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只可惜,这场大婚恐怕是再也瞧不着了,皇帝没有这福分。
聂红鸾抬手饮茶,静静等待着前殿信号,父亲将以摔杯为令将皇帝与部分臣子拿下,而朝中已有大部分人成为了聂家的追随者,就连宫中侍卫都被替换了大半,可笑长乐公主还在暗示她,皇帝另娶他人并非自愿。
——他还不是自愿?那什么样才叫自愿?圣旨是别人逼着他写的?
前世在得知皇帝是“被逼无奈”才让自己做皇后时,被打入冷宫,身上多了许多罪名的聂红鸾还曾崩溃过,她自以为的深情厚爱全是虚假,原来她在爱得不能自拔时,人家皇帝觉得是在忍辱负重呢!
好奇怪,这一世不需要他忍辱负重,他怎么还主动贴上来呢?
连话术都是一样的,娶了那一个,便对她说并非自愿,前世几位重臣家的千金哪怕是在她成为皇后之后也对她颇有不服,那时聂红鸾还不懂为什么,现在她想想,也明白了,皇帝这哪里是两头骗,他根本就是多头骗广撒网,捞到一条是一条,这还叫并非自愿?
不知何时,只听前殿突然混乱起来,随后是一道尖锐的声音,聂红鸾立刻明白这是父亲给的信号,她将手中茶盏重重掷于地面,身后的丫鬟也亮出缠绕于腰间的软剑——因为宫中内卫已经换成了聂家的人,她们携带武器进宫根本没有被察觉。
因为皇帝尚未立后,所以后殿宴会由长乐公主负责,突生变故,见聂家姐妹俩双双亮剑,长乐公主是又惊又怕,她连忙喊人护驾,只是前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又有谁会管女眷死活?
聂红鸾并没有伤害女眷们的意思,伤害她们有什么用呢?平日里再如何高贵,到了危难关头,男人们也只顾自己安危,所以她只需要控制住她们,不让她们到处乱跑,制造混乱,这就足够了。
很快,父亲身边的护卫出现在了面前,“大姑娘,大局已定,相爷请大姑娘到前殿说话。”
聂红鸾望着缩成一团的女眷们,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随后她将长剑收起,回头看向聂青鹭:“还愣着干嘛呢,走了。”
聂青鹭哦了一声,临走时还不忘记摸走桌子上一块甜甜的桂花糕,没起事之前她吃了两块,感觉滋味不错,宫里虽然有千般万般不好,但御厨的手艺向来没得说。
比起后殿的女眷们,前殿的大臣们要乖顺得多,空气中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聂红鸾却像是没有闻到,她一眼就看见了被缚且跪在地上的皇帝,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畅快。
她想过自己入宫要怎样折腾他,但说到底,那也伤不到皇帝的根基,不爱他难道能算惩罚?
那当然不算。
再恨他,当了皇后还是要跟他睡觉,而他还有个心上人在,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她却得继续背负起皇后的职责,说不得哪一天,他还要给自己下药害得她不能生育。
以后她会不会生孩子另说,但由一个男人来决定她能不能生,聂红鸾觉得很不公平。
看到他跪在地上的这一幕,真是快意极了,爱而不得对男人根本不是惩罚,让他跪在自己脚下求饶,狠狠践踏他的人格与尊严,毁掉他想得到的一切——这才是报复呢。
让他疼让他死,让他遍体鳞伤粉身碎骨,这样才能叫作报复。
聂红鸾走到皇帝跟前,戏谑地抬起长剑,以剑尖挑起他的下巴,剑刃锋利,将皇帝那张英俊的面孔划开了口子,看到他的血,聂红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真棒啊!
就是这种感觉!
他只配跪在她脚下,这就是她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不过聂红鸾对皇帝的兴趣只有这么一点点,更多的,是对那个位子的渴求。
谢隐垂手站在一边,他看向面露野心的女儿,无端觉得这个模样的她看起来更加强大、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微笑着询问:“不想上来试试吗?”
聂红鸾丢掉手中长剑快步走上去,坐了几秒钟,突然对聂青鹭说:“你怎么又在原地发愣?这椅子这么大,你不想坐坐?”
聂青鹭早就有姐姐当皇帝自己跟在后面喝汤的觉悟,她指指自己:“我?不好吧?”
聂红鸾朝她伸出手。
聂青鹭也是真的很好奇,她扭捏了一下,小跑上去,姐妹俩早在起事时便当众脱去累赘的长裙外衣,如今身着的衣服格外简短贴身且方便。
龙椅很大,坐下姐妹两人都绰绰有余,但硬邦邦的,聂青鹭提议道:“你以后得弄个厚一点的坐垫,不然坐上几个时辰,人都坐傻了。”
聂红鸾也觉得这椅子不怎么舒服,而且雕砌花纹太多,往后倚还硌脑袋,唯一要说优点,大概就是居高临下,坐在这里可以把跪在下面的所有人都收入眼底。
谢隐含笑看着两个孩子,聂红鸾还向父亲发出邀请:“爹要试一下吗?”
谢隐摇头:“我就不用了,你母亲还在家中担惊受怕,我要回去了,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他不打算做姐妹俩的保姆,她们该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需要她们自行摸索。
他只能提供意见,永远不会发布命令。
夏夫人从父女三人出门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吃不下睡不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份心事又不能与旁人诉说,她已经想到了无数种悲剧的结尾,如果最后真的是这样,相爷不能活着回来,那么她也不会独活。
不知何时,外面突然又飘起了雪,皇宫钟声响起。
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夏夫人素来怕冷,这一次,她却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窗户往外看,恰巧一位顶着风雪的归人出现在院子门口,她对那高大的身影无比熟悉,立马不顾一切奔了出去:“相爷!”
谢隐稳稳地接住她,发现她连外衫都没穿,便用自己的大氅将她包裹住,温声询问:“外头这样冷,怎地这样就出来了?”
夏夫人紧紧望着他,声音颤抖:“……红鸾呢?青鹭呢?”
“她们留在宫中,都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有许多事情需要她们去做,那是我不能插手的。”
言下之意便是成功了。
夏夫人松了口气,整个人一软,还是谢隐把她扶回了房间,大氅上的雪花落在地上,谢隐望着那缓缓融化的雪水,轻笑道:“今年雪下得刚刚好,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好兆头。”
夏夫人心里记挂两个女儿,所以想要等她们回来,但她们俩肯定是赶不回来的,虽然外表是十六七岁没长大的女孩子,可算上前世年纪的话,那早已是能够生活自理的成年人,只是夏夫人不知道,还当她们俩年幼。
第364章 第三十二枝红莲(八)
突然发生这样的大事,宫中众人战战兢兢,无人敢开口说话,聂红鸾再一次体会到了权势的美好,她总算是明白皇帝为何总是要求长生,总是怕死,换谁过上这样呼风唤雨的好日子,还愿意去面对未知的死亡呢?
有没有下辈子都不知道,再投胎做一回皇帝那得是怎样的运气?
“聂红鸾,你为什么还不睡?”
聂红鸾听到妹妹的声音,笑了笑:“聂青鹭,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没睡?”
“因为我睡不着啊!”
聂青鹭还挺理直气壮,聂红鸾不由得笑起来:“我跟你一样,我也睡不着,不过我是兴奋的睡不着,真怕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睡着了,梦醒了,一切就都没……啊!!”
一只手偷偷伸过来,狠狠拧了下她的腰,疼得聂红鸾龇牙咧嘴,聂青鹭得意洋洋道:“怎么样,现在不怕做梦了吧?会疼就代表不是做梦。”
聂红鸾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聂青鹭根本不是真心给自己提醒,只是纯粹地想要欺负人。
她气呼呼地抬手就要还回去,姐妹俩又在床上掐了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最后哼哧哼哧地瞪着对方,谁都不肯示弱。
半晌,聂红鸾败下阵来,她心情好,气很快就消了,“真的不是梦。”
她抬起手,表情梦幻:“我原来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原本我想着当了皇后,想办法弄死皇帝,再扶持个傀儡自己当太后,这就是巅峰了。”
没想到抢走他的一切,这才真正让她感觉到快意。
聂青鹭说:“你心眼这样坏,连亲妹妹都要欺负,我觉得你以后还可以变得更坏。”
聂红鸾觉得自己的手又开始发痒,特别想揍人。
聂青鹭嘿嘿一笑,抱住她的胳膊,“不跟你说那些虚的,你还记得爹说过的话吗?他说你以后肯定要付出比男皇帝更多的努力,才能把地位坐稳,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你有这个魄力吗?我感觉你也没比我聪明到哪里去啊。”
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姐姐前世能被皇帝骗得团团转还对人家死心塌地,聂青鹭觉得聂红鸾也不一定就能当个好皇帝。
听她这么说聂红鸾可不服气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前世跟这一世能一样吗?咱们从出生到嫁人,活着的时候全是听的各种规矩。又不许我们读书,又不许我们出门,我们看见的是男人让我们看见的,倘若你我也是从小与男人一样读书,焉知我们就比他们愚蠢?”
聂青鹭想想也是,她要是个儿子,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不合理的规矩要遵守,她对着聂红鸾由衷感慨着:“爹也重生了可真好,否则他要是像从前那样对我们,我们俩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聂红鸾点头:“是啊,不过你可别犯蠢,世界上更多的是像皇帝跟你前夫那样的男人,爹这样能听得进去我们说的话,也愿意跟我们交流的本就是凤毛麟角,更不值得托付终身,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她突然说起大道理,聂青鹭也乖乖地听,姐妹俩说了好久好久的话,然后慢慢便睡着了,第二日醒来看着陌生的环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她们的身份有了巨大的转变,从今以后,再也不必担心有人站在她们头上撒野嚣张。
改朝换代进行的无比顺利,谢隐的追随者早已知道未来登上皇位的是相爷的嫡长女,而那些选择投诚的却是做梦都没想到,聂钊造反,却不是自己当皇帝,而是把女儿推上皇位?他是疯了不成?
谢隐当然不疯,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之后的一系列改革计划都已经全部准备好,聂钊本就大权在握,兵权在他手中,谁敢置喙?而对于老百姓来讲,他们根本不关心当皇帝的是谁,只有被触及到利益、被挑战到权威的人才会着急。
而这些着急的人,都可以直接处理掉。
一开始还有些选择中立的人,他们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对于这些人,聂红鸾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太清楚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促进社会生产力与思想进步,追求女男平等,让更多的女人从政从商,掌握发言权,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稳固不动摇。
既然改朝换代,皇宫里的人自然也要换成她的,聂红鸾再一次见到了那位被皇帝藏起来的心上人,她对她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对方是个很温顺听话的女人,容貌生得也很不错,只是跪在聂红鸾跟前时却瑟瑟发抖,显然怕得要命。
聂红鸾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去陪已经被废的皇帝,二是离开皇宫重获自由。
那女子很是不敢置信,她原以为自己死定了,两相权衡之下,她选择去陪伴废帝,聂红鸾对她的选择表示很遗憾,并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将女子送到了废帝身边。
废帝看不出从前那英俊高贵的模样,不杀他归不杀他,聂红鸾对他恨之入骨,前世之仇不能不报,所以她命人阉了他,还挑断了他的一双脚筋,让他从此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
那一剑穿心的痛楚她永远无法忘记,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可不做以德报怨的圣人。
她要皇帝以后看到她就止不住发抖,她要让他永远惊惧难安,过一天忐忑一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否则怎么能叫复仇?
废帝的心上人原以为能衣食无忧陪伴在爱人身边,但结果显然不如人意,她觉得聂红鸾十分可怕、无情,聂红鸾不否认这些,看在同为女人的面子上,她已经放过她一回,不会再有第二回 。
毕竟前世,这个女人和皇帝联起手来骗她呢,她将她当作好姐妹的时候,对方是不是在心里嘲笑着她的愚蠢,并且感动于自己跟皇帝的忍辱负重?
废帝一开始看见聂红鸾还能破口大骂,可很快地,她就不来看他了,因为她真的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她去做,哪里有闲工夫来看望一个被抛到脑后的废人?
聂红鸾是真的将废帝关在笼子里,这笼子只容一人,他的心上人想陪他,正好可以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为他打点一切,患难见真情,她既然不愿离开皇宫重获自由,而是一定要跟皇帝在一起,聂红鸾自然也做不来棒打鸳鸯之事。
朝政始终处于正轨,不曾有片刻倾斜,谢隐仍旧做着丞相,但朝中女官却是越来越多,人们从一开始的惊讶、不敢置信,对于女人能够抛头露面读书做官感到荒谬,到渐渐接受,这期间也仅仅用了数年时间。
谁让这位古往今来第一人的女皇帝,她如有神助,总是能拿出许多老百姓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得到了巨大改善,从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交税到了年年家中有余粮还能存下不少钱,冬天也吃得到碧绿蔬菜,出门便是宽敞平坦的水泥路,房子建的明亮宽敞,家家户户都能出门做工……女皇帝的能力有目共睹,大家早已忘记从前还有个废帝,只知道女皇帝的功绩必定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聂红鸾彻底独当一面后,谢隐认为她不再需要自己,便从朝堂请辞,转而替代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跟随他学习多年的夏夫人。
不,如今已经不能叫她夏夫人,该叫她夏大人,且她已与前丞相聂钊和离,开始了自己的新人生。
无论是皇帝还是聂钊,都对夏如兰的选择无比支持,这鼓励到了许多受婚姻所苦意图和离或是想要改嫁却又怕人说三道四的寡妇。
取缔妓院,推广一夫一妻制与婚姻自由,这也是女帝的决策,虽然因此引起了不小轰动,但结果却是完美的,越来越多的女人尝试着走出家门拥抱新生活,她们很清楚,到底是从前的日子好,还是现在的日子好。
聂红鸾始终没有成亲,因为比起找个男人,她更迷恋权势,完全不想身边多个人唠唠叨叨——有个聂青鹭就足够她烦的了。
聂青鹭倒是喜欢美男子,还在二十七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至于父亲是谁,那不重要,反正是她亲生的就对了。
聂红鸾前世今生都没孩子,她倒也不是真心想做母亲,只是前世作为皇后,人人都在催促,仿佛她不能生是天大的罪过,不生孩子便不完整,所以她才那样渴望怀孕,但这一世则不然。
她不想怀胎十月导致身体出现问题,精力衰退无法继续处理国事,更不愿意承担可能难产死亡的风险,聂青鹭能生个女儿最好,要是生了儿子,或是不生,聂红鸾会选择抱养个女孩到身边来培养。
这是父亲对她的叮嘱,她的继承人一定要是个女孩才可以。
聂青鹭跟姐姐一起住在皇宫里,让她勾心斗角政治博弈她不行,但让她当个钱袋子赚钱管钱,那她是真的可以,身为皇帝的亲妹妹,聂青鹭就是脸皮厚,谁都别想从她掌管的户部抠走一分钱,她要确保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
废帝则颇爱面子,从前朝开始,就有大臣因囊中羞涩向户部“赊账”的例子,到了本朝更是变本加厉,户部的借账本堆了厚厚一摞,皇帝不管,户部的人也要不回来,这就是些死账。
结果聂青鹭来到户部后,一边翻账本一边抽气,算算这一共是多少钱啊,怎么能不要?且大臣家里当着清贫的屈指可数,不过是变着法来问朝廷要钱肥自己腰包罢了!
所以她直接带人按着账本上去要,不仅要本钱,还要欠了这么久的利息。
其中就包括她的前夫哥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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