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你朝堂上的事儿我不太懂,但我只知道一条,若不能直道而行,但须慎独。”
何为慎独?程晏恐怕比妙娘还清楚,慎独一词出自语出《中庸》:“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个意思就是即便无人监督,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应该保持一致。
这就是表里如一的意思。
不要以为这是迂腐,这世上许多事情就出在表里不一上,须知纸包不住火。
程晏自以为自己做的隐秘,但其实六娘她们都知道了,谁不是藏着这份心思,这个时候都凑上去,日后让皇上知道未必是好事。
须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永嘉帝就是再宠嫡子,也不可能乐见自己还没上位呢,就有人巴结太子。
程晏听了颇以为然,也释然了:“好,我知道了,妙娘真是一言点醒梦中人。恐怕,你前天故意生气答应我,也是为了不让我轻举妄动的吧。”
妙娘赧然:“有些关系不必用在这上头。”
她知道程晏在宫内有相熟的大铛,但涉及储君,并不是开玩笑的,她不愿意程晏冒险,现在还真没到冒险的时候。
程晏心道,真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
他本以为像妙娘这样的宅斗菜鸟,连六娘这样有企图的人都发现不了,他觉得妙娘很单纯,自己要保护人家。
可仔细想来,自己是插了人在三房的暗钉子才知道,可妙娘一个新妇,也不管家,如何能管到三房去,但即便如此,她们乐安居当初都是针扎不进,油泼不尽,足以见她的防范意识多强了。
所以,傻人有傻福啊。
有福气的老婆说的话,程晏还是要听的。
妙娘便开始做起了风筝,为倦哥儿做的风筝还特地让倦哥儿自己来画,虽然别别扭扭的,但经过妙娘再改一个,一个七星瓢虫风筝。
这小人儿最近来寺里见了好几个七星瓢虫,妙娘的图册里当然有,还教他画过。
“爹爹,我们要写点什么呢?”妙娘看着程晏,有心逗他。
程晏手一抖,爹爹,她喊自己爹爹,罪过罪过,佛门净地啊。
“我来写吧。”程晏期期艾艾的。
……
就在一家三口都在做风筝的时候,不少住在寺里的夫人们开始收买起皇后身边伺候的大铛了,六娘则收买了几个沙弥。
这庙里的和尚也不是人人都清心寡欲的,六娘虽然是官家女,但不认得什么公公,只好另辟蹊径。
当然,那些收了钱的人,大多不是近身伺候的,消息也是乱放。
所以,她们这些人有的往西边炖点,有的往东边角门守着,晚上腿被蚊子咬的跟什么似的,还要苦苦撑着。
六娘挺着肚子也是一大早等的肚子里孩子被踹了好几脚,好不容易歇息一会儿,又要打起精神大着肚子过去。
妙娘却是等太阳出来,才对程晏道:“走咯,带我们倦哥儿去放风筝吧。”
这是倦哥儿第一次放风筝,妙娘和他的小手一起拿着线,往后退着。
“高点,再高点。”程晏指挥。
在东苑住着的谢皇后此时已经和儿子用完早膳,宫中的人都习惯早起,谢皇后用帕子擦完嘴,才对儿子道:“今日有宏明大师过来,皇儿同我见见这位得道高僧。”
“是,儿子知道了。”
之后,孙进保走了进来,他是谢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坤宁宫的大管事公公,很有些体面,但在谢皇后面前依旧身段放的很低。
“老奴已经准备好銮驾了。”
“銮驾就不必了,我知道近日这里住着不少香客,万一惊到别人就不好了,这也不是我此行的目的。”
“是。”孙进保不敢再劝。
谢皇后笑道:“我听说咱们住的东苑附近蚊子挺多,不少人被咬啊?”
孙进保躬身道:“娘娘天威,那些蚊子只敢在外面飞,哪里敢闯进来。”他知道娘娘的意思是让他敲打一二,只是宫里人说话从来不说透。
该死,下面这些人收点贿赂没什么,但是影响到娘娘就别想有好果子吃,他得看看是哪些人收了钱。
谢皇后带着小皇子着素衣出去,后面就跟了俩个丫头,小皇子一出来就看树上挂着一个七星瓢虫的风筝,他目光不由得往树上飘去。
“这是什么?”
谢皇后怜爱的看着儿子,让人取了下来,这应该是个去百病的风筝,上面有稚嫩的画工,但是被大人又描绘了一番,还有几个别别扭扭的大字,【大老虎程蓼蓼的风筝,谁捡了谁长命百岁。】
下面则是娟秀的字体,写着去百病的歌谣,还有男子飘逸的笔写着,祈愿吾儿程倦去除百病,平平安安。
就在谢皇后一行捡到风筝时,妙娘和程晏已经在回程中了,因为儿子闹着要吃红烧肉。隐隐约约,妙娘听到有人说庙里有个孕妇晕了过去,不是太好,她也没有太在意。
第107章 后来居上
佛诞日过后,万众期待册立太子一事,不曾想,皇帝却道元子年纪太小,须等日后出阁之后行册立一事。
程晏听了很是后怕,他对妙娘道;“还好你提醒了我。我本以为皇子在国本一事上,是因为想立嫡子,所以一直不立长子,现在一切水到渠成,没曾想皇上现在根本不想立太子。”
倒是他自己确实急功近利了。
妙娘笑道:“你看看你,说什么呢,咱们俩可是一家人啊。”
程晏呼出了一口气:“是啊,一家人。他们都盼着我快些平步青云,唯独有你只盼我平安。”
妙娘狡黠道:“我当然希望你平安,但也知道你的性格,自古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所以我还是盼着你能官运亨通。”
“那就承你吉言了。”程晏暗自下了决心。
最后一波秋老虎过去的时候,五娘诞下千金,母子均安,洗三这天妙娘带了贺礼过去,曹家此时正热闹着,三娘在一旁抱着,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妙娘,你看这孩子多好看啊。”
妙娘还没说话,就听五娘在床上道:“脸上皱巴巴的,今儿倒是白点儿了。”
这话说的没由来,但大家都知道,她这是在埋怨自己没生儿子,所以对女儿淡了些。但三娘却很喜欢,抱着爱不释手,她家中有几个庶子庶女,却只有怀里这个和她有血脉相连的感觉,一见到就喜欢上了。
也因此,三娘抱着孩子逗道:“我们小淑君多美啊,是不是?以后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五娘叹了口气:“这次我可是受了大罪了。”
小范氏清咳了一声:“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呀,好好的养好身子趁热打铁,你年纪可不小了啊。”
别看五娘成婚没多久,但是年纪可不算小了。
为娘的小范氏看了妙娘一眼,情知这女人啊,头胎是儿子,第二胎就能多缓缓,可头胎是女儿,就不能闲着了。
五娘点头,深以为然。
这其中六娘没来,听妙娘问起六娘,三娘叹道:“哎呀,你不知道啊,六娘动了胎气,还好吃了几剂保胎药才无事,但人是受罪的很。她也真是的,就听人家说了一句佛诞日拜佛能保佑全家,还真的虔诚的上去。”
以前妙娘肯定听了这话会觉得六娘多好,现在她却不这么想了,这六娘分明是为了见谢皇后去的,挺着大肚子也要去,出事了,这什么佛诞日都是幌子罢了。
可反驳她是必不会反驳的,一来三娘和六娘是亲姐妹利益一致,自己何必枉作小人,二来,六娘做事基本让人难抓到把柄。
她又不是判案的青天老爷,何必在亲戚之间如此呢。
洗三宴办完,妙娘就提前回去了,她和五娘关系一般,就是面上情,多坐无益。
她这一走,小范氏母女几个说话也自在些,小范氏就对五娘道:“你看你七妹妹,她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反正生下倦哥儿,都三年了也没再怀,但她家里人也不会说她,因为她已经生了儿子了。”
三娘怕妹妹不高兴,忙道:“娘,您还别说,妹夫还是很喜欢淑君的。这先开花后结果,总得把身子骨养好了才能生啊。”
三娘自己是放弃生育了,那些苦汁子喝的她实在是痛苦不堪,再喝下去怕是迟早没命。
可见妇人要生孩子不容易,生下来也不容易,并非是别人嘴里那么轻松的事情。
小范氏瞥了长女一眼,叹了一声:“若不趁热打铁,时日久了,怕五娘在婆婆面前不好自处啊。”
这做婆婆的有几个能容忍儿媳妇一直不生儿子。
这是经验之谈,五娘是很听小范氏的话,但想起六娘,她又颇幸灾乐祸,“不管如何我总比六娘好。”
她还是那个性子,不管怎么改,都改不了。
小范氏说了她几句,方道:“六娘那一胎现在也稳的很了,我倒是盼着她能生个儿子,这样我们家和王家的关系也就更紧密了。”
要小范氏说为何聂家和她们渐行渐远,还不是因为三娘不能生,但是长女已经命够苦了,埋怨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若是妙娘听到这些话,恐怕会庆幸自己早早的逃离出来了,她甚至对左右伺候的人道:“倦哥儿马上要开蒙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还得我陪着。”
彩云劝道:“二奶奶,现在小少爷也大了,您现在身子骨养的也挺好的了,要不要再生个小少爷。”
“不,现在别说这个。”妙娘虽然会根据实际情况改变自己的处境,但是她不是那种完全盲从之人。
古代夫妻之间一般不避孕,所以生的多,她们家还幸亏程晏时常忙,偶尔行周公之礼也是会用到羊肠,但即便如此都怕擦枪走火。
这多子多福的背后还不是累的女人。
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倦哥儿一个带好。即便是大户人家有乳母丫头婆子照料,但是亲爹娘亲自教导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她的学识和程晏的学识绝对比大人强,且她们夫妻和睦,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也会更轻松。
尤其是倦哥儿马上就要开蒙了,从一个小孩子逐渐往大孩子方面靠拢,从以前自由散漫到要讲规矩,这些是孩子的蜕变,蜕变的过程是很痛苦的。
如果过不去的孩子,可能畏惧学习,但是过去了的,就能培养好的习惯,对日后学业就很大的进步了。
在古代,要想跨越阶级,最好的办法就是读书。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她有倦哥儿的事情,还得照料程晏管家,实在是不想现下再生一个了。
劝生的时候,大家都会劝,孩子真的生下来,最累的还不是自己。
待到天气变冷时,六娘顺利诞下一个儿子,同时王敏行在三辅秦劭的大力栽培下,跳了两级,荣升户部郎中。
这是正五品的京官,王家还真是双喜临门。
上门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六娘看着旁边酣睡的儿子,却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她抬头看看丫鬟道:“我让你们去送些馒头给城外的贫民和流民,你们送了么?”
“回夫人的话,我们都送了。您就放心吧,而且也没有说过是您送给他们的。”
“这就好,这就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之所以送给他们,并非是为了什么好名声,不过是因为我过的比他们好些,故而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若有一日,我自身都难保了,当然就帮不到他们了。”
丫鬟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听六娘这般,不禁道:“奴婢常听说程状元的夫人赈粥,闹的全城都知道,大多都是为了名声,夫人却从不为自己的名声。”
无论是送布料还是送药材还是送吃食,她家夫人从来都是默默的。
六娘摇头:“你是丫头,怎么能妄议主子,这话若是再让我听到,定要治你。”
“是,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丫头吓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