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随后,马夫跟小厮开始一趟趟往下搬东西。
这人正是酒楼掌柜,当日谢隐见他眉宇间有死气,便提醒了一句,全看此人信不信,信了便能躲过一劫,不信便会命丧于此,看样子,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恭喜,日后无伤无痛,能够长命百岁了。”谢隐说着,坦然接受了礼物。
一边的大伯娘听了这番话,后知后觉,顿时将谢隐视为仇人:“你能算?你能算你为何不阻止他们进山?是你害死我家男人的!是你害死我家男人的!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去官府告你,让你偿命!”
她发疯的样子属实难看,失去至亲之人令她痛苦无比,这种时候若是落井下石,便显得很没有人性,可当初梨花爹刚死,还没下葬呢,也是这位大伯娘跟她家男人,迫不及待冲了进来,要以长子的身份占据梨花家的房子。
更何况,谢隐并非没有提醒,是大伯三叔他们一行人根本不信,硬是要去。
对于大伯娘的撒泼,谢隐没说话,梨花也没说话,酒楼掌柜却看不得她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厉声道:“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怎么还能怪神仙呢?神仙已经提醒了你们,你们却非要去,那叫咎由自取!不知天高地厚!你还要去报官,你尽管去!我们县令大人也不是眼瞎目盲之人,你若是诬告,看他治不治你的罪!”
还在发疯的大伯娘一愣,露出畏惧之色。
在酒楼掌柜的帮助下,大伯娘跟三婶娘都被赶了出去,他再三对谢隐表示感谢,见谢隐正在盖房子,立马拍着胸脯要帮忙,甚至还委婉地问谢隐,在这小村子里住多有不便,是否想过搬去县城?他在那里有几处房产。
谢隐轻笑着婉拒了,梨花不喜欢这个村子,可她的爹娘都葬在这里,她舍不得走。
而且就这样跟他走了,梨花也会害怕。
她还没有足够的自信。
这里虽然有讨人厌的家伙,但山清水秀,又有彼此为伴,每日赏花读书,亦别有闲云野鹤之趣。
更何况早晚都会回去,便得格外珍惜这难得的清闲时光了。
掌柜的再三拜谢后离去,谢隐进屋拿了个小箱子出来,梨花认得那是他的药箱,里头是谢隐自己制作的药材,攒了不少时间,“你要去哪里?”
谢隐摸了摸她的头:“我去那两户幸存的人家看看,他们受伤很严重,普通大夫可能无法治疗,我去的话,兴许能帮他们保住命。”
梨花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很血腥,你别去,万一他们家里激动起来,动起手伤着你就不好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
梨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她坐在屋檐下缝衣服,眼看要入冬了呢,得早点准备冬衣好过冬,隐子哥还挖了个地窖,说是能储存粮食跟菜,梨花之前去看了看,里头黑咕隆咚怪吓人的,她一个人都不大敢进去。
村民们请不起好大夫,请来的大夫也治不了,谢隐会来是他们没想到的,虽然不信任他,可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结果你还真别说,人家真的行!
给两人止了血处理了伤口,又留下药,谢隐一文钱没收,他态度坦然,却令人不敢直视,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村民们清清楚楚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
不过这次是特殊情况,看在危及性命的份上谢隐才没有收钱,否则要真是谁有点不舒服都来找他想混个不要钱的药,那是绝不可能的。
第185章 第十五枝红莲(四)
梨花发现自己的日子在村子里好起来了。
以前村民们大多无视她,生怕跟她多说两句话就会被克死,一个个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现在不一样,梨花去地里,沿途都是跟她打招呼的人,以往看到她恨不得把她骂得去上吊的大伯娘跟三婶娘,现在都不敢跟她对视了,路上碰着,也低头让开。
隐子哥什么都会,读书写字不用多说,他会打猎会盖房子会煮饭还会看病,以前村子里人有个头疼发热都不舍得看大夫,现在拿个鸡蛋或是带点青菜过来,谢隐就给看了,说是不免费,其实跟免费差不了多少。
新房子在两个月后终于盖好,正巧冬天降温,家家户户都闷在家里头过冬,新房子盖好时,也是谢隐跟梨花成亲的日子。
虽然梨花再三说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跟他做夫妻就很幸福,可谢隐不会真的让她没名没分跟着自己,村里人会怎么说她?做流水席的师傅是酒楼里的大厨,桌桌八荤六素,排面拉到最满,来吃席的,甭管过去关系如何,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不提龃龉。
梨花没有爹娘,也不需要找人从“娘家”出嫁,更没有像她爷奶想的那样,会去求他们,成亲是热闹的喜事,但谢隐并不喜欢让新娘子全天不吃不喝等着入洞房,更不喜欢她安安静静待在新房里不出来凑热闹。
或者说谢隐一直就很反感古代的成亲方式,繁琐又古板,对新娘子来说是一整天的煎熬,不像是组成新的家庭,倒像是人口买卖。
嫁女儿的家,将女儿像货物一样用嫁衣包装好,捂住眼睛蒙住脸送入轿子,轿子就是拉货物的运输工具,货物到了,放进新房,为了防止货物逃走,要派许多人在新房里盯着新娘――等待买了货物的主人,也就是新郎回来拆开。
奇怪到令人无法理解。
梨花害羞极了,她没有盖红盖头,谢隐亲自给她雕了一套金红相间的头面,本就生得娇艳如花的梨花,真真是美极了,她并不像是闺阁千金那样柔弱的美,而是健康、坚韧,手脚有力,这样的美更令人欣赏。
两人举杯对着满场宾客敬了一杯酒,随后便去吃自己的饭,而后又祭拜了梨花的爹娘,给他们烧了纸钱,梨花到最后还是哭了,她对着爹娘的牌位发誓,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决不让他们为她担心。
一天热闹完,雇来的人帮忙清理了残局,新建的房子结实又亮堂,屋顶檐角还雕了别致的花纹,谢隐准备在院子里打一口井,这样的话就不用走那么远挑水去了。
冬天的话也更方便一些,梨花自己一个人过时,冬天得去河里一趟又一趟挑,要是天冷,冰面坚硬还不好砸,挑满一水缸,她能被累得去掉半条命。
到了晚上,月明星稀,村子里又恢复了平静,新家里也只有刚成亲的两人,梨花听他说想打井,惊讶地问:“你还懂看井呀?打一口井可是要很多钱的,而且请人帮忙看位置,就算看了,也不一定能出水呢。”
村子里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水井的。
“这有什么难的。”
谢隐随口回答着,正要跟梨花细细讲讲,却发现她正双手捧着脸蛋,一脸梦幻的看着他,这让谢隐有些许的不自然,他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没弄干净?”
“嗯~”梨花摇头,衷心感叹,“你好厉害呀!”
说完,没等谢隐害羞,她自己意识到这话有多大胆,当下脸一红,起身跑了。
谢隐想给她讲科学的想法自然也落了空。
第二日,他就花钱请了人帮忙挖井,出于对他的盲目信任,村民们都觉得他说的肯定是真的,果然,虽然一开始没出水,但持续往下挖,便有水冒出来了,他们惊喜地喊着:“出水了出水了!真的出水了!”
随后七嘴八舌地围绕在谢隐身边,询问他能不能帮自家也打一口井,他们愿意付钱。
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谢隐一般不会拒绝,只是帮忙勘测定点,他仍旧像给人看病那样,意思意思只收个鸡蛋一把青菜之类的,因为他脾气很好,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当初他是怎么一只手把几百斤的野猪从山上拎下来的。
梨花不用再一个人面对流言蜚语跟诋毁,她那泼辣的性子渐渐少了,变得像是爹娘还在世时的模样。
但村里的男人们,或者说十里八乡的男人们,大概都要恨死谢隐了。
他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全体男人的水平,导致他们找媳妇难上加难!
得勤快、得长得俊,得有力气,会打猎会盖房子会做饭还疼媳妇,最离谱的是,前不久有个姑娘提了个会做衣服的要求!苍天呐大地呐,会做衣服那还能算是男人吗!
有那不信邪的,跑去梨花家里看,说实在的,谢隐有这样的本事,却跟入赘没什么区别,几个年轻汉子你推我我推你的,梨花正在院子里浇花,看见他们,态度自然:“是来找我家夫君的吗?直接进去吧,他在屋子里呢。”
大家意识到,梨花也渐渐地跟从前不一样了,她很有胆量跟人说话,不会被人吼两句就红起眼眶,而且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都变得优雅起来,比县城的千金小姐气质都好,还常常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四个字四个字的词,据说那是成语,不过他们没学过。
哪怕只是普通的衣裳,她穿着也比其他人好看,在她跟前,再粗俗的人都忍不住放低了嗓子不敢大声叫嚷。
几个人挤着进了屋,老天爷,真就看见谢隐在做冬衣!
那穿针引线的手灵活的呀,仿佛在花丛中翩跹飞舞的蝴蝶,针脚细密的让人看不出,见人来了,半点不带害臊的:“找我有事吗?”
“你、你、你……”
年轻汉子们见他一脸自然,丝毫不以做这种女人家的活儿为耻,都臊得脸通红,对于这位被姑娘们推崇的完美丈夫人选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怀疑人生,现在姑娘们都喜欢如此、如此娘们唧唧的男人了吗?!
不知道是谁先说出口的,谢隐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道:“为何你们会以为娘们唧唧这个词是在骂人?我并没有感到被冒犯。”
年轻汉子们:?
“姑娘家大多聪慧细心爱干净,像她们没什么不好,反倒是你们,追求所谓的男子气概,难道就是粗鲁不文不讲究?身上的汗臭味,大冬天都闻得到。”
梨花从外头进来,没打扰他们说话,谢隐又问:“所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
大家偷偷看了梨花一眼,梨花懂了,转身进了里屋,有她在,他们似乎不好意思说呢。
然后有个大胆地就问:“我们就想知道,为啥那么多姑娘都觉得你是好男人?我们咋就不行了?我们比你差在哪儿了?”
一时间,谢隐有些语塞,他识海里的小人参精更是抱着肚皮笑到打滚:“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会有人这样自信,他们跟大王比差在哪里,这样的话也问得出来!”
小刺猬精一脸无语,寻思着这些人家里没有镜子至少也喝过两碗水吧?差在哪里,他们自己说差在哪里?
这真不是年轻汉子们自信,而是他们真心认为自己不比谢隐差。
虽然他们不会做饭不会缝衣服,但这都是女人干的活,有男子气概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至于盖房子跟打猎,他们也会啊!
疼媳妇什么的,姑娘们不嫁,怎么知道他们不疼?
论长相,长得再俊俏又有什么用?这脸长得好看能当饭吃还是怎么地?只有肤浅的人才会看脸,长得越好看,越是不老实,越是不安于室,越是花心!
还是他们这种老实男人最好了!
谢隐沉默片刻,问:“既然你们如此优秀,那为何娶不到心仪的姑娘?”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们也想不明白呢!
要是想得明白谁来问谢隐?这可是把自己的男性尊严踩在脚下了,不然谁愿意向同性低头,承认自己不如对方?再说了……也、也没哪里真的比不上吧?
梨花看似待在里屋,其实好奇地偷偷听着呢,年轻汉子们信心十足,连梨花都感觉离谱,就他们这老天第一老子第二的态度,谁家姑娘愿意嫁呀!人家愿意改正的汉子早就变勤快爱干净肯上进了,只剩下这些自视甚高的,还认为自己不差。
谢隐又是沉默片刻:“既然你们觉得自己不比我差,那就来比比吧,你们若是赢了,就证明你们确实不比我差,若是输了,就回家去吧。”
一共来了有五个年轻汉子,一听谢隐这样狂,顿时来劲儿了:“比!比就比!”
大概是谢隐低调了太久,再加上时间过去了半年多,很多人都忘了他是能进深山毫发无伤回来的人。
“但是我们是男人,我们可不比做饭跟补衣服!那种事儿,我们不干!”
“没错没错!女人家的事我们不干!”
谢隐抬眼看了一眼这几人:“既然洗衣做饭这样子女人家的事情你们不干,那是不是带孩子洗尿布伺候公婆打扫家务这样的活也不干呢?”
他发出疑问:“女人做的事情你们全都不做,却又口口声声称自己疼媳妇,难道用嘴疼就可以了?”
他是真的没想明白,这几个人说他们也疼媳妇就是没机会,可这些被认为是女人才做的事他们打死不做,谢隐就想问问,他们怎么疼啊?
“再不然,就是你们个个身怀一技之长,以后能挣来一份家业,让妻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走路都有人伺候?若是如此,倒是我不如你们了。”
梨花偷偷捂嘴笑。
他又会医术又会读书,会的东西可比乡下的普通汉子多得多,其他人哪里会呀,这些人怕不是连自己的名字还都不会写。
大伯娘家的堂姐桂花嫁得早,在家里时就要干活,嫁了人也没闲着,梨花亲眼看见她大着肚子还下地,累得脸色发白,她男人就在边上跟人说话,好像没看见一样,哪怕怀着孩子呢,桂花堂姐也得扫地喂鸡洗衣煮饭,忙得团团转,根本停不下来,就这,大伯娘还要时不时让她回家帮把手。
太可怕了,这就是男人嘴里的疼媳妇吗?
不过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梨花爹已经算是很疼媳妇的汉子了,但梨花娘做饭洗衣服的时候,他绝不会搭把手,宁可蹲在屋檐下跟人唠嗑,也不会帮忙扫扫地收收衣服,不仅是梨花爹这样,梨花爷、梨花大伯、梨花三叔……乃至于梨花从小到大见过的每一个汉子都这样。
所以她便认为这是正常的,是天经地义,是理所当然,想必不仅是她,每一个姑娘都会这样认为,但夫君不同。
梨花说不上他究竟是哪里跟其他人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心胸到知识到阅历,懂得越多,就越明白什么是剥削什么是压迫,什么是错。
梨花甚至觉得,为什么朝廷不让姑娘们读书,要把她们关在家里伺候男人,并不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不是什么上天注定,是因为聪明的姑娘多了,他们就没有妻子了。
大伯娘跟三婶娘再讨人厌,没了男人她们照样活得很好,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也不会想要再嫁。
她们不改嫁,梨花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对大伯三叔情深义重到曾经沧海难为水,还是迫于现实的压力,寡妇再嫁,是要被人说道的。
而同样是死了婆娘的大根叔大柱叔,女人刚死没几个月,就又娶了媳妇回来,问就是没女人家里不像个家,其实就是没人做饭没人洗衣服没人下地干活,他们什么都做不好。
娶了新媳妇回来,又可以继续当甩手掌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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