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后头王尚书把贡士分成二十人一组,从上午一直考校到下午晌,才算结束了这场复试。
最后在众人出宫之前,王尚书等一众礼部官员又另外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教授他们礼仪上头的东西。
天擦黑的时候,宫中下钥之前,一众贡士又沿原路出了皇宫。
等离开了皇宫所在的朱雀大街,静默无声的队伍才重新有了人声。
不过众人都精神高度集中了一整日,在宫中又没吃上饭菜,只得了一顿馒头和汤羹,所以大家也都什么攀谈的心思,只有相熟的贡士们或结伴同行,或打过招呼各自归家。
而穆二胖他们也不约而同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崔斐先开口道:“今天咱们回答的最早,后头我也没闲着,把同届的贡士的答案都听了一耳朵,也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作答特别离谱和过不去‘身’那一关的,后头殿试,应就是原班人马了。”
这结果并不出奇,因为但凡身子有些不便的,不似卫奚那般走运,药物备的齐全,又有强大的意志力,都已经在‘厕妖风波’中发挥失常了。
而会试取的人数比上一科足足少了将近百人,则也证明庞次辅这主考官是个宁缺毋滥的,并没有因为这届举子发挥失常的多,就胡乱选人滥竽充数。
人数已经比往年少这样多的情况,王尚书等一众礼部官员,也不会再轻易把人刷走。
说着话,翠微的众人就回到了书院,休息一夜之后,第二日还是照常温书。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殿试正日当天,他们天不亮就起身了。
这次进宫可是要面圣的,因此沈翠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崭新的袍子。
因为即将有大批购物点到账,通关也近在眼前,所以沈翠没有再吝惜购物点,都是直接从系统商城选购后,她自己脑内设计的。
样式就是最简洁的直缀,然后胸口和袖口绣上代表翠微书院的兰花。
少年们换上之后,个个都显得意气风发,气宇轩航。
沈翠一一看过,最后站到穆二胖跟前。
不知不觉,她穿越过来已经有六个年头了,而自家胖儿子也从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小胖墩,变成了满腹经纶、一表人才的少年郎。
只差临门一脚了,沈翠感慨万千,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给他捋了捋衣服上细微的褶皱。
殿试同样是上午开始,考到下午就得交卷。中间可以停下休息,也会提供一顿简单的饭食。
另外中间也没规定不能上茅厕,但皇宫这样的地方,出入都得有宫人带着,且皇帝也会在场——他虽不会守在那里一整日,也会去别的殿休息吃饭或者忙些别的事儿,但总归圣驾就在那儿。
再没眼力见儿的人都不会在这中途频繁出恭,而是宁愿憋住一整日。
因此这次开考之前,沈翠还是在系统里头买了降低排泄欲望的药给他们吃。
他们更是自打前一夜都没怎么喝水了。
这日起身穿戴整齐之后,众人都有些口干,但也只敢稍微喝点温水润润嘴,吃了点干粮就一道离开了书院。
殿试再进宫,流程上比前头的复试也稍微复杂了一些,不止要搜身,还要进行点历经点名、散卷、赞律、行礼等种种仪式礼节。
这次搜身同样不需脱得精光,但若是被发现有夹带,那是可以直接被推出去杖毙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殿试只要不是出现巨大的纰漏,最差也是个同进士出身,所以没人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弄鬼。
一系列的流程走完,贡士被分成两队,单名在一队,复名在另一队,分队之后再按名次战列。
所以就是梅若初领一队,卫奚领着另一队,随着宫人的引领到了殿内的书案之前。
二百余张书案井然有序排在一处,中间只隔一条过道。
看着反而是记录最松散的一场考试,但在皇帝眼皮底下,周围还有众多武艺高强的皇宫侍卫和眼尖机灵的宫人。
平摊下来,几乎每个贡士都有二人专门看守。便更是绝了作弊的可能。
他们站定之后没多久,熙和帝就到了。
响鞭之后,太监唱出‘皇上驾到’,一众贡士便按着礼部官员之前教授的那般齐齐行礼下跪接驾。
很快,熙和帝在上首的龙椅坐定,声音平和地道:“诸贡生请起,落座。”
众人便站起了身,坐到了自己的考位上。
梅若初和穆二胖他们因为名次好,眼下就正好在第一排,跟熙和帝近的似乎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他们听熙和帝的声音格外年轻,当然也对这个跟自己年岁相当的皇帝有些好奇,但按规矩他们是不能向上看的,所以都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发卷。
穆二胖会试考第三,他自然就是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早在县试的时候,他就坐在主考官眼皮底下考过,但皇帝跟知县的威压那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的心也不由跳快了几分,不由想到殿试环境是很好,环境宽敞又通风,但是如果能像前头的考试那样,自己带行李进来就好了。
这会子如果点上一根他娘准备的熏香,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兀自出了会儿神,穆二胖才算是真正的静下心来。
他依旧没有抬眼去看天颜,只用余光观察一下左右——沈傲霜一如既往地正抱着胳膊、闭着眼,老神在在地假寐。
卫奚也正在用余光打量他,看样子也是有些紧张。
更远一些的梅若初,他就瞧不见了,不过梅若初素来是几人中心理素质最好的,则也不需要人操心。
至于在后头的卫恕和崔斐,他们离皇帝远,则应也不会太过紧张。
穆二胖跟卫奚飞快地交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两人便都不再分心去看旁人。
很快试卷下发。
殿试的试卷开头跟前头的考试一样,都是让考生先写籍贯和祖上三代履历之类的东西。
写完这些,才到正题。
正题一般只有一道,但题干会比前头长出非常多,一般是二三百字到四五百字左右。
题干都这么长了,考生所写的答案自然也要求更长,需要在二千字左右。
一个白日的时间写二千字策论,对考到这一步的贡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自然是要写好,好到脱颖而出,让皇帝记住。
虽前头说过,会试的名次一般就对应殿试过后的金榜名次,但每年当然也有例外。
毕竟皇帝才是一国之主,他的权利是非常大的。
不少史论那些不擅长、但擅长写策论的贡生,都在这时候卯足了劲儿想把自己的名次给提一提。
穆二胖深呼吸一口气,开始观题:
‘联惟帝王抚驭寰区、覃敷治化。必务本敦行、厚生正德。俾俗尚鸿庞……念小民之依、惟农桑是重……教化之不兴。以凡为士者、从事虛名、而末敦实学也。矫伪相煽……于民生士习得失之数、筹之熟矣。其各抒所学、以裨教养之隆。’
题目确实很长,但意思不难理解,穆二胖很快提取到了关键词——农桑和教育。
那么他的策论,自然是围绕着‘劝农桑,兴教育’这个主题来写。
有了方向之后,穆二胖心中微定,准备开始在稿纸上拟稿了,却莫名察觉到有到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并没有下意识地去找寻那道视线,因为他知道身边沈傲霜和卫奚必然样是全神贯注地在看题,不会在这种时候四处乱看。
穆二胖不由心道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所以多想了?
到底答题才是要紧事,穆二胖闭了闭眼,不再去管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提笔蘸墨,屏气凝神开始拟稿。
作者有话说:
注:“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是会试真题
策问也是真题,删改之后引用到这里。
原题更长——“联惟帝王抚驭寰区、覃敷治化。必务本敦行、厚生正德。俾俗尚鸿庞。兆人乐利。斯庶
几时雍风动之上理也。联仰荷天床。缵承祖宗大业。孜孜宵旦。期登郅隆。念小民之依、惟农桑是重。而犹志野余旷土、室鲜盖藏、未底家给人足之盛。将无游惰逐未者尚众.而秉耒耜者或京软。蠲租之诏屡下。星荒之令时举。率作兴事者素矣。其果争趋本业否软。行莫大于孝.守莫重于廉。汉有孝廉之科、其法犹为近古。自积习浮靡、 人鲜门内之行、士味一介之操。今欲使束修砥节、何道而可。教化之不兴。以凡为士者、从事虛名、而末敦实学也。矫伪相煽。中于人心。咸令惕然知返、著诚去伪、抑何术之从也。夫野有醇风、斯朝多端士。匿情饰貌、滋长浇凌。孝弟力田、幸臻美俗。其说可悉指软。尔多士盱衡古今。于民生士习得失之数、筹之熟矣。其各抒所学、以裨教养之隆。”
第二百零四章
说到农桑,穆二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做诗文功课的时候,背过唐玄宗的一句诗,叫‘宣风问耆艾,敦俗劝耕桑’。
农桑大兴之后,百姓的生活必然富足。
而《论语》中有言语:既庶富之,既富教之。《春秋繁露》又曰:治民者,先富之,而教之。
理清楚了先后顺序,于是穆二胖提笔写到:农,天下之本也。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
说清楚了农桑的重要性后,便该提出对策了。
穆二胖搁了笔,搔了搔头,开始细想。
兴农桑,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轻赋税。
但是赋税是朝廷的直接收入,国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他这种小地方出身的贡士还真不了解。
万一现在国库正空虚着,皇帝正为这个事儿发愁呢,他上来就提议砍掉朝廷的税收,肯定不对胃口嘛!
他思考搔头的习惯还未更改过来,不过到底在御前,不能把头发搔乱,便改为揉搓额头的发际线。
也就这会儿思考的时候,那道若有似乎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了。
穆二胖依旧没去管,只兀自思考自己的。
而此时能在这大殿之上,还能闲适地四处乱看的,当然只有坐在最上首的熙和帝了。
他是这科举最后一场的主考官,虽说九五之尊,其实这会子做点自己的事儿或者发会儿呆、坐够了时辰直接离场也无甚,自有下头的人代他监考。
但他确实对这继位以来的第二场科举大考重视的很,此时便已经开始用眼神打量这些应考的贡生。
尤其他还记得会试中排在前四的、那同府而出的四人,因此更是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
看过之后,熙和帝还挺满意的,倒不是说他这当皇帝的还颜控,希望臣子长得好看,而是满意他们的年纪——看着都是朝气蓬勃的少年人,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种人才选拔上来,才能长久地为朝廷效力。而且也不会如朝中老臣那般保守。
这么想着,熙和帝看着其中瞧着年纪最小的那个贡士,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他日理万机的,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瞧过一阵后便接着批阅奏章。
后头批阅到穆云川呈送上来的,汇报他灾情的折子,熙和帝恍然想起这小贡士像谁了。
想起来了,他再回想前后看过的贡士名单,又记起那几个贡士里头确实有个姓穆的。
那就是穆云川的弟弟了?
这么想着,熙和帝又抬眼看向穆二胖,正好看到他搁笔。
他赞赏地想到还别说,这小贡士文质彬彬的模样……然后他就看到穆二胖眉头一皱,开始搔额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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