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好多
妻子与衙差之间的谈话他不是没有听到,想到先前路上,自己因为心底的那些放不下,终是不忍看到亲祖母受罪而做出的妥协,打那后直到进城分别,妻子对自己的态度就冷了三分,一路上自己好不容得到的好脸再没有了。
想到此,谢时宴忍不住的低落叹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满心只希望他的璠娘能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看到人来了,谢时宴把刚才听到的对话压在心底,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若是祖母他们能改善情况,他做儿孙的自然乐意看到,兴许那样的话自己还能轻松些,不再被这些自己不想管,却不得不管的亲人惦记上。
“繁璠你来啦。”
于梵梵看着一脸希冀惊喜望着自己的人,她耸肩呵了一声。
“我不是来找你的,别激动。”,讽刺完这个傻逼工具人,于梵梵立刻展示了什么叫女人的善变,她笑意吟吟的看着工具人怀里的崽儿,“烨儿快下来,快来瞧瞧娘亲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啦。”
烨哥儿人小,却因为在谢家过的日子不如意,小家伙很是会看人脸色。
刚刚听到娘亲的声音,自己还挺兴奋来着,结果一照面,看到娘亲面容冷冷的对上爹爹,烨哥儿莫名的沉默了。
感受着爹娘之前的奇怪氛围,小家伙忍着激动一直没开口,更没动作,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得人心疼难受。
这会子得了亲娘笑脸招呼,烨哥儿终于大松口气,望了望身后胳膊绷紧的爹爹,终是不忍娘亲伤心,小脸蛋缓缓溢出讨好的笑容,从亲爹身上挣扎下来,胳膊扶着栅栏,小脑袋尽量探出来。
“娘亲,烨儿想您。”
于梵梵叹息,回个儿子一个温暖的笑,伸手揭开食盒盖子,把还滚热的肉沫炖蛋先取出来,拿块布卷垫在手里端住准备投喂,嘴里还不忘了哄崽。
“嗯,娘亲也想咱们烨哥啊,正是因为娘亲特别特别想咱们家乖崽,才分开就老想老想了,娘亲赶紧就做了好吃的,送来给我们乖宝宝烨儿吃哦,乖宝宝,这是蛋羹,可好吃啦,你要吃吗崽?”
“嗯嗯。”,小家伙直点头,“烨儿是乖宝宝,烨儿要吃,啊……”,说着,好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想吃一般,烨哥儿赶紧张大了小嘴巴。
两日路程走下来,跟眼前的娘亲接触多了,烨哥儿也渐渐明白,有时候自己乖乖哒,娘亲才会搭理爹爹。
乖宝宝想要娘亲,也想要爹爹,为了爹娘和睦,乖宝宝可以更乖更乖哒。
足足吃了整碗蛋羹下肚,一边配合的好好张嘴吃,一边还悄摸摸暗自观察亲娘神色的烨哥儿,见到自己乖,娘亲脸上的笑意就越发亮后,在娘亲举着大包子投喂自己的时候,烨哥儿才又眼神怯怯的,带着些试探的,小心翼翼看向身边跟木头人一样的亲爹。
“娘亲,爹爹有吗?”
于梵梵投喂的动作蓦地一顿,她就知道。
把手里吹的半凉的包子放到吃完蛋羹的空碗里,连带勺子一起递给小包子,“行了,乖崽你自己吃包包,少不了你爹的份。”
烨哥儿听娘亲这么一说,立马乖乖哒捧过碗,埋头吃自己的去。
而于梵梵呢,揭开食盒上头给自家崽儿装食物的这层,瞬间露出装着两大碗食物的下层来。
有包子有菜,都是自己做好后提前拨出来干净的,份量还足。
虽是要给工具人吃,可对方今日可没出力干活,所以咯,把食盒里的食物递给工具人之前,于梵梵果断的掏出怀里,自己下午刚刚买到手的小本本。
拿出自制的黛眉笔,点了点自己从出发到现在,排开工具人自己出力以外,自己在他身上所有的耗费,哪怕一口水,于梵梵都斤斤计较的记录在案,此刻毫不客气的点着这页纸上留出来的空白地方。
“谢时宴,为了儿子我可以妥协,但是你想吃饭,可以,先签了这个。”
“什么?”,谢时宴完全不知道于梵梵闹的是哪一出,很是不解的看向栅栏外,态度不算好的妻子。
于梵梵却呦呵一笑,点着脚边的食盒一点没客气。
“呵,我的饭菜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需要银钱买?不需要付出劳动的吗?我们是什么关系?岂能给你白吃?还给你做傻逼拿去糟蹋?”
那天晚上是地方太黑出手不方便,且又怕自己太凶残吓到儿子,给崽儿起了不好的榜样,都说言传身教不是?
当时自己不好出手,东西自己也不甚在意,所以任由他成功的做了回傻逼,回头想想,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傻逼的,心说绝没二次。
“我不过是看在烨哥儿的面上,不忍他小小一人还一直惦记着你,连饭都吃不心安,所以才妥协的。
但是谢时宴,我于梵梵妥协并不代表就是蠢,就是无私奉献。
先前你自己不也说了么,欠我的一定会还,但是我呢,怕你贵人多忘事,也是怕你身后那些脑子有病的人找死,这欠条就麻烦你签一下。
以后啊咱们明算账,你吃喝花费都把欠条签签好,咱们之间就纯粹的是这欠债关系啊。”
一切都清楚明白,好姑娘不搞暧昧。
看到妻子坚定的要跟自己划清界限,谢时宴只觉满心的苦涩,不想签,不是不愿意还钱,在他心底,不要说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就是妻子眼下说要他的命偿还,他也眼都不眨一下的给。
他不能接受的是,妻子跟自己算的这么清楚!
算的这么清楚,他们之间还算夫妻吗?他们彼此之间还能有未来吗?自己还能有守得云开,破镜重圆的那一日吗?
看出谢时宴的犹豫,于梵梵却不耐烦的挑眉,“怎么,你说话不算数,不愿意签?”
“不是,璠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就是你的,我的一切,但凡你愿意,哪怕我的命,都是属于你……”
“别介啊!我不想跟你除欠债人以外,再扯上其他任何关系,咱们不熟,更不是夫妻,难不成,谢时宴,你是还想带着你身后那群吃人不吐骨头,曾经还要了我一条命的极品,继续拖累我吗?”
“不是!”,谢时宴握拳,激动的重重反驳。
于梵梵也不甘示弱,手里的纸笔往前再推了推,态度坚决强硬,“不是你就签!”
他们的动静,惹得身后一牢房的人不由的看来,连喝了药睡过去的林丽晴,都被吵醒过来。
看了半场的她,见到于梵梵如此不给谢家脸面,还如此嫌弃他们,不由的心里也是涌起一股子不满与戾气。
强打力气抬起头,林丽晴颤抖的嗓音里带着命令与不满。
“宴,宴哥儿,谢家人,得,得有,有骨气!不,不能被一个,一个妇人,妇人骑在头上,咳咳咳……签,你签!”
边上的李佳虞听了冷笑,也来劲了,见到谢时宴背了老太婆走一路,满以为是自己这个‘好’继子的妥协,让她似乎看到了希望,于是她底气又涨了起来。
比起老太婆,她不仅是母亲,还是姨母啊,孝一字大过天!
人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敌强我弱,敌退我进。
“宴哥儿,你祖母说得对!你若是还有骨气,若是还记得你父亲对你的教诲,你就签!休书都给了,你还怕签几张欠条?”
若是给自己食物也只是让她签欠条的话,不要说几张,眼下的情况要她签一打,一箱,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宴哥儿,你快签!”,外头食盒里的饭菜飘香,她都快要忍不住了。
可恨老二媳妇不中用,出去了半晌都不知回,眼下自己浑身无力,腹内空空饿的发慌,还拉的虚脱,嘴巴里喝了药一嘴的苦味,急需吃点好吃的补充补充体力。
自认为孙子背了自己一路就是低头妥协,自己就有继续作下去的资本,林丽晴这会子态度强硬的很。
谢时宴面对这样的家人,他不由皱紧眉头,语气不善,带着森然的冷意,“祖母!”,怎么连病了都不省心呢?跟记忆中慈爱的祖母完全不一样,就跟变了个人一般……
这时候谢时宴不由的怀疑,这样的一个谢家,这样的一群亲人,这样的长辈,值得自己再坚守下去吗?
于梵梵把眼前一幕幕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里,纸笔塞谢时宴手里讥诮道。
“签吧谢时宴,说来也不是你的错,错只错在你生错了家庭,错在你还不够自私不够坏,错在你心里还有操守跟坚持,所以,这些你不得不受着,可是我不一样,我好不容易逃出泥潭,不想再深陷其中,所以签吧,就当是为了烨哥儿。”
于梵梵一字一句,说的谢时宴堂堂七尺男儿都想哭。
看着脚边捧着碗傻呆呆望着自己的儿子,听着身后仿佛永不满足的动静,谢时宴苦笑,“好,我签。”
铁画银钩,笔重重落下的那一刻,谢时宴仿佛觉得,自己与跟前的人又远离了好远好远一般,就仿佛隔着天堑。
于梵梵见工具人终于签了欠条表示很满意,美滋滋的收好小本子,不过却也蔫坏。
深知谢家诸人尿性的她,可不想再便宜他们,一根毫毛都不行!
再提起食盒的时候,她的手蓦地一顿,狡黠一笑,只先抓了个包子朝谢时宴递了过去。
“呐,虽然说你是签了欠条,保证以后会还我银子,但是吧,我于梵梵做的东西还是那句话,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所以喽,谢时宴,当着我的面,你赶紧吃光它,但凡你拿给别人吃,那不好意思,我还是那句话,这食物我就是丢了喂狗,也绝不再给你吃。”
看向递到眼前冒着热气的白胖包子,谢时宴叹息一声,那即便冒出胡须都不影响风华的脸上,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却终是抬手接过了于梵梵手里的包子,定定的看着于梵梵。
“我知了璠娘,以后都不会了,我自己吃。”
“宴哥儿!”,谢时宴的声音落下,身后立刻传来失望又尖锐的喊声,谢时宴却再也听不进去,也不想听进去。
守着谢时宴把食盒里的饭菜吃完,于梵梵接过身后弟弟递上来的睡袋塞给谢时宴,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烨哥儿,决不能把睡袋给不相干的人睡,这才提起空荡荡的食盒,领着东升消失在了甬道的尽头。
次日一早,于梵梵早早起来忙活,先把自己与弟弟喂饱了,再收拾好家当拉着车来到客栈门外等候时,络腮胡正好匆匆赶来通知她上路。
跟着络腮胡回到队伍里会和,于梵梵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自家崽儿上车,回头去收谢时宴手里抱着的睡袋时,她蓦地发现,谢家二房人身上的衣着变了。
他们不再是破旧脏污且单薄的囚服,而是针脚细密的粗布棉袄?便是连那坐在鸡公车上有气无力的老虔婆,身上居然也是保暖妥帖的厚棉袄,唯独大房三房人身上依旧单薄,包括自己身边这傻逼工具人。
于梵梵又是忍不住想要嘲笑身边的傻逼,却在看到随后从衙门口赶出来,走在队伍最后的那辆骡车时,于梵梵的目光又顿住了。
说起车?于梵梵猛地醒过神来。
“怎么会?不说是二房买车了么?”,难怪的自己刚才觉得哪里不对来着,原来啊,都说买车了,那为何是车给衙差坐,二房反倒是拉着辆木头鸡公车载着老虔婆赶路呢?
于梵梵下意识的疑惑,立马换得边上络腮胡的解惑。
“哈哈,余大娘子您别疑惑,就是您看到的这样,谢家二房是买车了,但是坐车的……”,某人又得意的挠头,“嘿嘿嘿,那可是咱哥几个!”
“此话怎讲?”
从后头跑来本有事情跟络腮胡说的衙差,也就是陪着王贞去买车的那位二虎,正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忙朝着于梵梵好笑着插话道。
“嘿,还能怎么说,余大娘子您想呀,买车的是什么人?他们是人犯呀,咱们这可是押解流放的路上,没可能人犯坐车,咱押解的衙差走路的吧?说破天去也没这个道理呀!”
所以咯,谢家二房花了二十两的高价买来的破骡车,自然先得紧着他们兄弟几个来呀。
“那就不能多买一辆?不是说那老家伙病了走不动道么?就那独轮车,谢家人能拉得动?”
二虎闻言,两手一摊耸肩道:“谁知道呢?这富贵人家出身的老爷太太们的想法,可不是我们这些粗人能搞懂的,也许人家喜欢拉着车走呢?”
二虎说的风淡云轻,却不知道,昨日王贞被他陪同去采买,买衣裳的时候还好说,轮到买车的时候,她才付完了银子,车就被二虎强势的掌控在手,一副谢谢她好心孝敬的理所当然模样。
当时的王贞,惊讶气愤的整个人都怔愣住了,满是不可置信。
再三确认后,这该死的衙差居然让她再花银子置办,她哪里还敢?
生怕是花再多的钱,买再多的车,自家毛都捞不上白白便宜了别人,为此,王贞心思一转,顾不上自己再不听丈夫的话,办不好差事,回头再被丈夫数落了,只一心守着银子,转了念头,小心眼的买了辆手推的独轮鸡公车。
她是这么想的。
大侄儿拉烨哥儿是拉,拉祖母自然也是拉呀,而且吧,谢家上上下下这么多男丁呢,轮流着来的话应该也不算累,大家也都不吃亏,反正要让她再掏二十两,没门!
于梵梵听了二虎的话,听着身后二房果然如自己想象的那样,都不顾走在县城的街道上路边还有行人围观呢,他们就吵吵了起来。
于梵梵是再也不同情那位,被谢广珩训斥的一脸委屈绝望的王氏了,她比较同情自己身边的这个傻逼,真的。
出身在什么家庭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拥有什么样的亲人也不是他能自己选择的,可是他若是因此带累了自家的崽儿?她想……
“谢时宴,你不是喜欢拉车么,赶紧过来拉你儿子!”
……
“原地休息一刻钟。”
走啊走,随着领路的仇爷勒紧缰绳停下马,一声号令传来,队伍终于停下。
身后队伍里,疲累不已的谢二,忙松开车扶手,哈大嘴呼吸喘气,被母亲与妻子围拢着关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