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见妙娘如此,程晏陪笑,正欲再说一二,只见来喜在外道:“二爷,喜报,恭喜您此次会元得中第三。”
程晏瞬时站起来,妙娘则把地下的儿子抱起来,她看着程晏道:“晏郎,恭喜你。”
妙娘甚至是喜极而泣,会员第三名,还是和江南世子都在一起比的还能如此,足以见程晏才学之高。
程晏也一扫颓唐之色,脸上重新换上笑颜:“妙娘,你让孙管事准备好打赏的钱。”
“是。”
这一夜,程家难以入眠,三房的大范氏不得不堆起笑颜上门庆贺,在程家这种人就而言,靠的不是门第,门第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功名。
人有了功名,就能青云直上,程家二房之所以能够超过宗房,吴老太君之所以在族里地位说一不二,正是因为科举。
这还只是会试,到了殿试时,大范氏更是过来走动频繁,连在京的宗房和五房也都各自上门来,妙娘正请示罗氏安排,罗氏却道:“晏哥儿媳妇,我见你做事妥当,况且这次是晏哥儿的喜事,迎来送往就拜托你了。”
“太太——”妙娘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罗氏这是逐渐在移交权利给她,过渡的很自然。
“快去吧。”她朝妙娘一笑。
妙娘随即带着众人来到花厅,屋里坐的全都是族亲,五房来的是程昐的媳妇龚氏,咸阳公主长子也代表五房的小长房过来了。
再有程晏宗房的兄弟,更是都来齐了。
更不用提皇甫氏了,皇甫氏大着肚子,却还要过来,她心中微微一叹。
科举之途,何其难也,别说是程家,就是皇甫氏的兄弟,也唯独只有一人中进士,如此到现在做官也远不及父祖。
这也是爹娘为何和程家结亲的缘故了,仅程家二房年轻一辈中,程晷甲科进士,程晏以解元,会元第三参加殿试,不出意外,不是一甲至少就是二甲。
“这是信阳毛尖,刚刚送过来的新茶,大家尝尝。”
一道女声打破了大家的沉思,皇甫氏看看丫鬟送给自己的则是蜂蜜水,不禁微笑一声,顾氏还是挺细心的。
龚氏抿了一口茶,看向妙娘,她和妙娘关系很不错,因为五房已经摆明车马日后要支持程晏,两房往来也很是紧密,于是,她率先站起来道:“弟妹珊珊而来,足见你们心里都平静的很,我确实七上八下的。我自知晏哥儿及第是必须的,但是就不知道是否中状元,担忧不已。”
这话明里是担忧,实则是另一等炫耀了。
妙娘却是笑道:“昐二嫂这般说,真是折煞我们了。”
女眷们都很羡慕的看着她,如此年轻,马上就是进士夫人了,又生下儿子,真是好命的很。
以前大家对妙娘总是好像蒙着一层纱一样,她不过是生的漂亮些,其实也只是程晏的附庸而已,现在却这样真正的出现在人前,明明这般激动的日子,她却丝毫没有忐忑,反而安之若素,颇有大将之风。
宗房程晖的夫人蔡氏论起年纪比妙娘的母亲还大一点,她是程家宗妇,也是看着程晏长大的,在来之前,程晖就和她说过,让她和妙娘把关系打好,两边虽然不至于在明面上走的很亲热,但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往来。
这顾氏是程晏的枕边人,她们就更得如此了。
“倦哥儿如何了?上次我来看了倦哥儿之后,心里总念着他,我见过那么多孩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蔡氏还真是头一回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娃娃,性子也好,她抱了好一会儿那孩子也不认生。
据说已经开始自己吃饭了,一岁的孩子话也说的好。
和所有人都一样,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大人都会高兴。
妙娘当然是知道自己家里那个小宝宝,外表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可私下要多调皮有多调皮,他爹的冠子被他薅掉好几次,拔爷爷的胡须,还会装哭。
故而,虽然有些高兴,但还是嘴上谦虚几句:“他这个时候还未起来呢,昨夜他爹爹和他玩了大半夜都没睡,这不早上就呼呼大睡。”
要说倦哥儿为何喜欢和程晏玩,就是程晏对他儿子那叫一个心软,要什么给什么,倦哥儿要飞高高,他就跟吃了大力丸一样,最后还是妙娘让乳母坚决抱走了,程晏听到他的哭声还想出去,被妙娘一把拉住了。
大家听了也是好笑,罗氏在一旁道:“晏哥儿还是年轻,我们年纪大了,可不成了。”
蔡氏不免也跟着笑:“添二婶说的是,要我们家的那位这样陪着孙子玩,第二天都别想上衙了。”
彼此说说笑笑的,倒是消弭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正所谓东华唱名,是所有读书人最为风光的时候。
程晏前面站的是会元福建徐慎,此人今年二十九岁,是闵中有名的少年英才,其次则是南直隶苏州府的刘世芳,这位也是大才子,在京中文坛都是力压众学子,程晏还和他遇到过几次。
这二位都是当世英才,程晏即便是之前很有信心,但此时也依旧有些忐忑。
但昨日想起和妻儿一处的温馨,又挺了挺胸膛。
只见礼部尚书郭清站在台阶上,望向众人,心中犹自松了一口气。
“大临永嘉七年,一甲第一名南直隶江宁府程晏。”
“大临永嘉七年,一甲第一名江宁程晏。”
“大临永嘉七年,一甲第一名江宁程晏。”
随着甲兵往后一层层传,程晏有些不可置信,他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恭喜他了,程晏快步上前,步履轻快。
左右人都看着他,程晏一时竟难以自抑。
这三年来,寒暑不辍,每当自己稍微懈怠之时,妙娘都会给自己鼓气,若非是她,程晏不会这样拼命,想起昨夜一向好眠的妙娘昨夜都没怎么睡着,明明平日里她很少容许自己不早睡的,她曾经说过女人吃再多补品都不如睡一觉踏实。
若非有她每日陪着自己,他不会到今日地步。
起初,确实是因为林寒哲,让他想一较高下的决心,之后却是真正的为了自己,为了家人。
捷报传入家中时,众人也激动起来,甚至妙娘自己都觉得有点晕眩,其实在她心里,程晏能中二甲,她觉得已经极好了。
没想到啊,居然是状元。
她一时愣住,大家也觉得情有可原,纷纷上前恭贺。
还好妙娘还算稳得住,连忙道:“橘香,拿钱打赏来报喜的官差。”
再回首,罗氏已经是喜极而泣,程昐之妻龚氏和宗房程晖之妻蔡氏等人已经开始招呼络绎不绝上门的客人。
再有程晏交游广阔,他的同年同窗也纷纷上门恭喜,此时,小三房的程时并宗房的程晨还有程昐,之后立马赶到的程晖都招呼客人。
他们是与有荣焉,同时替程晏接待客人,能结识更多英才,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新科状元打马游街,好不风光,程晏更因为年少,相貌英俊,气度超凡,坐在马上意气风发。
正往程家赶的顾家一群人中,五娘和六娘的马车正好被挤到人群中,看到了这一幕,五娘的夫婿曹澄中了二甲七名,已经是相当高的科名了,曹澄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算得上一时俊杰,否则顾清茂也不会将嫡女许配给他,还赐予那么厚的嫁妆,要知道妙娘的嫁妆实际上还不到五娘的一半。
五娘今年已经是十八的大姑娘了,索性曹澄守信用,在守孝完就上京完婚。
为了让他好生读书,婚礼都没有大操大办,无非就是曹澄的同窗林寒哲等人来庆贺一番,但五娘已经是所求不多了,况且曹澄确实乃真君子。
虽然不至于多柔情蜜意,但是相敬如宾,曹澄并非像她爹那般风流,身边干干净净的。
她此去,一来是为了恭贺妙娘,毕竟她们算是妙娘的娘家人,二来也是因为妙娘的公公乃吏部尚书,这在选官时,很能说的上话。
别看现在进士风光无限,但其实多有混的不好的,就像他爹和他二伯,二伯当初是外放从县令做起的,差点死在睢州,后来是结了程家这门亲事,才翻身,当上二品巡抚。
五娘看完,适时收回眼神,再看六娘脸上变幻莫测,她眨了眨眼,六娘又恢复了以前那样温柔的神情。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正准备再看一眼的时候,六娘放下车帘,脸上由衷的笑道:“真是为七妹妹高兴。”
五娘没好气道:“知道你去了程家一趟,和她最要好了,你走的时候她还送了首饰给你,可见你们关系多好了,现在她又是状元夫人了,咱们都比不得,你倒是不必在我面前如此。”
六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第90章 新的篇章
以前大家认识程晏,是因为他是吏部尚书之子,现在大家识得程晏,则是因为他是永嘉七年的状元,程晏榜进士第一人。
整个程家在几年前已经有一位甲科进士程晷,现在程晏更是优胜他兄长,江宁程家再次以实力说明,这个江南鼎甲世家,不是白白来的。
妙娘以前只是尚书儿媳,家中交际不是由大伯母聂氏代劳,就是罗氏本人出面,现如今,她跟着婆婆一起待客,自觉别人对她的奉承也开始多了起来,这一切缘由当然是因为程晏,她则是夫荣妻贵。
大家对她也不再是当小媳妇,更有一种平等交往的意思了。
妙娘也不怯场,今日这个场景是她能够想到的,她每一句话都说的很得体,家中安排也井井有条,站在其中俨然鹤立鸡群。
五娘和六娘进来时就看到的是这一幅场景,若说在她们心中以前认为妙娘只是个小媳妇,现在却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她们上前后,妙娘略说了几句话,就又有下一拨人过来了,五娘有心想多说些什么,六娘却道:“七妹妹,我们自去那边,你先忙着。”
妙娘颔首。
她心里知道五娘认为曹澄现在也中了进士,和程晏是同年,关系这么亲近,更应该多有往来才是,但妙娘也有妙娘的考量,她们家门第显赫,就越发不能出错,如果一味的和自己的堂姐妹在一处,却不理别人,反而才慢待了客人。
五娘坐定后,趁着别人不注意,瞪了六娘一眼:“你倒是事事帮着她,她怎么就没跟你寻一位如意郎君呢?”
六娘淡淡道:“五姐,今日是七妹妹的好日子,咱们来做客,总不能当恶客吧。”
却见五娘冷哼一声:“你是不知道内里事,也不看看咱们这位七妹夫大喇喇的投靠清流言官郭清,要知道这位可是礼部尚书,谁不卖他面子。”
“五姐,慎言。”六娘真的觉得五娘也实在是太蠢了,一味的逞口舌之争做什么,她夫君已经中了进士了,日后授官就是官夫人,有妙娘在,互相扶持,又有什么不好,她还非得嫉妒人家。
但六娘又深知五娘为何如此?曾经她只是个直率活泼些的姑娘,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自从婚事出现变故,隔房曾经样样不如她的堂妹却嫁入权贵之家,婚事美貌,让她在痛苦深渊在,愈发偏执。
即便现在嫁了人,夫婿不错,她仍旧不能幸免。
这五娘自以为自己说话小声,别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倒是六娘这番维护姐妹,大气之语,让在场一位夫人见了赞赏不已。
***
程晏回来的时候,家中已经是高朋满座,程添难得在其子面前露了个笑脸,程晏则同众人一起饮了几杯,又向长辈师友们敬酒。
他今日绝对是焦点,不管走到哪里,谁都想和他说话,谁都拉着他。
以往这样的场合程晏是最爱的,高谈阔论觥筹交错甚至抒发政见,可今日他有一种筋疲力尽的虚脱之感,因此他面上保持住,先行回房了。
推开房门发现妙娘正拿着一丸药含在嘴里,他吓了一跳:“妙娘,你怎么了?”
妙娘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今日说了太多的话,故而喉咙嘶哑,又吹了穿堂风,我怕得风寒,所以先行服些成药。”
“原来如此。”程晏却有些紧张。
他感叹道:“以前我也曾想过光宗耀祖,荣耀万人知,但不知怎地,今日见了,又觉得也就那样。唯一记得的,倒是不少的日日夜夜在书房读书的日子。”
这大概对于程晏而言,是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了。
妙娘笑道:“我今儿迎来送往都已经受不了了,更何况是你,不知道应酬多少人,肯定也会疲惫不堪,但不管如何,在及冠这一年,能够中状元,在我看来非常了不起,我也替你骄傲。”
程晏释然:“只要妙娘能够为我高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知道在他入仕后,父亲程添就会上奏本辞官,本来程添前两年就已经萌生退意,若非是因为儿子,也不会再坚持两年。
有长辈在的时候,固然很多时候他们做不了主,但长辈也是为他们遮挡风雨。
人家说动静相宜,在极热闹之处,随着程添辞官,程晏被选入翰林院做编修,三房的老爷也随兄一道辞官,程家大宅出售,又恢复了平静。
是日,妙娘正要搬家,程家以前住的这个宅子实在是太大了,程清曾经说过,等弟弟们辞官后,就卖掉宅子,回乡买些永业田,供后世子孙读书用。
这正是程家人的高明之处,程家未必代代兴盛,但只要有子孙读书,青云直上卷土重来就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