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阮氏道:“官家的人几年一换,我回来时就托人打听过。”
但是这条巷子里的住户都已经是陌生的口音
往事如流水,姑苏这样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才子和故事。
到了今天,姑苏城里已经再也没有人提起顾玉,就连顾玉的同窗都外放的外放,回乡的回乡。
当年的事,除了死掉的顾教谕已经没人知道。
张知鱼握住她的手说:“只要受过顾爹爹恩惠的人没有死绝,我们总能找到真相。”
顾慈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忽然对阮氏道:“我要回一趟顾家。”
阮氏看着长身玉立的儿子,默默地点了点头,道:“顾家已经举族搬到了浣花溪巷,老家如今已经没有顾家人了。”
顾慈听了道:“先去常县,免得打草惊蛇。”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门吃火锅去了,明天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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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藕花乡
藕花乡
阮氏转头就要去收拾包袱, 顾慈拦住她道:“我一个人去就成,乡里见过娘的人太多,娘去了反而艰难。”
张知鱼道:“放心吧阮婶婶, 我陪着慈姑一块儿去,反正妇舍我的官儿最大, 请几日假还是不碍事的。”
阮氏道:“七日内你们必须回来,如果不回来, 我就带着人去找你们。”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转头就回房收拾了包袱。
李氏和阿公看着两个孩子,眉皱得都能夹死苍蝇,张知鱼拉住夏姐儿道:“这几日不要离开家里,我跟慈姑要去外头办个事, 很快就回来,但我们得罪的人多, 搞不好人家要打上门来, 我没回来前,一定不能离开家,有事就拿着令牌去衙门,知道吗?”
夏姐儿听着有这般重要的事交给自己,果然打消了尾随而去的满头,抱着二郎的脑门儿就是一亲,道:“有我灌口二郎神在此,哪个妖怪敢来, 我就割了他的肝儿下酒!”
张知鱼将令牌栓到她身上,不放心道:“你敢将这个牌儿拿去换了酒肉吃, 我叫娘把你吊起来打。”
夏姐儿心说自己这么厉害, 这个家有一个人能碰着她尾巴尖儿都算她白活, 只是为了家庭和谐少不得装个样子,便低头道:“我知道了大姐。”
两个孩子说完便要出门,张知鱼还给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就是两个娘也认不出这两个只能说得一句清秀的孩子是自个儿生的。
临行前张阿公掰着孙女儿的脸瞧,道:“嗨,丑东西越发像你爹了。”
张知鱼看着面前小老头儿这野菊花脸,为爹一大悲!
两个孩子在家门们嘱咐了又嘱咐,方才悄悄儿地摇着小船走了。
李氏和张阿公心里已经猜出家里有事儿,以前盐工案的是时候,这两个小的也是这样,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转头张阿公就安排人给不成器的儿子送信,让他赶紧过来。
张知鱼和顾慈坐着小客船换了几次乘才到了常县,逢人便问藕花乡在那儿。
这么走了一上午,两人才到了地儿,还不曾走近乡间,一条条宽阔的石板路已经显了出来,两旁石碑林立,瞧着还有些渗人。
张知鱼和顾慈却知道这就是顾玄玉的心血了。
两人凑近一块年岁已久的路碑,凑过去念道:“永宁八年夏,常县廖青捐修。”
两人同时一叹,石碑尚在,当年立碑的人已经连尸骨都化了,张知鱼很为顾教谕惋惜,不仅仅为他的不长命,也为他没有响彻天下的名声。
千家的无类楼,只要是个认字儿的便都晓得,但顾玉的石板路却默默无闻。
张知鱼不知道哪个更厉害,也许藕花乡的学子,便有从这些路上慢慢走向无类楼的。
两人摸着石碑,一路看着上头的字,就这么一直走到了乡里。
藕花乡遍地池塘,比起南水县更多几分雅气,正是盛夏时节,花开得繁茂,太阳烈得惊人,两人满头大汗地走了一圈儿都没见着什么人,小猪崽儿倒有不少。
张知鱼看着这些猪,拉住有些喘气的顾慈,笃定道:“别走了,定是小猢狲放了家里的猪出来耍,等会儿抓来几个问他们就成。”
顾慈看着猪戏荷叶间,心里简直好笑,道:“自打你们家开始骟猪,江南现在都遍地巨猪了。”
小猢狲也不知怎地,个个都不怕猪崽儿,还觉得怪威风,这风气真不知打哪儿传出来的。
谈话间,各种叶子花间便嘻嘻哈哈地跳出一群冒油的小猢狲,瞧着两人面生,也一点儿不怕,大伙儿成群结队的难不成还怵两个白斩鸡不成,便扯着嗓子绕着两人,喊:“小瘟猪围大瘟猪,不给糖吃就变猪!”
张知鱼忍笑摸了把夏姐儿给装的糖瓜子,散出去:“吃了我的糖,不回我的话,晚上要变偷油婆。”
偷油婆即蟑螂。
小猢狲有点想吐,舔着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人都能听到烤肉的滋滋声了。
张知鱼转转眼珠,问:“你们有没有听过地蛇的故事?”
顾慈也有点想吐了。
小猢狲天真烂漫尚且不知人心险恶,睁着眼儿,问:“好姐姐,你给我们说说,小米最喜欢听故事了——可不是我想听的。”
张知鱼摸摸他的肥脸儿笑:“以前我们乡有个小孩儿大暑天坐在地上,被暑气钻了肚肠,地上的虫子最爱吃暑气,很快也跟着一道钻了进去,后来家里杀公鸡吃,虫子闻见腥味儿爬了满地。”
小猢狲还快乐地舔着糖,听得这话儿,呕了一声,又把落到嘴边的甜口水舔回去,捂着屁股跳了起来道:“不行不行,我娘说我的屁股大,心都要被拉出来,虫子进来我就要被吃空了。”
张知鱼掏出驱虫药给他们抹在身上,道:“下次千万别坐,那孩子小时候吃了好多药才好起来。”
小猢狲觉得身上凉滋滋的,格外舒服,忙不迭点头,问他们:“姐姐要问什么?”
张知鱼道:“你们知道顾家在哪儿么?”
小猢狲一愣:“我们这儿没顾家。”
别的小猢狲转转眼珠子,掌心朝上道:“坏姐姐想找谁都不成,藕花乡以前的乡民都搬走了。”
张知鱼心头一惊,抓了一颗糖出来放在她手上,忙道:“搬到哪儿了?”千万别搬到阎王殿了。
小猢狲笑:“长个好脸蛋儿怎是个猪脑子,人有钱进城去了呗,谁会在乡里收苦来?”
顾慈险些笑出声儿,张知鱼收了糖瓜子不给他们分了。
小猢狲还眼馋鱼姐儿箱子里的东西,那么多肯定是糖啦,说完,抱着小猪崽儿往水里一跳,道:“我不白吃你的,下去挖个藕还把你。”
张知鱼吓得要死,就见藕花深处转出对手撑渔船的老夫妇,老汉抱着藕,老妇人打着船,那小猢狲和猪一块儿被叉了起来,丢在小船上,翻着肚皮装死。
等船一靠岸,一人一猪便战战兢兢地下了船,哆嗦道:“快走,老东西又要揍人!”
众猢狲顿时一哄而散,散之前先前给鱼姐儿说话的女孩子还扯着慈姑的袖子笑:“哥哥去找那个阿公问,他活得久,我娘说老人晓得的事儿多。”
张知鱼为谢她,又抓了把糖瓜子在她手上,小孩儿这才跑了,还吹着口哨带走一群猪。
张知鱼看得目瞪口呆,老两口还在池塘里,瞧着他们穿着不像乡里人,便有些警惕。
张知鱼就喊:“阿婆,阿公,快来哉。”
老妇人虽然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耳目却灵,和老汉儿停了船边一块儿慢腾腾地挪过来。
老汉儿对着顾慈盯个不住,对老妇人道:“这个孩子瞧着怪面善的。”
老妇人手下不停,骂道:“你这对鱼木珠子瞧什么不面善?昨儿还把公鸡当爹拜了!脸都叫你丢尽!”
老汉儿不敢说像了,只在心里憋着劲儿想,觉得这双眼睛特别熟悉,自己定然见过,想了半天便颓然地认了老,觉得自个儿是真糊涂了。
刚想盘问人,就见顾慈的手轻轻摸着石碑,老汉儿忽然哆嗦道:“玉儿,你是玉儿?”说着就扯了荷叶给顾慈遮头,不乐道:“太阳这般大,你上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晚上说的?”
老妇人拉住他道:“大白天的打甚么梦,甚么玉儿鬼儿的,我看你是要挺尸了,成日说胡话吓死个人。”
顾慈接了荷叶打在鱼姐儿头上,笑:“老丈说的可是顾玉顾大人?”
老汉儿点点头,凑近看他的脸儿,又摇头道:“你不是,玉儿没这么丑。但这双眼睛倒是像他。”
顾慈见他认识爹,便跟着一块儿在后头抱了一把藕跟在夫妻两个后头,问:“老丈可是认识顾大人?”
老汉儿心安理得地让两人抱着沾了泥的藕,两手空空地跟在娘子后头笑:“岂止认识,他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
张知鱼想起先前儿小孩儿说的话,皱眉道:“大伙儿都说先前的乡人都搬走了,莫不成是吹牛?”
老汉儿竖了眉毛,道:“笨蛋,难不成我竟是死的?他们叫我走我就走?还不兴我偷偷回来么?”
老妇人也道:“我们夫妻两个又没得儿女,去城里头做什么?还不如在乡里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
张知鱼懂了,这对老夫妇是钉子户。
两个钉子户走得很慢,一点点路足足走了一刻钟,等到了乡口的茅草屋,太阳都要落山了。
张知鱼看着老汉儿有些不稳的脚,便知他行动不便,和顾慈在后头抱着重藕也不曾出声催人。
几人走得一身的汗,都有些气喘,张知是怕顾慈累出个好歹,便拉着人在水边洗脸散热。
等再进院子,老妇人都将饭做好了,就是一盘子刚挖上来的产藕片儿,米也是灰的,一看就掺了不少豆子进去,张知鱼小时候不知道吃过多少次这样的米,这会儿吃起来也不觉得难以下口。
顾慈素来样样精细,但见个个都能吃,便含在嘴里细嚼慢咽,乡里的藕挖得鲜,比城里的更加清甜,软糯,便叹:“常县的藕果然是出了名的好,就这么嫩的,也能这么甜。”
“这藕也是当年玉儿在的时候给乡里弄来的,大伙儿发了水后都有些饿怕了,他折腾了不少吃的回来,如今都卖得不错。”老汉吃着藕道。
顾慈从来不知道爹还有这个时候,他能记得的场景里,爹都是在书房枯坐,再没有停歇的时候,便道:“外头从不见人说这事儿。”
老汉儿看他两个吃得香甜,不嫌弃乡里菜粗,心里高兴,便笑:“这算什么,玉儿从小就是这个乡里最聪明的人,虽然种地种甚么烧甚么,但道理还不少嘞。”
老妇人也叹:“那会儿他还给我们弄了新肥,这么些年藕花乡的地也总比别的乡产的粮食多,大伙儿光靠着这个就发了财,不然后来也没钱往外搬了。”
顾慈想到爹也不会种地便笑着跟鱼姐儿小声道:“原来这事儿都是遗传,也不怪我不会了。”
天气渐渐晚下来,凉风阵阵吹来,张知鱼和顾慈都舒服地叹气,那头老汉儿却捂着膝盖,满头大汗。
老妇人赶紧端来一盆热水,老汉儿将脚伸到热水中。
张知鱼本来就有心想看他的腿,这会儿就见那双脚半个脚掌都没了,只有短短的一截还连在脚踝上。便心头一惊,又见他不停地捂住膝盖,脸色都有些青了。
张知鱼忙摸着药箱道:“阿公这是沾了太多冷水,水从足下往上爬,若不把冷水祛除,年年月月岂有个安生的时候。”
老汉儿疼得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老妇人见她的箱子里都是药材,才知道这是个大夫,几番思量终是给她让了位置。
张知鱼便用针在老汉儿的膝盖上扎起来,老汉儿便觉双腿奇痒,里头好似有虫子顺着血管不停地往下蠕动,顿时呼吸都急促起来。
等虫子爬到断口,老汉儿就见自个儿脚上滴滴答答地往外流水,足足流了一盏茶那么多才停了下来。
张知鱼已经见惯了这些事,永帕子擦干净他的脚,按着仅剩的足底穴位,问他:“怎么样,现在还疼吗?”
老汉闭眼感受了一下道:“怪哉,不疼了,还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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