洱看出了他不是开玩笑,慌忙爬起身,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跑出了洞穴。
好在,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魔物应当不会再在这时四处游荡。
桑洱一路跑出了很远,才气喘吁吁地慢下来,在一块石头后方坐下,拉起裤腿,检查了一下脚踝,给自己喂了点药。等血液通畅一点儿了,桑洱在系统商城里买了点食物,三两口填饱了肚子,才打起了精神,跟着系统的指示,去寻找尉迟兰廷。
不知走了多久,桑洱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道深谷。
平行的两座高山,壁立千仞,如两把直挺挺的刀斧,插在广袤的大地上,入口狭窄得如一线天。
在这片寂静而压抑的山谷里,人类便如沧海一粟,太仓稊米。桑洱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深谷中心,注意到了这里的岩壁上,有许多触目惊心的打斗痕迹。
在远处,一左一右地伏着两个身影。
右边那人的衣裳非常眼熟,桑洱急忙跑了过去,将他翻了过来,果然是尉迟兰廷。他唇角溢血,气息极浅,但好歹还活着。
桑洱再转头,看向另一侧那个不知生死的身影。
如无意外,那就是本文传说中的正牌女主了。
第42章
桑洱在脑海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这段剧情。
根据原文情节,正牌女主很不走运,穿越过来的首日,就碰上了上清幻境与九冥魔境相叠加、很多修士都搞不定的地狱级副本。
当然,头顶主角光环,不管状况多危险,女主总有本事化险为夷。
在这次的九冥魔境里,女主将会逐一遇见她未来的后宫们,并凭借自己的魅力,撩到了几位备选男主,让他们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用狗血文的台词来描述这一段,那就是——女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看,女主第一个遇到的后宫就是尉迟兰廷。之后,她就得赶场子去偶遇下一位男主了,可谓行程满满,怎么会倒在山谷这里?
这时,桑洱怀里的尉迟兰廷胸膛震颤了几下,闷咳了数声。
桑洱回过神来,忙不迭搭上了他的手腕,就发现他脉象紊乱,本该温热的身躯,此时冷得吓人。再一摸其后背,一片血糊糊的黏腻,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
桑洱不由想起了他们在凤陵冯家的那天夜里,尉迟兰廷浑身冰冷地躺在被窝里,她钻进被窝给他暖手的事儿。
系统:“相关剧情正在加载,请宿主接收。”
系统话音刚落,详尽的文字片段就在桑洱的眼前铺展开来了。
对于桑洱这个游离在深度剧情之外、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的炮灰而言,尉迟兰廷的身上,有着太多未解的秘密。
在剧情得到补充的这一刻,桑洱终于清晰看见了因果脉络。
一切的缘起,要从二十一年前说起。
当年,尉迟磊为了一己私欲,杀了袁平蕙的夫君,并将她囚为禁脔。
为了不让袁平蕙起异心,尉迟磊特意留下了她的遗腹子的性命。但他觉得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终究喂养不熟。子为父复仇的故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为了不给日后埋下隐患,尉迟磊决定,要在这头幼狼还小时,拔光它的尖牙,斩掉它的利爪,将它驯养为一条不会咬人的狗。
为此,尉迟磊在年幼的小兰廷的身体里,打入了锁魂钉。
这玩意儿并非凡间之物,而是尉迟磊在九冥魔境里得到的东西。其性邪极,阴寒重镇。入体后,便锁死了尉迟兰廷的灵窍,压垮了他的体魄。有了它,尉迟兰廷不仅无法如常人一样运转灵力、正常修行,还会短寿,早早去世。
一个连剑都拿不起来的废人,又怎会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剑仙的对手?即使日后知道真相,也是无力为父报仇的。
被打入锁魂钉时,尉迟兰廷的年纪还很小,记忆模糊。
后来,他来到了尉迟家。顶悬夺命之刀,杀亲仇人伴身。如履薄冰,枕戈饮血,忍辱负重,为的就是借势蓄力,有朝一日,可以以牙还牙。终于熬到了筑基的年纪,他却发现自己无法修剑。
为了不让尉迟磊发现异样,尉迟兰廷甚至不能发作半分,只能弃了当剑修的道路。
但其实,锁魂钉并非没有解除之法。
顾名思义,有锁,自然也有钥匙。
当年,为免夜长梦多,尉迟磊直接将“钥匙”抛进了九冥魔境,让它从何处来,回何处去。天地之渺,桑田变幻。近二十年过去了,还能找回它的几率,已是大海捞针,微乎其微。
可尉迟磊没有想到,锁魂钉与钥匙之间,竟然可以遥遥感知到彼此。
大约在七年前,九冥魔境曾经开启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