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户女 第15章

作者:竹笋君 标签: 市井生活 青梅竹马 穿越重生

  张知鱼和小姑水姐儿两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个胆小如鼠的肥猪崽儿从梯子上拖下来。

  好容易站稳了脚跟,夏姐儿一屁股坐在地下长舒了一口气,但她还心心念念着墙那头,眼巴巴地望着大姐,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大姐,是不是跟贵妃娘娘住的地方差不多好不好?”

  “是,天上的仙女住得也就这样了。”张知鱼逗她。

  夏姐儿听得眼睛都直了。

  这不过是姊妹间的玩笑话儿,但隔壁也确实大变样了。竹枝巷院子浅墙也低,大部分人家的格局都差不多,只梁婆子家曾是官家旧宅格外不一样,不仅院子里有个被她用来种菜的小花园,连门槛儿都比别家高些。

  张知鱼姊妹几个守着梁婆子的蚂蚁糖吃了不知多久,对这地的熟悉比起主人家也差不了多少。

  但以张知鱼的记忆力如今也一点都认不出这是哪儿了。竹枝巷的人家再有钱的也不过像花妞家一样,多几根板凳桌子和生活器具。论起精致程度比起张家新邻那就是天差地别了。

  张家置下房时,打算的是往后三代人都能同住的主意,张阿公把所有的钱掏出来也就买了个两进的宅子,用的是榆木的家具,防虫耐腐,在普通人家就算得上很有面儿了。

  梁家还要穷些,院子小不说,好些东西都缺胳膊少腿的将就用着,但只不过一个下午而已,这处破旧的老宅不仅重刷了墙,竟然连门窗都换了崭新的,还用绿绢糊了。

  虽然自家用不上这些,但只托生在这地儿的人,就算是再粗枝大叶的人也有一双能辨认布匹好坏的眼睛。张知鱼远远的一看就知道,这些都不是竹枝巷子里的人家用得起的。再加上这家子把从前败家子官几代典给一家小染坊的几间屋也收了回来,还打通了墙院。这样看起来就格外宽阔了,至少得有两个张家那么大。

  这样的富贵场面出现在竹枝巷,实在太不寻常,就是万大郎见了也得犯嘀咕疑心这家子来路不正呐。谁都知道南城的人只是活在温饱线上而已,城里的姑娘但凡家里有些薄财,哪个肯嫁过来受苦?总之,这是一个有钱人不来这儿,穷人家来不了的地儿。

  所以突然加入的有钱人,就显得有些打眼。

  张知鱼心里狐疑,隔着对面儿的老梅树,趴在墙头往里瞧。

  先前儿在门上瞧着,里边少说也得有五六个婆子丫鬟,加上至少一家三口人,怎么也得近七八人在这个宅子里。也不知是屋子大了显得人稀还是怎,张知鱼看了好一会儿里边一个人也没见着。心里不无遗憾道,这张梯子恐怕张家人再也用不上了。虽只是一堵墙,但一边是绫罗绸缎,一边是寻常小宅,哪里还能玩在一起?

  即使装饰得再有大家的样子,这也只是竹枝巷子的屋子而已,鱼姐儿在现代见过更好的苏式园林,想到梁婆子再也不回来了,一时失了趣味,转头就要下去。

  不想此时那屋子里却走出来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裙的纤弱女孩儿,几步走到树底下,拖出只黑色小奶狗抱在膝上给它喂糕吃。

  虽然没见着这个妹妹的正脸儿,但张知鱼一眼就看出这个妹妹一定是个黛玉似的小美女呐。都是街坊,哪里还能不来往?红楼里张知鱼最喜欢黛玉,张了口就想叫她一齐出来耍。

  不成想屋檐下这会儿又走出个穿了绿衣的丫鬟,隔着老远就喊:“慈姑,家来了,外边冷,娘子让你回屋呢。”

  张知鱼就见慈姑将狗轻轻放在地上,站起来径直回了屋子。隔着开得满枝都是的梅花,她总觉得慈姑远远地看了自己一眼。

  张知鱼心里有些失落,但也失落得有限,吃了晚食她就得跟着阿公学习,桂花今晚还得来看病,可怜自己小小一个人,日日都这样操劳。

  鱼姐儿在心里骄傲地给自己点了个赞,跳下梯子看着老早下了衙回家,拿了个话本子在那看得津津有味的爹只觉着,这个家恐怕还得靠自己扛起来。

  当下往小药房的脚步就拐了个弯,直奔厨房大喊:“娘,我要吃藕粉糕!我得补补!”

  夏姐儿也跟在后边很快活,叫得嗓子都破了:“吃糕!娘,我要吃糕!”

  “吃什么糕,吃饭!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魔星!”

  张知鱼听见她娘中气十足地在厨房如是说~

  但老娘能凶过孩子么。当然是不可能的,鱼姐儿和妹妹在厨房扒着娘亲大腿不肯放,走到哪吊到哪。李氏见自己不做就脱不得手,只能从翁里舀了两碗藕粉出来,用热水冲开搅成一团晶莹微粉的糊糊。

  张家大伯乡下有个大池塘,每年都给张阿公送许多藕来。张家人吃不完都被李氏做了藕粉存着。夏日时加了马蹄做成马蹄糕放在凉水里湃了,拿出来冰冰凉凉的最是解暑。

  冬日里要做藕糕就麻烦了,但张知鱼也就是说说而已,她娘做的藕粉里放了莲子和花生碎,吃起来微微甜也很好吃。

  但李氏自己当家是不允许她们吃独食的,所以做的就多了。除了病弱的王阿婆其他人都端了一小碗甜滋滋的藕粉吃。

  这一次吃饭桂花终于上了桌子,得了万老头发那一顿邪火儿,家里就消停了不少。几个嫂子再没给小姑子指派过一点活儿。

  桂花就自己点了柴烧了一锅热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出了屋子就见着屋外地上丢了条裤子,是她娘留下的那条塞了老棉花的裤子。

  桂花默不作声地拾起来一摸,发现薄了不少,原是纯氏听了黎氏那句床头笑的话儿,心里也怕得紧。早前桂花娘死了后裤子一下水,纯氏就当自己的拣了去。任桂花如何说都抵死不认。这会儿吃黎氏一吓,想起婆婆那张青白色的脸,回屋就把裤子拿出来把老棉挑出来藏着,裤子还还了桂花。

  桂花吃了饭就穿着娘的裤子往张家走,但这一次已经跟中午那趟截然不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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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一样的爹娘

  张知鱼在桌子上叽叽咕咕说了一串,李氏听得隔壁这样大刀阔斧地休整,只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放了碗筷就嘱咐家里几个小的:“以前我们搭梯子是梁婆婆身体不好多走动,现在她回乡下享福去,你们再不许去趴别人的墙。”

  张知鱼见着娘那双眼睛都定在自己身上了,心虚得只能连连点头保证。

  其实她很能明白李氏的想法,她娘是个尤其典型的古代妇人,爱家爱子女爱丈夫孝敬公婆,这些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但在张知鱼的影响下,李氏多多少少都变了一点,至少以前她是不会放下家中琐事去春河卖船菜的。

  但她身上,或者说张家人身上还有一点是她无论如何努力,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一点儿改变的东西,那就是——阶级观。

  在李氏眼中,同一个层次的人就只能跟同一个层次的人玩儿,她不会认为咸鱼来日能翻身,顶了天也就是一亩地的穷老鬼变成了十亩地的普农,根本不存在自己也许会实现阶级跨越的想法。张知鱼去花妞家她会做了吃食送她去,但若去赵聪家,她就会阻拦了,因为她认为那是公子哥儿,跟张家这样日日都得辛苦劳作的人家不一样。

  要让她说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但张知鱼知道,这就是古代社会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即使是现代,这样的事儿还少吗?但唯一不同的是,现代人自己心里明白,而李氏只是懵懵懂懂什么都还不知道,就打心眼儿里认为自己不行了。

  古代百姓的苦真是说也说不尽,即便现在张家人已经过得还算不错,若真有机会,她还是会马不停蹄地回到现代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只要——她先让张家过上好日子。

  一家人聊着天,说些白日里的趣事很快一顿饭就吃完了。

  张知鱼跟在阿公身后往小药房走,隐隐约约地从前院的门缝中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才吃了饭又吹了冷风,这一惊就不停地打嗝儿。

  阿公已经不是从前的阿公,若是往常,他一定会轻轻拍鱼姐儿的背顺气。但教了她这些日子,阿公俨然已经将大孙女当成了自个儿的半个同行一个准后辈,在这样的事上就严厉了很多。

  他弯腰眯着眼看着张知鱼笑得像只老狐狸:“来,告诉阿公,怎么样才能治呃逆?”

  这样熟悉的话,张知鱼在念书时有个三灾两病都会被医生这么逮着问,有时候还会三师会诊呐,于是瞬间就紧张起来,嗝也不打了,极顺畅地看着阿公笑:“我知道,吓吓孩子就行喽~”

  “胡说,小孩儿哪能吓。惊死的每天都得多少人?”张阿公瞪她,心里很不满意。

  张知鱼就想起来,这会儿的小孩是多么矜贵,就连打个喷嚏都能唬得全家团团转儿,想了想就道,“我吹了冷风,这是寒了胃,老胡大夫说要用丁香散。小孩儿可以靠推拿,平时也不能让他们吃太饱。”

  夏姐儿悄咪咪跟在后头,一听这话儿就头皮发麻,慌忙踮着脚回去找月姐儿耍了。她大姐现在可坏,好人不跟坏人玩儿。

  那头桂花在门口听得清楚,她只当鱼姐儿能跟在老张大夫身边不被赶走就算是学了,却不知是这样手把手地教导,便出声喊道:“鱼姐儿,是我,桂花。我来找你看病。”

  张知鱼眼睛一亮,几步跑过去打开大门,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就惊讶道:“你真是桂花?”

  桂花已经完全变了样儿,她从前人生得白还带着婴儿肥,后来变得又黑又瘦,但冬日衣服臃肿实在看不出来什么。现好生梳洗了一通,人又白了不少,杂乱的头发也被好好地用绳子梳了上去,张知鱼才发觉,一整年的磋磨对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明明已经是十岁的孩子,看着反不如八岁的人,脸色蜡黄又瘦又小。

  张阿公已从夏姐儿那个大喇叭嘴里知道了来龙去脉,这会儿见到人这般模样,就笑着招手:“好孩子,快进来。”

  屋子里燃了碳,桂花青白的脸被暖暖的气一熏就红润起来。

  张阿公让她把手伸出来。

  桂花支支吾吾低头道:“我让鱼姐儿看行不行?

  张知鱼道:“桂花,我现在医术还没我阿公好呢。”

  桂花红了脸只说:“刚刚在门外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会看病,给你看也是一样的。”

  张知鱼就看阿公。

  张阿公已是成了精的老大夫,成日家跟穷苦人打交道,怎不知桂花的言外之意,不外乎怕没钱给,想着鱼姐儿年纪小能少收些。

  这样的事太多了,张阿公见怪不怪,便对孙女道:“你且看看。”

  其实张知鱼下午已经看过,此时再摸不过是防止意外而已,她让桂花张开嘴看了看舌头,又摸了摸脉道:“下午我就说过了,你脉相弱,身子虚,这些都要好好养,起码得想法子日日吃饱。我听说有的孩子小时候饿狠了就会长不高。”

  桂花看着自己已经十岁了只跟鱼姐儿差不多高,这一年她就没长过,只觉得晴天霹雳,一个小矮子能嫁得好人家吗?不被纯氏卖给娶不了媳妇儿的丑汉就谢天谢地了,便抓着鱼姐儿的手道:“我还能治好吗?”

  张知鱼认真道:“当然能,你还这么小,以后必须要想办法吃饱,也不能干那么多活儿,养得一二年就好了。”

  张阿公听了也点头,他不用摸就有数儿,实在这样的病人就没有可看的,因为病因太简单了,就是养得不好饿得狠了也累得狠了,只要吃好睡好就能养回来。但这样简单的事,不仅万家提供不了,这附近的人家就没有一家能提供的,张知鱼自己在家还时常干活儿呢。

  这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当家人,李氏听了就道:“万家老老小小那么些,怎么就偏饿着桂花一个?还不是愿意饿着她?就算是乡下的孩子也少有这样枯瘦的,往年桂花娘在时一家人也没多几个钱,桂花怎么就好好的?”

  隔壁新来的邻居叮叮咚咚地折腾了好些天,竹枝巷子的人都没见过里边的人出来,周围的门户再没有这家这样严实的。

  孙婆子去探了好几回门才知了底细。

  原隔壁住的是个带了孩子的寡妇,先头男人姓顾,在苏州府做教谕,今年一病死了,夫家看上了孤儿寡母的钱财便合了伙儿想强要了来。

  顾教谕早就知道族里是个什么德行。早早就写了休书给妻子,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将家里田地铺子具折了现银给妻小,等一发丧就让她们回娘家。

  但阮氏娘家哪里靠得住,几个妯娌都虎视眈眈,就连亲娘也时常从她身上刮去一层皮,从前她还肯给点儿,免得别人说她是没娘家的人,如今丈夫去了就剩一个孩子。阮氏心志却坚起来,守着丈夫哭了一二场,一等人落地,提了包袱便连夜带着孩子一起跑出来藏着,只等着孩子往后有了造化再风风光光地回去给丈夫上香。

  阮氏原想着在东城买个好点的宅子,她家孩子听了却不肯,挑来挑去才择了竹枝巷子。只为着隔壁住的是张巡捕,孤儿寡母的倒还安全些。

  李氏听孙婆子说得有模有样。心里信了一大半儿,她只怕来的不是正经人,原人家门户严是为了守孝,想起桂花就叹:“都是爹娘,这却是个立得住的。”

  顾家露了口风儿也便是个信号,孙婆子掐头去尾一说,没得几日竹枝巷的人家都知道了新来的顾家是个肥寡妇。巷子里就热闹起来,成日都有许多婆子打水时一块嘀咕,真说得里边跟相门侯府也差不离,日日等着里边往外送礼,开开富贵眼。

  大周朝风俗如此,搬家不给周围的邻居送礼,那就是明摆着要跟街坊断交。人在外头,除了宗族就是邻居,阮氏一个寡妇已经没了娘家和夫家,街坊便决不能得罪。

  但左等右等顾家还是没个动静,又年关将近,家中要做的事儿实在太多,大家便逐渐忘了这事。

  到了腊月二十四,南水县家家户户都开始谢灶。张家所有人都忙了起来,李氏也不去河上了,买了食材就在家专心准备过年。张大郎也日夜都在外边,县城人流越来越多,时常有吵架拌嘴打起来的,忙得不可开交。

  就连鱼姐儿也因保和堂放了假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张阿公能学医。族里也是出了力的,所以他每年回乡拜年祭祖时,都会给族里的病人看看,这次他准备带着鱼姐儿一起。

  实际上按正经学徒进程。这会儿张知鱼还该在背经脉穴位和药材药性。但张阿公就没教过人,只把着自己有的想到哪儿将到哪儿。以至于鱼姐儿刚学了一个月,都已经自己摸脉了。

  若叫赵掌柜知了,回家赵聪就得挨一顿毒打。

  这样密集地学习,课业就繁重了起来,张知鱼学得也有些吃力。

  但还好有一道光会永远照在她身上,鱼姐儿看着娘亲如是说。

第26章 、天生该做街坊

  李氏端着磨好的糯米和红豆往厨房走,对鱼姐儿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腊月二十四送灶神对老百姓来说是顶重要的一件事,苏州周围的人家在这一天都要做了团子给灶王爷上供,希望他来年依然能保佑家中事事顺利,五谷丰登。

  祭拜完灶神的团子末了还得如腊八粥一般分给周围亲厚的邻居,这样要做的事就太多了,李氏哪有心情理孩子。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张知鱼见娘不理自个儿,放了笔就喊:“娘,我要吃咸团子!”

  那头沾了满脸墨跟个花猫似的夏姐儿虎了脸叫:“娘,我和爹都吃甜的,不做咸的,咸的狗都不吃!”

  李氏只假装没听到,提了篮子就钻进厨房。

  梅姐儿和孙婆子早把灶上打点好了,只等着李氏一来就开火。

  南水县习惯做粉团,团子越大寓意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