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户女 第80章

作者:竹笋君 标签: 市井生活 青梅竹马 穿越重生

  旁边坐着的妇人很熟悉鱼姐儿,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乔大乔二咂舌:“怪道长得比我们壮实,瞧瞧人家多会挑时候,发病都只朝大夫跟前儿倒!”说完,熟门熟路地将死狗似的两兄弟拖到鱼姐儿医棚里,还小声道:“小张大夫先学习学习,治不好我们还把他送到高大夫那头。”反正这会儿还没开诊,大家都很支持鱼姐儿医术更进一步再来治她们。

  张知鱼笑眯眯地点头,进去就将帘子放下来。

  长生黑着脸站在门口,脾气顶好的人这会儿火气直冲天灵盖。

  几个孩子抱着他胳膊:“好长生,你把阿公和大夫们打发走好不好。”

  “想得倒是美。”长生拒绝,不赞同地看他们,纳闷儿道:“这事儿你们究竟掺合了干什么。”要他说直接半夜甩衙门跟前得了。

  孩子们道:“万一衙门也是坏官儿怎么办?那童四哥他们就太可怜了,我们问清楚再把他交给衙门。”

  那这样无论以后出了什么事,只要大家有一个人活下来,外头都有会知道童四郎和那群不知所踪的盐工。

  长生见地上的俩人都吐白沫子了,想起童四郎和昊老娘的居所和小东巷里所有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家,热血给孩子们一激,生平头一回狗胆包天地觉得骗骗大夫也不算错,张阿公手都要伸进来了,长生叹息一声:“想是我前世不休,今儿才落到你几个小的手中。”说完,撞将出去笑着拦住张阿公。

  谈话声渐渐远了,张知鱼探头出去没见着周围有人,还不放心地对周围的娘子道:“我私下给他们看病,堂里知道了要骂的,烦娘子替我看着点儿。”

  众娘子拍着胸脯保证:“小张大夫放心,来人一准儿叫你。”

  如此张知鱼才放心地回了医棚,里头赵聪正在扒乔大和乔二的衣裳,点儿不怕两不知开路的汉子醒来。

  那淡绿小丸,还是当日哄骗大桃哥,使长喜和小九铺在杂叶面上的夹竹桃叶混合其他药粉制成的,张知鱼想着药材都有了不用倒浪费了去,便稀释了毒性搓了几丸防身。

  她估摸着这东西毒性不大,但再怎么说放倒几个汉子也还不成问题。

  大家都是爱听闲戏的人,那故事里头可不是说江湖人惯爱在身上藏暗器么?便一人拿了根小木条挑开乔大乔二的衣衫,顿时一包所剩无几的糖就从乔大怀里骨碌碌滚地到地上。

  夏姐儿可惜地捡起来拍干净揣进袖子,想着家去给娘和小姑分。

  检查完上半身大家对这两人心头就有了数——也是个浑身没几文钱的穷光蛋。

  等到要脱二人的裤子,顾慈和赵聪就让两个女孩儿背过身。

  不多会儿,张知鱼两姊妹就听后头发出了两声惊喜地“哇”了一声,都忍不住问:“有什么好东西赶紧拿出来看看,”

  顾慈和赵聪栓好两人的裤子,献宝似的把从二人腰间抽出来的两把三寸弯刀在两人面前显摆。

  两把弯刀寒光闪闪,刀柄还镶嵌了绿松石,看着又漂亮又威风。夏姐儿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赵聪和顾慈爱惜地抢过刀鞘栓在了自己腰上,言语见很有些不知足道:“他两个要是再多带几把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在巷子里挨个分,还不得让大伙儿排队喊爷爷去!”

  张知鱼心说,江南的读书人说起抢劫竟点儿不羞,倒跟山大王似的。

  几人意犹未尽地收了刀,麻利地取了腰带将两人手脚捆好。张知鱼又取了一枚解毒丸往乔大嘴里塞。

  乔大昏昏沉沉地浑身都不舒坦,悠悠醒来后看着房顶半天才缓过劲想起前事,顿时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不安地四下打量,就见几双放着精光的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一个小女娘袖子里正往下掉他的糖,另两个小子腰上跨着他和弟弟的刀,面前这个姐儿方才还哄得他和弟弟团团转。

  一时疑心大起,断定自个儿是时运不济,遇见了下山历练的绿林后代,便连声呸道:“大爷一生打雁,想不到竟载在几个毛都没长齐的雏鸟手里。”

  大家见他突然诈尸,都唬得连退几步,待听清了话儿,也没人理她。

  那些审讯手段在场之人是没一个会的,张知鱼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是咸水县的衙役不是?”

  乔大吃了一惊,扭头看了看还在挺尸的乔二在那头连声呜呜,大家听了会儿,张知鱼道:“他可能被药成了大舌头,说话还不清楚。”

  赵聪和夏姐儿拿住弹弓朝他走得近了些。

  这回大家就听得清了。

  乔大说的是:“先把解药给我弟弟,他自小有病容易喘气,吃不得这些苦。”

  张知鱼低头看向旁边的乔二,果见乔二已经微微的痉挛起来。

  张知鱼立志要做好大夫,看到别人受疾病折磨心里总有一股见死不救的愧疚,遂拿了解药出来,想着大不了给他扎一把麻醉针物理晕厥。

  赵聪在一旁看得清楚,上前几步便伸手夺过药丸,静静地看着大家。

  他虽也从小在家学医,但当大夫并不是他的志向,他也不懂慈姑和鱼姐儿那么多大道理。

  但赵聪知道这些人可能害了童四郎,可能害了许多比他们老实、努力过活儿的百姓。

  童四哥说自己不配看大夫。

  不是,不配看大夫的是这些人!

  自个儿既不聪明也不会武功,好多时候想帮也帮不上大家的忙,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但如果鱼姐儿和慈姑的缺点是心软,那他愿意来替大家心硬。

  他也是男子汉,也有自己的担当。

  想到这里,赵聪抬手用弹弓对着乔二的嘴看着乔大道:“你不先说真话,我就再喂你弟弟一颗。”

  “说,你究竟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本来顾慈我是想设置成大宋提刑官那样的,所以慈也取的宋慈的慈,但我推理太废柴了。这个设定最后就废了,只留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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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不能瞒了

  乔大惊愕地看着赵聪, 方才瞧着这孩子一声不吭,还当他是这群萝卜头里最老实的,乍闻他吐出这样的惊人之语, 愣怔片刻才长叹一声:“你跟我弟弟小时候真像。”

  个歪瓜裂枣的老坏蛋,还敢跟大伙儿攀亲, 也不害臊!

  夏姐儿叉腰呸他。

  “快说!”赵聪的弹弓举得更高了,他的脸上第一次透出坚毅之色, 任谁看到都不会怀疑他的认真。

  乔大刀口舔生活到三十多岁, 心里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下得了狠手。“你小子有种。”乔大说,凶狠的眼神转到乔二身上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原他和乔二都是外县父母双亡的孤儿,每日家只守着爹娘留下来的馄饨摊过日子,兄弟两个都手粗, 做出来的馄饨不甚好吃,爹娘死了不过三月, 这营生也丢了个干净, 每日只靠街坊施舍的一点剩饭度日,幸而两人自小就比旁人高壮些,胡混到十岁上头就去了赌坊给人当打手,做的事虽腌臜好歹能填饱肚皮。

  有年八月十五,兄弟两个在破瓦烂舍里摆了一桌酒席待友,等至半夜也没一个人来,听着巷子里阖家团聚的嬉闹声,两人默默无言地将碗筷收起, 反在主位上倒了两杯酒祭奠爹娘。

  乔大自认已经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此刻两杯黄汤下肚, 闻着桂花香也难免想起爹娘在世的光景, 小家虽贫但再无钱粮, 中秋也能吃片娘渍的蜜藕。

  如今满院子除了他和弟弟,连爹娘房前的树都死了,便忍不住对着墙角流了一回泪,那时兄弟两个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五岁。

  乔二与哥哥相依为命,乔大随口一说转眼就躺在桌上睡得烂熟,他却将此事牢牢地记在心上。

  正是圆月高照时,乔二一个人出了门子,孤零零地跑到芦苇荡,脱得干干净净,扑通一声便跳下水去挖藕,他水性不好,险些溺死河中才挖了两截。

  恰逢一客商携着妻儿泛舟赏月,一家子难得团聚,芦苇荡上还有好些客船便没带仆从同行,一时饭毕,客商拿了两把波斯来的宝刀,笑吟吟地给两个儿子分。

  乔二抱着泥藕扒在船边,歪头看着那两兄弟赖在爹娘怀中把玩嵌满宝石的弯刀。

  客商的娘子耳朵尖,听见动静唤了丈夫出门往底下一看,见是个半大小子,嘴唇都冻紫了还抱着给哥哥挖的藕不放就松了心神。

  两个抱着宝刀的小儿不怕生,笑嘻嘻地趴在船边跟乔二搭话。夫妻两个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让乔二上得船来,亲烫了杯热酒与他吃。

  谈话间客商告诉他,自个儿要往福州贩货,若他兄弟两个吃得苦便跟他随行做个小厮,也赚些正经银钱,乔二盯着两兄弟的宝刀静静地吃了酒。

  客商的小儿子最爱撒娇,赖在娘怀里吃了饭就凑过来喊他哥哥。

  “谁家是你哥哥!”乔二陡然暴起,“我乔二郎今生只有一个兄弟!”

  说完便一把夺过刀杀了两个小二,抬手就将人丢进水中,高兴地拍腿大笑:“果然跟我想的一般锋利。”

  客商有些痴肥,见两个儿子转眼就血溅当场,一时气急攻心痰便涌上来糊了嗓子眼,倒在桌上喘气。

  乔二想着那杯暖烫的热酒,先提刀走向了目眦欲裂的妇人,客商说不得话,强撑着身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求地看他。乔二回头对他笑:“你放心,我吃了你一盏热酒,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乔二郎保证定不拆散你一家子,待我了结了你娘子就送你下去见妻儿。”

  乔大赶来时,泥藕上的血都还是温的。

  眼见着弟弟犯下如此大错,乔大只有这一个亲人,如何舍得叫他去死,便放了把火带着弟弟逃到水上,又抢了几回来往的商船做投名状,好歹进了水匪窝做个小卒,日子倒也过得滋滋润润。

  前些年,里头有个姓盛的小当家分了些安家钱财,想喊几个兄弟跟他回乡干些肥肚的买卖,乔大乔二不想一直漂在水上,便跟着一遭出了匪窝。

  谁知那姓盛的回乡,全因匪窝大了银子不够分,大哥们是差他出门打第二窝的。两兄弟不想再做水匪,行至半路便悄悄潜下水,寻摸到咸水县做了个隐户给地主老爷种地,不想却阴差阳错做了衙役给谈知县押盐。

  几个孩子一下就反应过来姓盛的小当家是谁。

  当时打拐子窝还是张大郎亲自去的,后头拐子的血在菜市口流了一地的事儿在南水县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知道那拐子头目姓盛,在水上拜过大哥练得一身好硬功,只是依然不敌方巡检神勇,最后被一刀砍死在家门口。

  “铁拐盛拐来的人,有卖给你们的是也不是?”张知鱼想起铁拐盛和从他手底下救出来的孩子,以及那些不知家乡在何处的盐工冷冷地问道。

  乔大不知这小娘鱼如何晓得的关窍,但乔二又吐出了白沫,他心中焦急也不瞒着几个小的,只快速地回想道:“前两年好些晒盐的汉子都是水匪送过来的,没日没夜地干二三年活儿,他们又不识字,逃出去也忘了家在哪里,就只能死心塌地地留下来。”

  张知鱼没有说话。

  或许里头就有南水县出身的盐工,他们在那头苦苦地劳作,与家只隔了一二日水路。

  只是这一二日的光景,或许这些人一生也不会知道有多长。

  张知鱼想起不知流落何处的三个堂姐。她还记得三个女孩儿每年过年来她家都低着头,但却会给她和夏姐儿自己在乡下摘来整成一束的漂亮野草。

  夏姐儿已经记不得三个堂姐了,但她还记得大姐差点走丢的事,便抱住大姐的手道:“大姐,我会记得回家的路,以后我不让你再走丢,大姐迷路了就来找我知道吗?”

  张知鱼看她手都抖了,便伸手牵住她郑重点头,想带她出门找阿公。

  “我跟爹说了要保护大姐,我走了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夏姐儿不肯,牢牢地握住弹弓靠着大姐说:“大姐能听我也能听,我和大姐一样。”

  虽然最后一句话夏姐儿还说不清楚,但张知鱼一下就听懂了妹妹的意思,她在说——我们是最亲最亲的姊妹,大姐能做的事她也能做。

  张知鱼回握住妹妹的手,没有再勉强她出去。她第一次在这个朝代感受到了血缘的力量,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这是天地间唯一和她血脉相连,比父母还要亲近的人。

  她的妹妹比她想得还要坚强和勇敢。

  乔大这才知道两人是亲姊妹,由衷一叹:“我们兄弟二人从不干那等让人/妻离子散的恶事。”

  “但你们却能帮人守住想要回家的人。”张知鱼险没被乔大的厚脸皮噎死,“你们是兄弟情深,客商求乔二的时候,他又有没有心软呢?”

  乔大从小受尽冷眼,并不将个小女娘的鄙薄放在眼里,只不停地催赵聪给乔二解毒。

  赵聪掉头看鱼姐儿和慈姑:“你们问完了吗?”

  还差得远呢。

  顾慈接过话头继续问乔大:“你们为什么要来南水县找童四郎。”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要杀他灭口。”乔大道。

  乔二从水上回来后也不知是不是泡久了水,便落下个哮喘的毛病。他只得慢慢抠了刀上的宝石变卖出去给弟弟治病,平日家也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却让管家注意到这个吃得多干得多的壮汉,很快两兄弟就被带到县衙发了身衙役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