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义楚
没等他说话,她自个儿倒是先笑了:“奶娘在小厨房做饭,我去看看晚膳吃些什么。”
她说完就走,没等他反应,胤禛盯着那背影,眼神有几分晦涩分明。
人一刚走,苏培盛便立马跪了下来,屋内点了冰盆,可他却是急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奴才该死,请主子责罚。”
一天下来,他连着闯了两次祸,说实话,主子要是当场抽死自己,他都是该的。
胤禛从账本下拿出那封信来的,却拆都没拆开就撕碎了:“日后这些东西,少出现在爷面前。”苏培盛瞧着那一地的碎纸片。
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的疼。
“奴才知道了,主子放心。”
***
胤禛晚膳没用便去了三清观。
关乎枕席之欲,他向来不是看中。昨晚已经在梨园歇过一回儿,他自然不能连着两日同去。且今日发生了不少事。
说不上是不是愧疚,只他如今不想见到叶南鸢。
“罢了,暂且晾她几日。”手中的账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胤禛索性放下笔,暂且不看了:“皇阿玛不在京城,账本的事不能打草惊蛇。”
烛火之下,笔尖在那账上圈出了不少的地方,每一笔银钱的数额都让人触目惊心。
“派人警告一下太子手下的门生,聪明点的自然会知晓把账抹平,至少面上没那么难看。”如今太子与索额图走的太近,已经惹了皇阿玛的忌惮。
他曾不止一次劝阻过,太子却更像是没放在心上。他再想提醒,已经无用,反倒会无端惹怒太子反感。
皇阿玛去塞外特意留下太子,且将索额图也留在京中。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敲打着,苏培盛一直缩着身子在等爷接下来的话。
却不料,过了许久过去。坐在软塌上的人忽然道:“派人去各地寻些有什么女儿家喜欢首饰,或者好玩的玩意儿。”
他想到叶南鸢那梨园,屋子小小的却通通都是宝贝儿,想来普通的东西自然也入不了她的眼。
“要稀罕难得的,精品中的精品,普通的不入眼的不要。”苏培盛暗自琢磨了一下,问:“主子这是要给福晋送礼物?”
福晋的生辰三月份就过了,爷这番重视实在是让人有几分稀奇。
软塌上的人拿着毛笔的手却僵了僵,之后才道:“让人给福晋也寻些吧。”
也寻些,那这意思是这东西一开始便不是给福晋寻的了?
这厢苏培盛出了门,腿肚子还是抖着的,短短一日,他已经接二连三的犯了不少的错,他跟着爷这么多年,短短一日却是感觉日子已经快到了头。
外面的小太监见苏培盛出来,连忙上前,一脸的巴结:“怎么了苏爷爷,爷说了什么你怎么这副脸色?”
苏培盛无力的摆了摆手,支撑了一日瘫软的腿总算是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苏爷,苏爷,您怎么了。”小太监在一边着急的团团转,伸手想要去扶他。苏培盛却是摆摆手,一脸无语的仰头往天上瞧。
“风水轮流转啊。”
苏培盛仰头看着天,一脸的心酸泪:“我这眼睛若是再不放亮一些,只怕这饭碗都要被人端咯!”
*****
胤禛本是想晾叶南鸢几日,可谁知她倒是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反倒是自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一直到下半夜才算是睡着。
只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却是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夏日炎热,他又素来是个怕热的,昨日在梨园那儿他睡的正好,一夜无梦。
怎么忽然回了三清观,倒是一整晚都睡不安生,一大早起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身侧像是差了些什么。
他抬手扶额,只觉掌心之下一头的冷汗。
没过一会儿,倒是自己嘲了自己一番。当真是随了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段时日他一个人睡的总没什么,不过才去了梨园一次,倒是如同被勾了魂那般。
于是,早饭便都没用,人就匆匆的往梨园走了,他本兴致冲冲的,只人到了梨园却是扑了个空。梨园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胤禛站在书案旁边,看着那铺了一桌面的纸,还有那半干了的砚台,与喝了一半的茶盏。
他伸出手指在那茶盏上试了试,掀开茶盖之后还隐有茶香,瞅着那笔尖都没干透,人显然是刚走没多久。
不知为何,他倒是气笑了。
这模样,一瞧就是叶南鸢派了人在远处盯着他的行踪,瞧见他来了故意走的呢。他伸出手,在那冰盆上凉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睚眦必报的小东西。”
这是惦记着他昨日不告而别之仇呢,真真儿……他笑着摇摇头,真真儿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
四贝勒府
刘格格琢磨了几日,还是准备去求侧福晋,去的时候心中想好了,不管到时候她如何对待自己,事事殷勤,处处巴结,忍下来便是。
这些年来,李侧福晋算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府中子嗣甚少,她又接连生下两位阿哥,就连宫中的德妃都夸赞过她有福气,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与旁人不同。
刘格格与她倒是无仇,她是住在李侧福晋的偏殿里的,侧福晋仗着受宠,除了正殿与福晋的屋子外,她便堂而皇之的占了最大的一处院子。
里头亭台楼阁,布置的奢华又精细。
只原本整个西南处的院子都是她的,后来刘格格入府便让她住在侧殿,这才惹了侧福晋的不喜,最近几个月关系才算是好些。
只她再小心翼翼,可架不住有人从心底里就瞅她不耐烦,李氏躺在美人榻上,低下跪着两个宫女给她捶着腿,她微眯着眼睛一脸懒洋洋的。
“小妮子思春了,三句话离不开爷?”
那睥睨的眼神一瞧过来,瞬间就将刘格格弄的个大红脸,她最怕的便是李氏这样,酥软着身子,什么话都敢説。
“嗯哼……”那双狐狸眼上上下下扫了她一通,在刘格格那寡淡的小家碧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李氏玉手撑着下巴,嫩如葱段的手指上,护甲泛着莹莹的光。
“想也没用,爷就是被你们这些人逼的,这才去了寺庙。”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嘲讽,勾人似的眼尾里满是不屑:“爷一到夏日就瘦,再不去寺庙躲着,被你们这些狐媚子瞧见了,还不得将爷给分了吃了?”
她也好意思说!
刘格格两手死死的揪着帕子,差点呕出一口心头血来。整个贝勒府,就李氏见了贝勒爷跟狼崽子见了肉一样,眼里都冒火。
身子也软了,腰也扭了,声音立马掐的细细的,眼带秋波的恨不得能溢出春水来。
跟她现在骂人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模样!
若是哪个格格有幸被爷瞧了一眼,跟拿刀子刮她的肉似的,就她这副模样,她是怎么好意思说旁人?刘格格死死咬着牙,才没将喉咙里的冷笑笑出来。
她不敢笑,她若是笑了,李氏说的更来劲!
“啧……”见她不说话,李氏却是越发的得意了。
她眼睛大,有什么写在眼里向来懒得掩饰,拿那一副看不上刘格格的模样,里里外外的刮了几遍:“瞧你这模样,还想着爷回来能够宠幸你呢?”
“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什么样。”
“福晋,我没有。”刘格格小声辩解。
她是怕爷在外被那个外室缠住了身,到时候将人带回来,岂非又要平白添一个人?再说了,据说还是个美人,这简直是堵心!
“还嘴硬呢。”李氏却是一下子从美人榻上起来,手指着刘格格的鼻尖,嚷嚷:“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有胆子想,没胆子认呢这是。”
“夏日里少吃些荤的,白天可劲儿的吃,晚上有火没处发!”
刘格格就不明白了,李氏这样的话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长夜绵绵,若是实在是难熬,平白无故的想着爷,倒不如叫丫鬟陪你翻花绳!”不堪入耳,实在是不堪入耳!
刘格格彻底听不下去了,在侧福晋这提爷纯属是找骂。让侧福晋去求爷回来,半点希望都没有,她刚提个爷字,李氏就能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不想再无辜受辱。赶紧起身,告辞,也不顾身后李氏骂她,脚步走的飞快,再待下去,她一准能被李氏骂的翻白眼。
晚膳都不用吃了。
“你瞅瞅,你们瞅瞅!”李氏指着刘格格的背影,气的手指都在发颤:“本福晋都还没让人走呢,她胆子这般大,半点都不将本福晋放在眼里。”
身侧的丫鬟连忙道:“福晋,注意不能生气,脸上会长皱纹的。”李氏那一脸怒火,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平息了。
她仰着脸左右摇晃着让丫鬟细细地看:“我变丑没?长没长皱纹?”
丫鬟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熟捻道:“福晋依旧光彩照人,天香国色,明艳四方,府中第一美人儿。”李氏这才满意了,手托着下巴满意的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自己。
随后又兴致冲冲道:“去给我拿纸笔来。”丫鬟明了,立马将纸笔拿来:“福晋,您这是又要给爷写信啊?”
“我日日写,写了一个多月了,爷是一封都没给我回。”李氏想到那日在戏折子上看的两句情诗,小心翼翼的写了上去。
那淫.词.艳.语写的露.骨又风流。
李氏写完最后,自个儿倒是先红了脸,放下笔的时候,心口也酥酥的,眼中含着水儿道:“好想爷啊。”
丫鬟立马从匣子里翻出个花绳来:“主子,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李氏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滚远点。”
丫鬟无奈的拿着绳子走开,还没两步,身后的人又喊住了她:“回来。”李氏将那写的让自己都脸红心跳的诗给装入信封里。
娇软的身子从软塌上起身,懒洋洋的问:“昨晚玩到哪儿了?”
***
胤禛一直在梨园等着人回来,可直到日落西山了,才见到主仆三人的踪迹。
几人刚一进屋,便瞅见了他。不知是不是天生就是上位者,四阿哥倒是光是坐着浑身就一股贵气,此时翘着腿坐在叶南鸢的软塌上,听见声响抬起头,缓缓地掀开眼帘。
黑如深潭的眸子看过来,冷冷儿道:“回来了?”
那模样,那气度,跟坐在自个家的后院一样。
叶南鸢歪了歪脑袋,忽然就开口笑了:“我的!”软塌上的人眉心拧了拧,眼神瞧过去立马就是一滞。
她头戴着帽子,穿的分明是一身男装。
叶南鸢今儿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对襟长衫,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坠着的墨玉在腰间轻微的晃荡。只她腰间太细,缠了两圈只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来。
身上没半点胭脂气,可无奈天生皮子太白,这番一件暗红色的衣裳穿在身上,唇红齿白,越发衬的那露出来的肌肤雪白跟玉似的。
只……他烦躁的将棋子扔回去,眼神落在那一手就能掐的住的腰杆上。
没看见过这番蠢的,情情爱爱的戏折子看多了吧?脸长成这样,腰又细的巴掌都掐的住,就她这模样,还学旁人穿男装?哪家的少年郎生的比狐狸精还勾人?
瞧着她泛着水雾的一双眼睛,只他心中却是如同有火在燃烧,开口的声音自然也沉了下去:“过来。”
屋内的人早就被苏培盛带出去了,大门阖上只透出窗外的一轮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