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程晏左右看了一眼,叶衍连忙打发掉下人,这时程晏才提起刘家的事情:“这刘叔同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听闻他现在被关到你们刑部了。”
一听说是刘家的事情,叶衍好心对程晏道:“云浮,我知道你一贯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但此事非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明着是咱们刑部在管,其实是锦衣卫从中调查。”
“原来如此。”
程晏很是失落,倒是叶衍敬佩其为人,知晓程晏是最好打抱不平的,更何况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不免道:“这样吧,若是日后转交到我们刑部,某一定替你周旋。”
“如此就先谢过你了。”程晏策马而去,再去找下一个更能说的上话的人。
……
甘于冒着权威替刘家说话的人不多,他们最多也是去信让主要抄家之人不要真的闹的太过,林寒哲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十分愤怒。
大临就是被这些人亡了。
尽管他现在很得天子看重,不日也许很可能入内阁,但看刘家今日之态势,只要触动权臣利益,那么就很有可能被抄家灭族,即便为阁相,也不过是提线木偶,转达皇帝之意见罢了,于国于民,没有任何作为?
他想起历史上程晏崭露头角之时,正是因为不畏惧生死,在刘家一事上力诤,从而博得了无限的声望。
他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94章 前后不一
这一夜很多人都难免,连程添都是如此,罗氏睡了一觉起来发现程添坐在桌前饮茶,倒是立马从床上下来道:“老爷这是怎么了?睡不着吗?”
程添见罗氏身上只着寝衣,内疚道:“是我不好,吵醒你了,我无事。这么多年了,没几天睡安稳觉。”
以前程添办公事时时常睡到书房,他年纪大了,对男女之事上并不热衷,年轻的姨娘都放了出去,年纪大的荣养罢了,他致仕后,一直和罗氏起居都在一处。
罗氏摇头:“你没有吵到我,这人啊,年纪大了,半夜就容易惊醒。老爷是因为何事睡不着?可是刘家的事情?”
他们程家和刘家关系其实还算不错,程清奉行太平宰相那一套,对刘家一向多有容忍,以彰显自己宽宏大量,程添则是非常欣赏刘大人有脊梁,有意替他周转,但现在程清程添都退下,就无人可保他了。
“刘家是求仁得仁,只是皇上也太狠了些,我已经去信给昔日相熟的宫中大铛,哎,原本此人是准备给晏哥儿日后用的,现在先给刘家用了,但即便如此,刘大人清名也会尽损。”
罗氏看向程添:“那晏哥儿不会有事吧?方才儿媳妇派人来说今晚晏哥儿不回来了。”
“不会有事的,若是以前我不好说,但是现在他有妻有子,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的。”程添抚须并不担忧。
别看平日罗氏和程晏相处的时间更多,但是论了解程度,程添认为自己还是很了解程晏的,程晏在成婚前就像一匹孤狼,什么都不怕,凭着孤勇,为人容易走偏锋,现在却不是这样了,顾氏尽管是寒门出身,却救过他数次,平日夫妻感情甚笃,甚至已经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再要程晏如此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此程添一点都不担心程晏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
况且,他现在只是个从六品的修撰,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无济于事,不仅如此,还会反而坑了自己。
但是对于他能连夜去救刘叔同,程添还是给予好评的,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总比程晷强。
你连一起长大的发小出事了都无济于事,那谁还会对你一片真心,以后你的同年下属,人人都不会对你真心。
妙娘这一夜也是难眠,她当然知道程晏是什么人,他是个对人好,就是真心对人好,用真心去结交旁人。
就像他想自己对他死心塌地,就驱逐通房,知道自己年纪小不圆房,不管他怎么样,都绝不越雷池半步,二人基本都没有红过脸,就连生儿子时,他都能毫不犹豫的保下自己。
如此之人,他若是真的豁出去了,自己怕也是拦了拦不住。
但程晏并非真莽撞之人,她相信他肯定会处理好的,故而有些担心,但是又很相信程晏。
可隔壁聂六娘却和林寒哲闹开了,她们夫妻平日最是要好,林寒哲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没那种娶几个老婆的陋习,和聂六娘很平等,况且她也很有见识,二人多是有商有量的,但是这次林寒哲的奏折,却让聂六娘觉得非常不妥。
她摆手道:“郎君,并非是我阻拦你,其实我们都知道刘大人是一位忠诚,但错就错在他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这天下不是他的天下,他自持权柄得罪权贵,平日行事也不约束,皇上早就不容于他了。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刘大人以前还是齐王党,一直支持齐王的,若非是先前有人护着他,他早就该下野了。”
说到根本,就是刘三辅太把自己当回事情了,因为抑制兼并土地,已经得罪了京中所有的权贵,还和皇上关系也非常差,数次上疏力谏皇上,还说皇上刻薄寡恩,偏生他自家也不算是持身太正,为这样的人得罪皇帝,太不明智了。
林寒哲却道:“刘大人不畏惧强权,一片丹心,现在却落得这个下场,日后还有谁敢提变法改革?我和刘大人相交并不深,他平素最是目下无尘,但是他之丹心,日月可鉴。”
也就是说林寒哲是准备一定要上奏折的,意志之坚定让聂六娘没办法理解。
其实说到最后,林寒哲已经抛开程晏了,尽管他知道程晏是因为这次声名鹊起,固然被贬谪数年,但是之后起复就是不得了了。
那么他是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至少他应该做点什么的。
聂六娘却道:“龙之逆鳞,岂可是你能触及的?”
她始终觉得林寒哲头脑太发热了,其实以林寒哲的才学,现在已经是侍讲的,日后往上升,实在是不在话下,何必出这个头呢。
他要变法改革都成,那也是有权柄再说这话啊。
林寒哲和聂六娘不欢而散,但聂六娘再生气也不会真的让林寒哲于前途不顾,因此连夜把此事告知他爹了。
林寒哲觉得十分生气,是日,一大早就进宫叩阙。
舆论一片哗然,前途大好的林寒哲居然敢冒死为刘三辅说话。
妙娘还是从程晏嘴里知道的这个消息,程晏感叹:“他这也何必呢?这不是卖沽直名吗?其实,若非是真的想博出位的,还真不必如此。”
妙娘笑道:“我还以为叩阙的人会是你呢。”
程晏摇头:“若是我孤身一人,群狼环伺还能试试,但也要上下打点好,不能真的出事。但现在我有你和倦哥儿,我怎么可能如此?况且我只是个修撰,想要一战成名,怕是还得受皮肉之苦,那又何必呢?”
“但林侍讲此作为也无错,他既然上疏,肯定也是考虑好了的。”妙娘看过《科举送我上青天》这本书,这林寒哲确实是抱着救国思想的,他当时的内心独白就是若是他不做些什么,那么天下谁还敢变法?每个人看到刘三辅的下场都无动于衷,那么这个朝廷就走向灭亡不远了。
难得妙娘为林寒哲说话,程晏听了,倒是摆手道:“我看他不是这样的人,上一次长宁大长公主在江南鱼肉百姓,强占百姓耕田,甚至还掠夺貌美男童做娈童,皇帝疼这位助他上位的姐姐,连赈济百姓的银两都安抚她。好几个御史和六部给事中纷纷上疏,还有大嫂的爹韩次辅也上疏力谏,这事儿他可是纹风不动,还劝聂家人不要轻举妄动,保全性命呢。”
一个人前后行事不一,只能说明他是趋利避害之人,也许他预判在刘三辅事情上能获利更多,并非是真的介直之臣。
妙娘讶异,已经听懂了程晏的话,她知晓在书上林寒哲确实因为此时声名大噪。
但又听程晏笑道:“但他打错了算盘,我昨日已经去了五房找温叔说过此事,温叔今早已经进宫保证替我劝说皇上。你想若是皇上本决意饶过刘家后人,他再叩阙,岂不是陷皇上于不义?”
“原来如此。”妙娘松了一口气,她又笑道:“温叔肯帮这个忙,实在是太好了。”
程晏看着妙娘道:“这也多亏了你,出了那个主意,保下昀大哥一命啊。若非是你,我也不好拿这个让温叔帮忙。”
妙娘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想到她这个小蝴蝶,扇动了事情的发展。
第95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林寒哲的叩阙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说他实在是忧国忧民的好官,忠介之臣,能够放弃现在已经有的待遇,能站出来替刘三辅打击豪强很不容易。但是大部分人都觉得他莫名其妙,因为皇上已经格外开恩,放刘三辅的儿子们回乡,守制之后,依旧可以正常做官,这个时候你林寒哲还跳出来踩着皇上博取名声,不是找死吗?
若非是林寒哲拜了几位好老师,恐怕剥去功名都是可能的,况且朝廷一般不杀谏臣,林寒哲被贬官至偏远县地做县令。
隔壁已经是一片哭声,林寒哲本人还被仗则二十,被抬着回来的。
聂家却是不许女儿跟随他去外任,这点也是让妙娘和程晏唏嘘不已,程晏还好,他生于权贵之家,早就看透这些,大家族无情最多,有情有义的人是稀世珍品。
他不免对妙娘道:“聂家选林寒哲就是看中他的才学和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的前程,但他这般冒进,聂家肯定不喜,况且,我知道辽阳之地,连年战争,怕是生还机会也无,这聂家女儿跟着去了,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该如何是好?”
但程晏不免又道:“话虽如此,但平心而论,林寒哲也非一般人,他若是越挫越勇,那再度回来之时,聂家又如何自处呢?”
妙娘就不赞同道:“当初林寒哲也并非想和聂家结亲,是聂家三番五次招揽,现在人家前途受贬,他们就作两手打算,这样算什么。若是我,肯定是夫唱妇随。”
虽然平时妙娘很少会对别人的事情发表意见,但是对这种太过于趋利避害之人,还是有些觉得不舒服。
她拉着程晏的手道:“其实你那天出去的时候,我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比如你被打了,我去宫门口接你,那我也一定要说晏郎做的无愧于心,或者晏郎日后真的被贬官了,我也肯定会赞同你的。”
从小到大,程晏觉得都没有人给他如此强的后盾,没有人会告诉他,他真的不好了,谁会陪着他?
现在这个人有了。
他的那些担心都没了。
知道很多人和他往来都是看重他程晏的身份和外在,所以他不遗余力保持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是不希望别人抛弃他,现在得了妙娘这句话,他的感动无以复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妙娘,我哪里值得这般。”虽然心中已经是感动的无以复加,但嘴上还谦虚几句,就巴不得妙娘多说几句好话。
哪里知道妙娘却不肯再说,只道:“日后你就明白了。”
在妙娘看来,她现在用嘴说当然别人不信,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后他就知道了。
二人正含情脉脉时,却说五娘夫婿曹澄到了。
妙娘看着程晏道:“怕是为了林寒哲的事情来的。”
这曹澄还是真的为了林寒哲的事情来的,但也并非是因为求官,而是恳求程晏道:“我听说岳家二伯在辽东做巡抚,哎,这林兄此去辽阳,兵荒马乱的,若是能求顾巡抚照看一二就好了。”
程晏和曹澄的关系不远不近,以前程晏在国子监时和诸有才之士都有过往来,但曹澄一直和林寒哲走的近,林寒哲和楚达因为妙娘的事情让程晏受到颇多流言蜚语,后来程晏成婚,索性就搬出太学了。
没想到曹澄是第一个愿意为林寒哲奔走的,这对于程晏来说不是难事,辽东巡抚顾清沅是他岳父,此人不图名利,也是干臣。
但程晏为何要帮这个忙呢?
以往聂家和京中诸人,没少拿林寒哲踩他的,现在林寒哲倒霉,他应该高兴才对。
程晏甚至偶尔都被他们逼迫的喘不过气来,故而只能埋守故纸堆。他不是圣人,还没做到宽宏大量。
程晏不说话,曹澄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其实此事他早和自己岳父说过,顾清茂为人却最是油滑,知道林寒哲此时落难,哪里还肯在哥哥面前替他说好话。到时候顾清沅因为此子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了,那他岂不是背负着陷害亲兄的罪名。
虽说顾清茂有些怪罪当年顾清沅不替他在程添面前多美言几句,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兄长真的有事。
在仕途上,顾清沅有个身为二品大员的亲哥哥,还令他在京中面上有光,如此,何必为了个外人,让自己兄长的前途受影响。
因此在女婿曹澄恳求之下,顾清茂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中却是分毫不动。
曹澄也知道这个道理,故而跑来求程晏,他知道程晏为人,最是急公近义,听闻这次刘叔同几位都是他找到程温的关系,才劝动陛下回心转意的。
这次曹澄也是实在无人可找,他只是个庶吉士,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就是顾家,以往他和林寒哲交好,同聂家也有所往来,但是聂家对此事很是避讳,甚至都不让林夫人跟随林寒哲去辽阳。
可现在见程晏也不说话,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恳求:“云浮,我知道朝中诸人都不愿意沾染此事,但是林兄毕竟是我们的同年,他也是一片丹心,请……”
他话还未说出口,只听程晏道:“不若让我夫人出来看如何裁夺,倒不是我不应承,曹兄也知道,当年之事,我夫人名声受累良多,若非是我们俩家都和睦,恐怕难有今日。”
当初若是他之前没有见过妙娘一面,没有对她心生好感,那么林寒哲和楚达的言论完全可以让他退亲,他坚持要退,家人也拿他没办法,又有妙娘那等名声,最痛苦的大概就是妙娘了。
而这一切说起来是那些冒充顾家的人和林家定亲有错,但林寒哲自己从不上门求证,反而说的沸沸扬扬的,岂不是败坏人家女子名节。
到后来,连他都因为此事成了横刀夺爱之人。
那还多亏了妙娘和他都是心志坚韧之人,此事他作为男子还好说,但是妙娘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现在林寒哲的事情居然还敢求他,让人家照拂林寒哲,这话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曹澄一听说让妙娘出来,立马就拔腿而走,大概也是知道此事不妥。
程晏遂回去告知妙娘,妙娘笑道:“晏郎你真是促狭。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你替我出头,我很高兴,但是若林寒哲真是个能臣,是你要拉拢的人,那么你也不必顾忌我,反正日后晏郎出头了,我也跟着享福。”
“好,我明白了。”程晏也是一笑。
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