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突然很好奇,霍平枭到底同她说了些什么。
莫不是在同阮氏悄悄地指摘她的琴技?
这一走了神,魏菀弹琴的指法不由开始变得错乱起来,就连不善琴曲的阮安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嗙——”一声。
琴弦猝断,魏菀低呼一声,纤白的食指忽地蔓上了痛意,她垂首一看,却见自己的手指竟然被断弦崩得出血了。
魏玉神色微变,赶忙命下人为魏菀处理伤口。
此时此刻,魏玉的心中存了些懊悔,没成想他对霍平枭谦称了一句献丑,他的这个女儿还真在人家的面前出了丑。
夜色渐黯,从益州牧的府上参完晚宴后。
阮安先于霍平枭乘上了车马,却发现车厢内并无霍羲的身影。
等霍平枭掀开车帷,钻进里面,坐在她身侧后。
阮安小声问道:“羲儿呢?”
霍平枭的眉宇透着股慵懒的松散劲儿,待将姑娘纤柔的小手攥进掌中细细地把玩了番后,方才淡声回道:“我让人提前将他送回去了。”
“你怎么不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啊?”
霍平枭瞥首,看了眼一脸费解的小妻子,无奈地低问:“想跟你单独多相处会儿,不行啊?”
说着,他亦轻轻地捏了下姑娘的手,摸上去的触感依旧软软的,就跟没长骨头似的。
阮安摇了摇首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嘴:“你觉得,适才那魏家小姐的琴技如何?”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霍平枭却似是听出了里面掩藏的酸劲儿,待看向阮安,见她明澈的杏眼微带躲闪。
他轻哂一声,突然低俯身体,欺近她柔嫩的面颊,盯着她的眼睛问:“吃味了?”
阮安眨了眨眼,软声反驳道:“没有……”
“没听。”
男人的语气颇显生冷,斩钉截铁地撂下了一句话:“老子欣赏不来。”
阮安难以置信地阔了阔眼眸,她没带霍羲去长安时,就曾听闻过这位魏家小姐的才情。
这魏家小姐如此好风雅之事,同霍平枭这种性情的人,怕是说不到一处去。
对着他弹广陵散,也就跟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白白瞎了那魏家姑娘的好风情。
她讷讷地回了一句:“其实…我也听不太懂。”
霍平枭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实则,他倒也不是那般粗鄙的人,霍家毕竟是勋爵世家,他自幼也曾被霍阆按文官路径培养过,见识过琴技高超的乐师。
再者,手底下的暗桩清玄,就极擅琴技。
霍阆年轻时,偶尔也会独自抚琴。
霍平枭识得出琴曲的好坏,却不知为何,独独对魏菀身上的那股造作劲儿,感到一种莫名的深深厌恶。
想起适才宴上,魏菀的那副做作嘴脸,霍平枭低嗤一声,又懒懒地说了句:“魏氏女身上的那股劲儿矫情的很,老子看着她就心烦。”
阮安在益州的新府熟悉了一段时日后,准备去当地的市集逛一逛,在她的眼里,还是剑南的蜀药最好,便想在这里再掏弄些上品的药材。
因着过不了多久,逻国和骊国就要开战,阮安不欲在这时开药堂或是药圃,她一直都想随着霍平枭出征,入大营,当军医,这般便能接触到许多伤患,也能将孙也寄给她的册子应用上,挽救许多伤患的性命。
可军营不许女眷进的这条禁令,可是身为主帅的霍平枭亲自下的,总不好因她而破戒。
阮安寻了个食肆,同摊主要了碗牛肉粿条,让他在碗里多加些辣子。
而今无论去哪儿,阮安的身后总有许多侍从跟着,是以她不再扮老,只依着霍平枭的建议,在发上戴了个幂篱,用浅白色的面纱遮掩着脸庞。
摊主将热腾腾的牛肉粿条端到案上后,阮安刚要持筷去用,忽地听闻不远处,传来了两个男子争吵的声音——
“你运来的这头牛,又老又瘦,在半道就死了,肉一定又硬又柴,买回去也没法卖给各大酒楼,也就身上的牛皮值些钱,还不卖的便宜点儿?”
“不能再便宜了,你说的这价,都不够我从村里进城来回的路费。”
“反正我就出一两银子,你若是不同意,我就不买了。”
“这……”
阮安听见这两个男子的对话后,将手中的筷箸撂在碗沿,只身往那头死掉的老牛方向走去。
村民装扮的男子模样憨厚,看向眼前这位头戴幂篱的年轻女子,问道:“姑娘,你对这头牛感兴趣吗?”
阮安身侧的便衣暗卫悄悄地护在了她的身侧,心中也都对阮安的举动颇为好奇。
夫人不是要来市集上买药材吗?怎么突然对一头死掉的牲畜产生兴趣了?
阮安用小手摁了摁那硬邦邦的老牛腹部,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朝着那村民比了个数:“我出十两银子,买下你这头死牛。”
村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时间竟忘了,该回复她什么。
另侧的买主则啧了一声,劝阻阮安道;“我说这位姑娘,你就是再有钱,也不该这么个花法。这头老牛最多也就值个二两银子,你给他十两,这不是将钱打水漂吗?”
阮安却用温朗的杏眼看向那村民,又问了遍:“那你到底卖还是不卖?”
村民连连点头,赶忙回道:“卖,当然卖!姑娘,咱可说好了,你这十两银子花出去后,可就不能反悔了。”
“我不反悔,你将它卖给我吧。”
说完,阮安即刻命身侧的便装侍从,给那村民付了十两银子。
村民笑意盈盈地将那沉甸甸的银子接过,暗觉有了这十两银子,他儿子今年娶媳妇的钱就够了,还能再买几头牲口放在圈里养。
另个买主只当阮安这姑娘脑子有点问题,他无奈地摇了摇首,叹了口气后,离开了这处。
村民见他走后,问道:“姑娘,那这牛,我帮您运到哪儿去。”
“不用帮我运它,你帮我将它的肚子用刨开便好。”
村民觉得这姑娘有些怪怪的,可她到底是给了他十两银子的买客,还是依着阮安的言语,将那牛腹用刀刨开,黯红色的鲜血随之流出,散着淡淡的腥臭味儿。
阮安颦着眉目,又让那村民用手往那牛的腹里掏了掏。
村民此前宰杀牲口惯了,做起这种事来也很熟稔,并不显掏牛腹这种事恶心。
在阮安的指导下,他很快从牛腹里掏出了一个西瓜般大小的褐色球状固体,村民刚要将它撇到地上。
阮安即刻制止了他的行径,隔着面纱,都能觉出她眼里的兴奋来。
“别扔,我要的就是这个。”
村民费解地看了看那一大团褐色的玩意儿,暗觉这姑娘怕是真的疯了,再度看向阮安的眼神,也透了些同情。
挺好的一姑娘,脑子怎么就坏掉了呢。
阮安却命身后的侍从,将那西瓜大的褐色固体用布帛包了起来。
其实她在买下这头牛之前,也不确定他的肚子里会不会有牛黄这种极其昂贵的药材,却没成想,许是因为这头牛上了年岁,肚子里竟然生出了这么大的一坨牛黄。
她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牛黄!
牛黄并非是植物药,她在长安时也并未将它采买多少。
阮安买下这头牛,用了十两银子,可实际上这坨牛黄按照市价来算,可是要值千两白银的。
这次,她可真是不虚此行。
村民乐呵呵地拿钱走了后,阮安想起眼下已近冬日,蜀地的药市早就不开了。
她得尽快想办法采买一批上好的朱砂和雄黄,这般便能制成那救命的灵药——安宫牛黄丸。
朱砂和雄黄这两种矿物也不怕放,且她前世在后宫时,还听李淑颖同太子说起过,那逻国的皇长子苍琰,每年都会来到剑南采买大批量的朱砂和雄黄,好能绘出巨幅的唐卡。
苍琰是皇子,逻国这个国家也不是小国,比北边的溟国和竭国大多了。
他可不缺银子,等他来蜀地后,如果她能敲他一笔,那就好了。
第84章 投壶
日影潼潼, 临近傍晚,益州的这处集市愈发熙攘热闹。
因着觅得了那坨价值千金的巨大牛黄,阮安的心情在回府的这一路都极好, 未料刚一进了坊式大门, 就正好撞见了一个禀话的小厮。
阮安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魏家递来的请帖。
魏菀比李淑颖还要讲究风雅,在长安时,李淑颖递给各个世家的帖子都是用昂贵的娆花纸做的。
而魏菀请帖的材质,竟是昂贵的蜀绣, 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丹桂, 很合眼下秋日金风玉露的好光景, 阮安将它打开后,雅淡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
魏府广邀益州的世家贵女品蟹, 顺道还要在府上置一场投壶宴, 时间则定在三日之后。
投壶是上古流传至今的射礼,在士大夫间很是盛行。
还在长安时, 阮安也见过有贵女们在宴上玩过投壶,但她却没怎么对这事上过心, 更没去凑过热闹。
她并不会投壶,却不好将魏家的这场宴事推掉。
阮安随着霍平枭到了剑南后, 便不能再像在长安那般在各个世家的宴事上糊弄其事, 身为他的正妻夫人, 她必然要在这种场合上拔得头筹,如此才更有利于霍平枭稳固在剑南的地位,她若是乘了下风, 便也意味着会折损霍平枭的颜面。
而今她和霍平枭, 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但眼下留给她的期限只剩下了三日, 这时间哪儿够用啊?
阮安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甫一进了轩室,便见霍平枭恰好也在。
白薇端来了三个铜制的贯耳瓶,侯在一侧的泽兰托举着漆盘,上面摆着数枚羽矢。
见此,阮安惊奇道:“侯爷怎么知道,魏府的宴上会有投壶赛的?”
“什么投壶赛?”
霍平枭说着,顺势用长手从托盘里持起一枚羽矢,男人身上的那袭黯色章服剪裁考究,腰间的狼豕亦在照进来的熹影下泛着薄寒的泠光。
他的神态固然带着漫不经心的松散,可举手投足间,却浸着王侯的矜贵之气。
阮安不禁暗觉,他到底是出身于王侯世家,又怎会不通这些风雅之事,只是霍平枭将心思都放在边防和军务上了。
“上次说要教你抛针,入蜀后一直没能腾出空当,今儿个正好有时间,先教教你投壶,好先练练准头。”
阮安颔了颔首,在茯苓的帮助下,将幂篱摘下,露出了那张巴掌般大小的柔润小脸儿,往泽兰的方向径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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