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早早晚
他回味着对方拉住他的那瞬间触感,一时间甚至舍不得睁开眼。
也许一睁眼,面对他的,又是黑色无尽头的禁宫,不论是那个被他称为‘母后’的女人,亦或者是那些表面称他为‘陛下’,又会毫不留情地把鞭子甩在他身上的那些大臣。
他们都该死。
青年的身体被病痛缠绕,但是脑子清晰又冷静,仇恨终于侵染过了那一抹来之不易的宁静,重新占据了他的脑子。
而下一秒——
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女孩子的声音在那边说话,他却像是隔着一层水,听不太清楚,只听她最后叹了口气,紧接着,一个柔软的东西,便附上了他的嘴唇。
赵宋涣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很快,带着苦味的滚烫液体滑入了他的口中,他下意识地抗拒,却有什么东西柔软又不容置疑地让他的抗拒停息。
这样的喂药方式,对于赵宋涣来说,无疑是甜蜜又痛苦的,他的浑身本身因为绵延不断的剧痛而颤抖,现下却因为对方给予的温暖,而被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几番挣扎之后,他终于顺应本心,明明已经可以睁开眼,却依旧闭着眼,满脸通红地接受着这样的馈赠。
馈赠延续的时间极长,他也慢慢地发现浑身的疼痛开始减少,一番惊诧过后,那边的女孩子轻柔地把他放下,像是离开了他。
赵宋涣的睫毛颤抖了半晌,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他看着一脸震惊的小姑娘,近乎贪婪地把对方的眉眼描摹了一遍,记在心中,依誮 在好不容易道谢之后,他终于很轻很轻地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
另一边的荣简倒是觉得新奇。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对方主动问及自己的姓名。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我叫荣简,你呢?”
另一边的青年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停顿了半晌,最后,像是挣扎着,他开口慢慢道:
“我是……”
他嗫嚅着,到最后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赵宋涣的脑子在那瞬间跳出了无数个假名,但是他却说不出口。
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却下意识地不想骗她。
荣简倒是不知道他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按照原著设定来说,赵氏的血可治百病,他现下对自己不熟悉,有所保留是正常的事情,她可以理解。
由此,小姑娘看了看对方满身可怖的伤疤,好脾气地笑了笑,转而道:
“那你告诉我,我可以叫你什么吧?”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一下:“总不能以后叫你‘喂喂喂’吧?”
那边的赵宋涣黯淡了一些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荣简,在几番确认对方没有生气,或者在说反话之后,终于小声道:
“阿涣。”
荣简应了,顺口便问:“是你的小名吗?”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年轻的疯皇却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他看着有些疑惑的女孩子,勉强勾了勾唇角:
“算是吧……但是,不曾有人这样叫过我。”
他只是做过无数次光怪陆离的梦,在那些梦里,总有许多人爱他,他们称他为‘陛下’,或者亲昵地叫他‘阿涣’。
而梦醒之后,那些柔软的声音不见了。
在确定那只是毫无根据的梦境之后,赵宋涣曾经一晚接着一晚地不敢闭眼。
最令人恐惧的,从来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过再次失去。
——甚至,那些拥有都是假的。
也许,只是他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偷偷地,亲昵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在欺骗自己,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将会有人与他如此亲密无间。
而现在……
他的眼底藏着深深的渴望,像是短暂地忘了身体上的所有病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荣简,近乎偏执地等她开口。
对方也如他所愿,笑眯眯地开口道:“阿涣?是个好名字。”
莫名其妙地,赵宋涣的眼底都在发烫,但他的眼睛干涸无比,一向因为过于能言巧辩而被惩罚的嘴在此时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自己从床榻上扶起,一边絮絮叨叨说:
“你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还好这两天太冷了,倒是没有腐化,你坚持下,我哥哥等会儿就……”
他其实听不清楚女孩子到底和他说了一些什么,只觉得一种名为‘快乐’的情绪在他的内心深处蹦开来。
像是某一年的除夕夜,他在禁宫里,透过围栏,看到的来自西域进贡,会绽放在天空里的花朵一般。
那么艳丽,那么决绝。
荣简看着对方又在发愣,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
她一边发愁,一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她真的身处于小说中,那这一次的赵宋涣实在苦到她都想指着作者的鼻子骂娘。
荣简不由觉得,他后期的疯癫以及黑化都有迹可循,现下时不时的发愣显然也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的表现。
荣简伸手,又不小心触到了对方冰凉的耳朵。
因为被碰触到的缘故,刚刚两眼失去焦距的男人很费力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荣简心下一软,找了热水把自己的手浸暖了,又搓了半天手,这才把温暖的手覆在了对方的耳朵上。
她深知对方现下和脆弱的瓷器无疑,由此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赵宋涣张了好几次嘴,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荣简权当没看见,只是反复安慰对方说她哥哥马上来了,一定要坚持住。
到最后,青年倒像是放弃了,他沉默地看着荣简的动作,眸色深沉。
等到对方的耳朵都被焐热了,荣简才放开了手。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下已是晌午了,她的肚子饿得都有些疼了,殷剑卿还没有消息,荣简便琢磨着得给自己找点吃的。
殷荣简还不到十六岁,正是长个的年纪,却因为营养不良,头发的末尾都发黄。
屋里没镜子,但荣简也知道这样的生存环境下,自己的颜值相比‘徐荣简’和‘江荣简’,一定低了不少。
她翻箱倒柜地寻找干粮,终于是找到了一点糙米,加了些水,便开始准备煮粥,而同时,为了腾出地方来,她把本堆放在灶台上的草药拿开。
她等着火开的时候,还留了个心眼关注身后的赵宋涣,不想却听对方主动开口道:
“这些药……是干什么的?”
荣简这才回头,只见她刚刚放下了药的地方,竟然还有根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兄’字,看来是原身殷荣简的笔迹。
荣简想了想剧情,便顺口答:
“哦,我哥哥这几日似是得了离心病,我想给他找药……”
她说到一半,脑袋却突然宕机,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等,原著上写,这疯皇是为什么要杀了殷荣简的来着?
……是不是因为她把他救出深渊,但其实就是图他那一身血肉救哥哥?
草,所以她刚刚说了点什么来着?
荣简急刹车:“这几日我都在找能治哥哥的药,现在,现在差不多找到了……”
她实在编不下去了,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看自己小锅中炖煮的糙米,就听身后的青年突然问道:
“所以,你进入宫中,是为了寻药?”
荣简:……夭寿啦!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示意自己稳住,转头,便看到不知何时,疯皇已经坐在了床榻上,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保持尴尬的微笑:
“是,我听人说,宫中藏着秘药,可治百病,便想着碰碰运气。”
荣简端详着对方喜怒莫辨的神色,装作自然地道:
“不过传说归根到底只是传说,我这转了几圈,也什么都没找到嘛!”
赵宋涣:“……”
青年依旧面无表情,却根本不像一个四肢残废现下虚弱无比的病人。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他显得有些可怖,于是荣简默默地吸了口气,脸皮极厚地给自己圆回来:
“哎呀,瞧我说得,我哥是神医,他,他,那啥,估摸着自己治疗着治疗着就好了,我嘛,什么都不懂,就喜欢操闲心……”
“我就是那个秘药。”
荣简:“没事没事……啊?”
她猛地抬头,就看到昏暗的灯光下,疯皇的脸部晦涩不明,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般得低沉,却字字清晰。
他重复了一遍:“我,就是皇宫里传的那个秘药。”
他突然笑了起来,睁大了眼,声音平静:
“世人皆知,赵氏血,可以医百病。”
他慢悠悠地举起了自己的胳膊,上面有一道像是被利器割开的划痕,几乎贯穿了他的手臂,之前被荣简进行了简单包扎,才堪堪不流血了,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撕开了包扎的布料。
荣简看着鲜红的血液从那白得几乎青色的手腕上往下滴落,转而就听到对方声音很轻很轻地继续开口道:
“我叫赵宋涣。”
他的声音很轻,眼睛却从始至终没有从荣简的脸上移开,在阴暗中,声音冰冷而粘稠,像是一条蛇,慢慢地蛊惑着荣简道:
“你要么?我给你。”
第49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3 ‘小可怜’。……
荣简:……
荣简:?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甚至开始对自己微笑的赵宋涣, 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猛烈摇晃对方的肩膀,大叫‘陛下您拿错剧本了’‘陛下你醒醒啊陛下’的冲动。
——你不是很横的吗?你不是发现人家要你血肉的时候,就一刀把人小侠女给捅了吗?现在这叫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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