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丁琉璃
若是前世被送进王府的虞灵犀,定然是怕极的。但现在的虞灵犀,甚至来不及可惜这件费时三个月的华美衣裳。
谁会怕自己喜欢的人呢?
尘埃落定,宁殷也如愿以偿。
积压在心头的阴云正在逐渐消散,繁复的嫁衣件件从身上滑落的这一刻,亦是她这几个月来最轻松、自由的一刻。
划破的嫣红上衣还将落不落地挂在臂弯上,颇有妖妃之态,虞灵犀清了清嗓子,主动将它脱了下来,如一片瑰丽的晚霞落在脚下。
她看出来宁殷讨厌她这身衣裳,尽管单薄里衣和中裙并不保暖,即便在炭盆旁也有些畏寒。
宁殷对她的懂事甚为满意,总算收起了指间的短刃。
虞灵犀捡起他丢下的大氅,将自己裹了起来,黑狐毛领衬得她脸庞娇小而又莹白。
宁殷挑了挑眼尾,到底没说什么。
于是虞灵犀便顺杆而上,小声问道:“家人不知我在卫……殿下府邸做客,恐会担心,我能给他们送封家书吗?”
宁殷交叠双腿倚在榻上,嗤笑道:“你说呢?”
这便是不行了。
几个月前她也是借着送家书报平安的档口,与虞焕臣定了两日之约。天亮过后,走得决绝。
果然,宁殷慢声道:“灵犀似乎搞错了自己的处境,一个礼物,恐怕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他叫自己灵犀。
不是“小姐”,也非“岁岁”。
虞灵犀对这个称号感到熟悉又怅然。
但她依旧是轻松的,有了前世的经验,又加上几分情难自禁的真心,哄人的话几乎顺口而出。
“那,如何才能有资格?”
她笑得明丽,放软了声音问。
“不急,”宁殷意味深长道,“我喜欢慢慢玩。”
那个“玩”字,他咬得格外重,倒像是在品尝什么。
虞灵犀不知他在计划什么坏主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再争取一把:“礼物也需要绾发,出门急,忘了带贴身的发簪。”
她望着宁殷的眼睛,补充道:“就是那支夹血丝的,螺纹瑞云白玉簪。”
宁殷屈指的手一顿。
而后他起身,高大的身形瞬间将虞灵犀笼罩。
“灵犀不必耍花招了,没用的。”
他俯身,伸指玩了玩虞灵犀冰凉顺滑的发丝,哼笑道,“我这样谨慎又记仇的性子,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说完这句,宁殷果真不再理她。
有人叩门,给他呈了一份名册。
宁殷便倚在榻上慢悠悠看了起来,时不时用朱笔画个圈。
屋内安静得只有炭火哔剥的轻响。
虞灵犀并不拘束,自己站了会儿,察觉到累了,便在一旁的脚榻上寻了个位置坐下。
她抱着双膝,将下颌抵在膝盖上,墨发自颈侧分散,露出细嫩脖子后的一小片淤青。
应是王令青的人掳她时,下手不知轻重弄的。
宁殷墨色的眸子沉寂了片刻,忽而轻轻一咳。
虞灵犀回过头来,以眼神疑惑地看他。
“上来。”
宁殷合拢名册,指了指暖和的床榻里侧,“暖榻。”
第68章 果酱
暖榻?
虞灵犀极慢地眨了眨眼睫,这事她熟。
何况,她的确累了。
虞灵犀起身,解下斗篷仔细挂在一旁的木架上,任由乌发蜿蜒垂下腰际,从另一侧爬上了榻。
宁殷的视线扫过她下塌的腰窝,还未品尝够,便见她翻身一滚,便轻巧地滚入了被褥中,只留出鼻尖和澄澈的眼睛。
动作竟是一起呵成,连头发都规矩地摆在枕头两侧。
宁殷半晌无言。
有那么一瞬,他竟是觉得眼前画面似是很早以前就见过,无比熟悉。
殿内暖意充盈,身上沾染的血腥味也一丝一缕渗了出来,和少女身上浅淡的花香形成鲜明对比。
宁殷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起身去隔壁净室沐浴。
门开,雪光清冷铺地。
门关,风雪声停息。
宁殷行至廊下,唤来折戟。
“将王令青鞭尸三百,戮尸示众。”他冷沉道。
折戟有些意外,让王令青“肝脑涂地”已是重罚,未料连尸首都不放过,说明主子是真的动了怒。
折戟抱拳疑惑:王令青到底犯了什么蠢,惹着殿下了?
寝殿中,虞灵犀一动不动地躺着。
宁殷一走,整座大殿都空静下来。
她放软身子,打了个哈欠。
这辈子的小疯子终究有几分人性,没有前世那么多磨人的癖好,竟然不知正经的“暖榻”是不能穿衣裳的,得实实在在用娇嫩的肌肤去暖。
自己穿得齐齐整整的,他也没说什么,好哄得很。
虞灵犀嘴角翘了翘,朝里侧了侧身子,鼓噪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因宫变之事提心吊胆许久,已是累极。
她合上眼睫,不稍片刻,便坠入温柔的梦乡。
宁殷带着一身清爽湿气入殿时,虞灵犀已经睡着了。
他站在榻边,墨发披散,大片结实冷白的胸膛露在外头,也不觉得冷。
虞灵犀总喜欢朝着里边侧睡,微微蜷着身子,肩头纤弱单薄,安静得像是一朵含羞的花。
宁殷俯身,扳过虞灵犀的肩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
她睡得沉,竟然没醒过来。
啧,真是心大。
宁殷吹了吹她的眼睫,见毫无动静,才索然无味地拿起一旁的药膏,捂化了抹在她的伤处。
而后他掀开被褥上榻,调整姿势,将温软的身躯整个儿箍在怀中。
抬袖灭了烛盏,他面无表情地收拢手臂,与她一起叠成两张契合的弓。
……
虞灵犀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腰上仿若被一条铁钳箍住,挣不脱逃不掉,害她做了一晚的噩梦。
醒来时天已大亮,榻边被褥冰凉,已经没有了宁殷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睫,却发现腕上的伤痕消肿了不少,也不疼了,闻之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虞灵犀醒了会神,破碎的婚服还躺在地上,提醒她昨天那场血雨腥风的动乱和闯入府邸的贼人,一切都仿若在梦中。
自己一晚上没见人影,不知家里人急成了什么样子。
虞灵犀起身,便有几个低调内敛的宫婢端了铜盆、衣裳等物陆续入殿,一字排开。
为首的大宫女福了一礼道:“姑娘,请下榻梳洗用膳。”
虞灵犀下榻看了眼,只见托盘中衣裳裙裾还有披风都一应俱全,唯独少了绾发的钗饰。
“是不是少了什么?”她问。
“回姑娘,没有少。”
为首的宫女道,“殿下吩咐的就是这些。”
宁殷的意思?
这是昨日提及的玉簪之事,戳他痛处了,所以小小“惩戒”一番么?
可他分明又不许她回家去取,虞灵犀不太明白。
宫婢放下东西便走了,态度恭敬有余,却并不热络,想必是真将她当成了以色侍人的宠婢。
虞灵犀只好拿起案几上的一根象牙筷子,简单地挽了个低髻,搭配杏红的冬衣襦裙,倒别有一番娇柔之态。
用过膳,她试着从寝殿探出头去。
青檐藏雪,冷雾氤氲,内侍躬身立在廊下,没人阻拦她。
于是她胆子更大了些,提裙跨门出去,在府邸中四处转悠起来。
积雪甚厚,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苍茫的白,但依旧能辨出些许熟悉的轮廓。
虞灵犀唤住一个端着空食盒路过的内侍,问道:“你们殿下呢?”
内侍退至一旁,恭敬道:“殿下在偏殿处理事务。”
虞灵犀道了声谢,朝偏殿行去,一路畅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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