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好多
却说于梵梵,进到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清醒过来,靠在墙角垂头坐着的谢时宴。
她也没含糊,走上去上下打量了这货一眼,发现他精神状况正常,没给烧成傻子后,于梵梵放心了。
毕竟,跟傻子的交易可是不作数的。
“谢时宴,曾经在刑部大牢里,你没少吃马大田替我捎进去的药品跟补汤吧?”
说起这个,那些曾经在自己最难时得到的温暖,谢时宴那被青色胡须遮掩的苍白脸上,绽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的,说来还没有谢谢过你,今日又是得你救命,繁璠,欠你的我谢时宴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发誓……”
“别,你先别激动,也别发誓,更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谢时宴我只想跟你说,那些东西都是我花了大价钱给烨哥儿准备的,从没想到过会用在你的身上,只是这些话,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你用都用了,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吧,算上这一次,我可是救了你两回性命,你总不能让我白忙一场不是?”
“繁璠想如何?”
想如何?
自然是……于梵梵果断掏出自己刚刚写下的欠命书,一巴掌拍在谢时宴跟前,“这东西你签一下。”
“什么?”,谢时宴下意识接住,疑惑却得不到对面人的回答,只得自己伸手抓起小本本打开,入目的却是欠命书三个大大的字体显露眼前。
“繁璠你的意思是?”
“我这个人呢,自打到了这里就没什么安全感,你们这些古……额,你们这些人,不是最讲究名声气结的么?正好,这是欠命书,说明我于梵梵不惜代价的救了你谢时宴的性命两次!”
于梵梵比着剪刀手。
“我呢眼下没啥想要的,也不知道让你怎么还我命,便想着让你签了这两张欠命书,等以后我想起来怎么让你还了,你再还给我呀。”
“璠娘……”
他的璠娘面上表现冷漠强势,其实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对吧?
她虽然说的凶,却不是真心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不想跟他牵扯上一点点关系的对吧?
要不然,今日她也不会再出手救自己的对不对?
谢时宴急急自我安慰,努力说服自己。
许是伤重,人在病重谢时宴不由的就想的多了,一想的多了,人不由的就露出轻易不曾露出的软弱,哪怕在心里。
心里涌起无端端的恐慌、无助还有害怕,自己却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只手里死死的拽着这欠命书,捏的手腕青筋鼓起,最后却只能看着面前态度一点都不动摇软下的人。
谢时宴努力想要笑,却惨兮兮的眼睛紧紧盯着于梵梵,声音全是苦涩,“若是繁璠你想让我签,我签!”
那让自己觉得再无可能的欠条都签了,眼下这卖命条?
谢时宴苦笑,签与不签,自己与璠娘之间好像都隔了山和海洋,若是自己签能让她安心一点,能让她绽开笑颜……
谢时宴抓过笔刷刷两下,铁画银钩跃然纸上。
“行,很好!”,既然对方如此上道,那她也不能小气了。
于梵梵忍不住欢喜的把宝贝欠命书收回,妥善保管,终是把带来的热菜粥递了过去。
见对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肯接,于梵梵还强势的塞到对方手中。
不仅如此,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于梵梵,这会子可大方了,临了离开时,她还指着谢时宴身下的睡袋。
“谢时宴,看在你伤重的份上,这睡袋我便借你睡一睡,但是你要爱惜,更不能借让给别人用,如若不然,我对你不会客气的,你听到没?”
谢时宴看着对自己举着拳头威胁的女人,收起满眼的复杂情绪,终是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于梵梵见状满意,“那你好好吃饭,吃完就把这颗药吃了,好好休息,快点养好身体,别让我儿子担心你。”
放下话,确定了下谢时宴的伤情,知道不需要再重新包扎,塞了一颗自己独家秘药后,于梵梵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岂料刚走出屋门,就那么巧的,于梵梵迎面又跟端着托盘,上面托了三碗药的李佳虞走了个面对面,她还差点撞到对方的托盘上。
于梵梵严重怀疑,坏婆娘是故意的,这是还没被自己打服帖?
可随即她看到,坏婆娘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还有急忙避开自己的急切,她又觉得是自己是想多了。
回房间去的路上,于梵梵下意识的边走边琢磨,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我怎么觉得,那三碗药有点不对劲呢?”,可具体是哪里不对,自己一时半会的却说不上来。
想着都是谢家那群辣鸡的事,又不关系到自己,于梵梵根本没往心里去,想不明白便果断的不想了,加快脚步回去照顾自家的崽儿跟弟弟去了。
说起来,因为有她的精心照顾,而且轻易不让俩小家伙下车赶路,因着没受罪,明明是流放,两小家伙不瘦反胖,连东升都比自己刚见他时长高了不少,这是个好现象。
小家伙长高是不是得补点钙?
于梵梵决定,晚上自己就到驿站伙房去花点钱儿买点骨头啥的,最好是能搞点子牛奶,哪怕是黄牛水牛奶呢?这东西很补钙,嗯,回头再让东升领着崽儿每日多蹦跳运动运动,这个也有助于长高,自家崽儿也瘦弱,跟他舅舅一道练正好。
夜里再给谢时宴送了一顿饭跟药,在欠条上又增加了一笔,回来的时候看天气冷,于梵梵用手头的材料做了个热锅子,就放在房间内燃烧着的壁炉上咕嘟着,因着谢时宴人不在跟前了,崽儿见不到人,跟他小舅舅玩疯了,也就没那么惦记他爹,于梵梵领着两孩子这顿饭吃的身心舒畅,唯独后来睡觉时,自己有些郁闷。
她就两只睡袋,其中一只给了谢时宴那个外人用,眼下就剩一只,只能给孩子用,自己用驿站里也不知多少人用过的被褥,烦恼的于梵梵果断和衣而卧。
于梵梵琢磨着,回头她还是花点钱,请人加班加点的给那人用便宜的皮毛做个睡袋吧?
要不然总用自己的东西,她可受不了,而且反正这货欠自己的已经够多了,眼下自己是不介意他欠的更多。
谢时宴这人吧,怎么说呢,虽然对待原主冷漠了些,却也不是坏人,是做不出欠账不还的事情来的,更何况自己可是让他签字盖章了的,有时候她甚至还坏心眼的想着,欠吧欠吧,欠的越多,将来自己要回的就越多,买卖合算。
对于仇爷等人来说,这一回的押解出师不利,这才走了几天就接连遇到事情?
为了在期限内赶到西南交差,仇爷也没有惯着人犯,修养停留了一日后,队伍里的病号便是没好,仇爷也没再心软的耽搁,次日队伍再次出发。
让于梵梵拉着谢时宴赶路是不可能的,她的小车那么小,那货一上去,自家弟弟跟乖崽怕是连伸腿的地方都没了,而且自己也不想拉他,所幸押解的衙差他们有辆二房贡献的骡车,且四个衙差分班轮流下车押解,两两一组,一组随行走路,一组两人就坐在车辕上赶车,以此往复,车厢空着呢。
络腮胡他们记着于梵梵给他们饭食的情面,也打着于梵梵下次再做吃的能分一杯羹的主意,毕竟那爆炒腰花,土匪猪肝,还有卤肥肠的滋味可是太美味了。
那日为了饭食,他们哥几个都差点大打出手,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走在队伍最后的骡车车厢,就便宜给了谢时宴,人家还没要贿赂的银钱,就是问于梵梵下次有好吃的时候,千万别忘了他们哥几个。
对此于梵梵很是上道,见人家帮忙载了谢时宴,她就把自己剩下收起的卤肥肠都贡献了出来,连前头的仇爷听到了动静都夸她好,搞得于梵梵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账目还是要记在谢时宴身上的,要还的。
这边衙差跟于梵梵相处的其乐融融,却惹得扶着有气无力的儿子赶路的坏婆娘,还有二房三房苦命推着老虔婆与珠姐儿走的一干人等,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特别是王贞,定定的看着谢时宴坐上了骡车躺平了,她郁闷愤恨的差点没忍住要冲上去抢。
“王氏你别乱来,好歹那也是咱们谢家自己人,是我的亲侄儿,况且宴哥儿还伤着,赶路不便,他能上车也是他的福气,你别给我惹事!”
虽然说侄儿坐了,自己这正主都坐不上,自己的心里也很憋气,可比起谁都上不去白白便宜外人,自己的侄儿去沾了光,总好过全便宜了外人。
谢广珩很会自我安慰,王贞却不行。
“可是老爷!咱们珠姐儿还那么小,孩子还病着,虽说也坐在车上不用走路,可这破独轮车它不挡风啊!”
说起这个,谢广珩还来气呢!“这还不都怪你,让你买车,你买的就是这样的车?”
“妾身也不想呀,可是妾身也没办法呀!去枷要钱,吃喝要钱,衣裳也要钱,请医问药更要钱,咱就那点子家底,好不容易买了车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先不说银子不够花,即便够,老爷啊,咱们得买多少辆车,才能满足得了这些人的胃口?”
想到此王贞不由的悲从心来,再看向不远处跟随的衙差,又看看最前头的于梵梵,王贞心里忍不住就恨,就怨。
“也不知道那余氏给这群填不饱的吃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居然不收她的银钱不说,还让宴哥儿坐车?老爷您说说,怕不是余氏给咱宴哥儿戴了绿……”
“闭嘴!这些话是能乱说的吗?且那余氏先不说已经跟咱家没关系了,即便有,你也不瞧瞧人家那手艺!你莫不是眼瞎,看不到那群人都喜欢她做的食物,便是你都在暗中嘴馋的不行么?”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难道不知道,绿帽子这种事情,是男人最不能接受的么?
他们谢家再落魄,莫不说余氏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那也没有强把绿帽往头上戴的!怪道的老祖宗都说,女人就是无知!
王贞被丈夫训斥了,又听到车上孙女不停的喊祖母,王贞的嘴巴嗫嚅了嗫嚅,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只快步走到独轮车身边,看着车一边与老虔婆并排而坐的孙女。
“祖母的心肝肉哎!珠珠头还晕不晕啦?”,探手摸向孩子的额头,同时得到珠姐儿有气无力的回答,“晕,珠珠难受。”,顿时又惹得王贞一阵心痛,忍不住就嘀咕怀疑。
“那大夫说是厉害的很,还是回乡修养的御医之后呢,明明信誓旦旦的说,咱们珠姐儿问题不大,喝完他的药后必定退热,这药也喝了,怎的这还有热?怕不是个骗子庸医吧?”
王贞心里嘀咕着,抱起还未完全退热的孙女哄着,心里却琢磨着,不行的话自己得赶紧再找个机会重新请个大夫来给孙女看诊。
带着这样的心思,一行人再度上路,可紧接着夜里抵达落脚地的时候却又出事了。
出事的到跟自己不相干,而是大房跟坏婆娘起了龌龊,于梵梵还幸运的看了个下半场。
“好呀,难怪的我家珠姐儿吃了药,烧却迟迟没退呢!原来都是我的好大嫂你在背后闹幺蛾子啊!我就说嘛,就你这样一个面甜心苦的毒妇,怎么会那么好心的哭着抢着要熬药呢?
枉费我跟老爷那么信任你,还以为你是变好了,感情你就是这么熬药的?
熬好了药换了给你自家儿子吃,再兑了二道水随便煮一煮,就拿来给我的珠姐儿吃?
黑了心肝了你李佳虞,可怜我家珠姐儿还那么小,还喊你一声伯祖母,你个毒妇怎么就忍心,看着她小小一个孩子遭这么大的罪,你个毒妇不得好死……”
先前在路上,自己还埋怨那大夫是庸医来着,却哪知道,背地里使坏的却是自家这,自己斗了半辈子的‘好’大嫂啊!
她怎么就敢的?怎么就敢?
怎么就不敢?李佳虞也不甘示弱。
“呵!王贞,说的你自己有多干净?好似个菩萨般善良似的,切!你还好意思骂我?
是,我李佳虞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难道你王贞就是吗?
说起来我还不如你,起码我坏的明明白白,哪像是你,马屎外面光,真正面甜心苦的人我看是你吧!毒妇!
我都那么求你了,连人家大夫都可怜我,顺道替我儿看诊了,但凡你若是舍得多花一点银钱,也给我儿买上一副药,我又何至于千方百计坏了良心的背后换药?
你王贞若是真心疼孙女,为什么在我低声下气一求你,给你服软的情况下,你就把药放心的交给了我?
这么些年来,你不是说早就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吗?
既然你早就看清我的真面目,知道我李佳虞不是好人,那你还放心的让我给你孙女去熬药?中途还看都不曾来看一眼,难道你自己没有手不会熬?啊?
既然你这么的放心我,王贞,你敢说你没有私心?呵!
不过是你自认为斗赢了我,能把我这个当嫂子的踩在脚底下,能看我低声下气了,所以得意便猖狂罢了。
王贞,别装什么无辜,你孙女如今这样,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这个好祖母害的么?怪我咯?”
“你,你,你个毒妇!你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哈哈哈哈,宸哥媳妇啊,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这婆婆啊,啧啧啧,珠姐儿真可怜……”
“毒妇,你休要挑拨离间!”
看到抱着孙女的儿媳下意识退后两步,急切的离得自己远了些,王贞急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好大嫂,一张嘴巴居然可以这么利!
她这是要掘了自己的根基,让他们二房起内斗啊!
“行,我王贞自认不是你的对手,我说不过你,可是李佳虞,人在做,天在看,你的心肝这么黑,老天爷总有一日要收了你去的!”
王贞一把抢夺过李佳虞手里属于自己孙女的药包,看着与儿媳并肩而站,却一脸颓废又苍白疲惫的儿子,王贞目光委屈。
“儿啊,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没这样的意思,为娘不是不想亲自去照看煎药,实在是孝道大过天,你祖母昏昏沉沉的病着,你父亲点了为娘的名儿去伺候,娘是半点离不得,就这,娘还被你父抱怨,儿啊,娘也委屈!”
王贞说着一抹泪,故作坚强。
“算了,随你们如何想吧,我这个当娘的,自认为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不惜被人怨,被人怪,还差点要被你们的父亲休弃,可为了你们,我从未多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