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都说了这里没有你们家的女儿,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经过几年工作,卢清晨早已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姑娘,她跟秀宁彼此交心,自然知道秀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跟卢清晨一样,秀宁同样也是被家里人卖掉的。
她的父亲姓田,家中除了秀宁外还有一个哥哥,秀宁自幼生得漂亮,又体贴懂事,田家夫妻对她也还算喜欢,当然,这种喜欢就跟对小猫小狗一样,和哥哥是没法比的。
大概是在秀宁十二岁的时候,哥哥县试再度失利,家中没有银钱给他继续读书,田家夫妻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女儿卖了。
那天是秀宁十二年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爹不再骂她,娘也很温柔,她甚至还吃到了半碗白面条。
然后娘流着眼泪让她跟一个陌生的婶子离开,秀宁不明白,直到家门在自己面前无情合上。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们一声,是真的想把她卖掉吗?还是说有苦衷?
那时候的秀宁正如被卖掉后还心软的清晨,她无法割舍掉父母跟哥哥,所以总想着逃跑,为此挨了几顿毒打。
后来秀宁学乖了,因为她容貌美丽又年幼,买了她的人觉得好好调教日后必定能拍卖出大价钱,所以将她当作宠物豢养,试图让她失去理性与神智,沦为玩物。
秀宁假装的很听话,如此过去了五年,她终于找到了机会逃走,按照记忆中回到家时,父母却没有对她表示出丝毫喜悦,宛如对待陌生人,有惊无喜。
当天晚上,秀宁睡不着觉,她听见爹娘小声商量着什么,似乎是见她出落的这般美貌有气质,想将她再给卖一次,而后换钱给哥哥娶媳妇。
秀宁连夜逃出了家,正巧遇上前来抓她的人,情急之下她藏进了一辆拉粪的牛车,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偷偷从牛车上下来,一路昏昏沉沉,脚下一个踩空,便不知摔到哪里,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躺在了方家的床上。
她见识过富贵荣华,却并不留恋,她也曾渴望父母疼爱,最终却明白那只是一场泡影,所以她感到绝望、悲痛,以至于方家三兄弟想要共同拥有她,她也没有拒绝。
秀宁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秀宁十二岁被卖,十七岁逃回家中又连夜离开,之后在兴江村过了两年多,如今在京城也待了一年,田家夫妻怎么这么厉害,居然能一路找过来?
怕不是有些人怕了,所以想找秀宁的事儿吧?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你让秀宁出来见我们,我不信她这样狠心,连亲生爹娘都不认!”中年女人哭喊着,“不然我就在这里闹到她出来为止!”
他们肯定是知道秀宁不在村子里,但却硬要谢隐找个秀宁出来见人,想证明什么呢?证明秀宁被卖过?证明她曾沦落到烟花之地?
那又如何?
秀宁一直都是个聪慧坚强的好姑娘,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方大见他们胡搅蛮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行啊,你闹!真当我们兴江村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撒野的地方了?”
秀宁的爹田老汉跟着哭,一边哭一边喊女儿的名字,卢清晨忍不住冷笑,秀宁可是说过,她原本不叫秀宁,在家里的时候,这对夫妻给她取名叫盼娣,因为两口子觉得一个儿子不够,还想再要一个,偏偏生下来的秀宁是个女孩儿,他们大为失望,而自有了秀宁,田家女人再没怀上过,于是两口子便疑心是不是这个女儿把福气全吸走了。
谢隐静静地看着他们哭,拿了包坚果出来,给哥哥弟弟还有清晨都分了一把,四个人一边嗑瓜子剥花生一边看猴,任由田家人哭得要死要活。
这跟田家人想象的不一样,贵人可是说了,要是能让秀宁认了他们,就给他们儿子官当!
田家夫妻可不是得卖力气么?
他们哭得很大声,但左邻右舍根本没人来问,因为后来谢隐做出了隔音材料,房子又重新修缮过,除非这家人把屋顶哭翻,否则没人能听见。
期间清晨出去了一趟,过了没多会,只见一票中年娘子军气势汹汹冲了进来,有拿树棍的有的苍蝇拍的还有拿鸡毛掸子的,进来先逮着田老汉一顿揍,边揍还边骂:“什么臭鱼烂虾也敢来我们兴江村碰瓷!看我们今天不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张嘴就认女儿,谁是你女儿?我们秀宁全家死绝,你要是秀宁的爹,你先死一个给我们看看!”
全家死绝这诅咒可太吓人了,田老汉听得嘴唇子都哆嗦,娘子军们又是骂又是打,硬生生把田家俩老爷们给拽了出去,剩下田家女人跟田家儿媳不知所措,清晨好心提醒了一句:“你看他们现在慈眉善目的,当初可是连亲生女儿都能卖,你小心点吧,别哪天他们为了儿子,把你也给卖了。”
然后田家俩女人也被扯出去,没用谢隐开口,婶子们齐心协力把他们给打了出去,还交代放假中的小孩儿,要是再看到这家人进村子,就拿水枪滋他们!
“清晨……”
娘子军里有个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婶子,她是最卖力的那个,拽人打人都可凶了,现在却像小孩子一样凑到卢清晨跟前,“我前两天刚学会一道新菜,你晚上来尝尝啊?”
这婶子正是被男人儿子抛弃的卢家女人,清晨出钱给她看了病,之后对她一直很冷淡,她想补偿女儿都没有机会,所以这次清晨找她来撵人,她可卖力气了,就是希望能跟女儿重归于好,哪怕让女儿多跟自己说两句话都行。
清晨嘴唇动了动,嗯了一声,女人立时喜笑颜开,“那我马上回去准备,你晚上记得来啊,一定来啊!”
姑娘心里百感交集,一扭头发现方家三兄弟都在看她,立马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方大哥方三哥不着调也就算了,方二哥你怎么也跟着学坏了?我走了!没事别找我!这件事我会写信告诉秀宁的!”
片刻的沉默后,方大问出了多年来一直困扰心中的问题:“为什么不管啥事,大家都觉得你是个厚道人,全是我跟三弟把你带坏的?”
方三猛点头:“不是二哥你让我找清晨去叫婶子们来帮忙的吗?怎么你什么都不说啊!”
谢隐悠哉起身:“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
装,你就接着装!
整个村子里最坏的人就是他了,再找不出第二个!
远在京城的秀宁收到村子里的信后,很快就告知了皇帝,他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朝中还有了不少女官,这种下作的手段是谁在使,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秀宁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让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家人?
她早已有了家人,是二哥,是清晨,是朱姐姐,但绝不是那姓田的一家人。
“老师,你在想什么?”
秀宁回过神,看见站在面前仰着小脑袋的小公主,弯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老师在想,给你布置的作业是不是太多啦?”
“我写得完!”小公主骄傲地挺起胸脯,“弟弟才是大笨蛋,抄作业都不会抄!”
皇帝的变化大得恐怖,他让秀宁每天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教这两个孩子,并且已经决定选择年长且更聪明的小公主作为继承人,现在小公主年纪还小,可等到她渐渐长大,到那时,朝堂上一定会出现更多的女官,她所受到的阻力也会寥寥无几。
秀宁没有多么宏达的心愿,她只希望世上的姑娘都不必再被卖掉,不必成为兄弟的牺牲品,别人手中的玩物,能出门、能读书、能与男人争取工作的机会,这就是她最大的梦想。
兴江村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拿出来足以推动一个时代的发展,所以秀宁底气十足,因为她知道,她不是孤独一个人,她有无比坚实的后盾,而且过了这个月,清晨也要来京城跟她并肩作战,她们会一起努力,为小公主创造最好的环境。
希望她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好皇帝,从此真正改变世间女人的命运。
可惜二哥不喜欢出门,这是最大的遗憾了。
至于田家夫妻和兄长会被怎样处置,秀宁根本不在意。
而皇帝此刻正坐在书房怀疑人生,他在兴江村的时候,就会给还在宫中的妻子寄一些兴江村特有的东西,夫妻俩的感情也在这样的书信来往中变得更好,后来他鼓励身为皇后的妻子也像秀宁一样参加工作,皇后从推辞到心动,然后,皇帝就接手了皇后曾经的任务——带孩子。
女儿还好,古灵精怪又聪明,这儿子可真是……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是亲生的,亲生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问:“谁让你抄作业的?你抄都不会抄,漏了一题,剩下的全错,你让你爹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快被秀宁跟那群女官笑话死了,甚至男性官员们也都知道了!平时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两拨人居然达成共识一起笑话他这个老板!
小皇子吸了吸鼻子,很是无所谓。他又不是姐姐,他只想玩的啦!
皇帝遇上这么个滚刀肉,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心平气和跟孩子讲道理,此时他无比怀念出差在外的妻子,也愈发觉得这后宫无比空旷。
方二,你害我不浅!
远在兴江村的谢隐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方大关心道:“二弟,你是不是着凉了?穿得太少了吧?”
谢隐抬手揉鼻子,失笑:“不是我穿得太少,是有人在心里骂我。”
但骂就骂吧,又不会少块肉,明天总会越来越好的。
第294章 第二十六枝红莲(一)
这是谢隐第一次作为完整的“人”,从母体中诞生。
性格使然,他出生时没有哭,吓得护士轻轻拍了他两下,他才象征性哼了两声,然后便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放到了一个女人的怀里。
刚出生的婴儿应当是看不清楚的,但谢隐可以。
小人参精在识海里大笑:“大王变得比我还小了!”
虽然已经可以自由化形,但小孩子的外表使用久了,小人参精还是维持着这副相貌,大王也当过小孩子,可从来没有变得这么小过呢!
小刺猬精见多识广:“大王这是变成小婴儿了。”
他们与谢隐共享视野,所以能够看到女人的脸,小人参精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所以这个是大王的妈妈吗?”
即便不是人类,他们也一眼看出来这个女人很瘦、很虚弱、很憔悴,她的生命力似乎在生下孩子之后消失殆尽,小人参精有点着急:“大王大王,拿我的须须喂给她!”
女人不大敢碰小婴儿的脸蛋,只温柔地凝视着他,眼睛里是唯一剩下的光辉,谢隐也睁着眼睛看她,女人突然就笑了,明明身体还在剧痛中,可她却好像忘记了之前为了他所遭受的痛苦,只觉得自己以后有了家人,再也不会寂寞。
她住的是四人间,除却她之外,剩下三张床也都是孕妇,人家要么是有丈夫陪,要么是娘家人陪,只有她是孤零零一个人,生完孩子疼得要命,连接热水都得自己一步一步的挪,还是好心的护士把她扶了回来,旁边床孕妇的妈妈见她可怜,硬是分了一碗鸡汤给她。
郦璇身体虚弱,没有奶水,只能给孩子喂奶粉,她手头存款不多了,这让她感到很焦躁,没有钱就没法养孩子,而且她住院生孩子跟房东没关系,房租水电都得照样交。
可以的话,郦璇想要尽快出院。
她疼得脸色发白,身体不停地微微颤抖,幸好孩子没有哭,隔壁床孕妇也刚生完,娃儿可能嚎了,一会儿没人抱都不行,她家这个却乖得要命,不哭不闹乖乖躺着,其他小婴儿的哭声完全干扰不到他。
医生建议她再住一个星期的院,医院里也确实是比在家里方便,郦璇算了算自己的存款,住院费肯定是够的,未来三个月的房租水电也有,但给孩子买奶粉尿片这是一大笔花销,她买的都是好牌子,价钱也不低,得赶紧养好身体才行。
看郦璇一个人可怜,隔壁床孕妇的妈妈帮了郦璇很多,从家里熬的鸡汤鱼汤会分给郦璇,郦璇不会抱小孩,她就坐在她床上跟她讲怎么照顾,甚至还帮郦璇洗了一次头。
郦璇对外说是自己老公没了,爸妈又远在乡下,所以事事都得自己一个人,怪可怜的,尤其她本身就很瘦,这个孩子不知吸走了她多少营养与生命力,生完之后郦璇简直像是被抽干一样。
孩子跟水蛭没有太大区别,他们是母体的寄生虫,用母体的血肉喂养着自己,十月生长,一朝出世,留给母亲永远无法磨灭的病痛与苍老。
谢隐除了躺着不哭不闹,什么都做不到……小刺猬精有了主意:“大王,我来!”
五分钟后,病房门口出现了一个看着很精明的小老头儿,小老头儿穿着中式长衫,还戴着一副小黑眼镜,瞧着很像电视剧里那种算命的,他一进来就直奔郦璇:“哎哟我的大孙女儿喂!”
谢隐:……
郦璇:???
“你说说你,怎么一个人在医院连爷爷都不叫?这未免也太见外了!都是爷爷不好,不够关心你,快快快,给我孙女换个大一点的单人病房!”
郦璇尴尬道:“大爷,您可能是认错人了……我爷爷不长您这样啊?”
“谁说的,我怎么可能认错人?你就是我的大孙女!”
卫刺信誓旦旦,谢隐平静地看他在那唱作俱佳的表演,硬说郦璇是他大孙女,要给郦璇换病房,郦璇不愿意,他居然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也不管自己一把年纪了,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看,非要郦璇承认他是爷爷不可。
小人参精总觉得,这心机深沉的刺猬精是在占大王的便宜。
郦璇被卫刺这一顿闹腾弄得差点心力交瘁,见她不肯承认,卫刺抹了把脸:“那行,你先把我带来的汤给喝了,然后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郦璇不明所以,她看着被小老头儿提在手里的保温杯,有点无奈,但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图谋的?而且边上还有其他人,医院到处是监控,也不怕下毒,赶紧让这位老人家死心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保温杯里的汤是郦璇从未尝过的味道,随着第一口汤滑入食道落进胃里,她明显感觉到身体四肢变得有力起来,那种生完孩子特有的酸痛无力瞬间消失,连带着视力都变好了,之前因为长时间盯着数位板,郦璇眼睛有点轻微近视,而且刀口也不疼了!
这是什么汤?
她正想问,却见小老头儿神秘兮兮朝她竖起一根手指,又眨了眨眼睛,“快喝吧。”
等喝完了汤,郦璇不需要拐棍也不需要扶墙,完全跟正常人一样可以自由行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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