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落煎雪
“真的吗?”三阿哥永璋反问道。
“当然,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苏梨末揉了揉永璋的脑后勺,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呢,有一点额娘要叮嘱你们,皇阿玛向来喜欢知礼守礼的好孩子,你们对待七阿哥既要有对待嫡子的恭敬就像恭敬皇阿玛皇额娘那样,也要有做哥哥对弟弟的爱护谦让,先君臣,后兄弟,明白吗?”
“先君臣,后兄弟?”这六个字单说每个字,五岁的永琪都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合在一起一时间他无法理解。
但是八岁多的永璋倒是听明白了,看着他脸上顿悟的神情,苏梨末知道他听懂了,“永璋,你是哥哥,日后要起到带头的作用,好好照顾弟弟们,也要带头对七阿哥恭敬有加,明白吗?”
“儿子明白。”永璋小大人模式儿的点了点头,顿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好多弟弟要看顾。
这些话六阿哥永瑢是一个字没听懂,他一个两岁出头的娃娃,满心满眼都是额娘食盒里装的美食,在吃不到嘴里就要哭鼻子了,一个劲儿扯额娘的袖子。
“好啦好啦,今儿额娘给你们带了红豆沙小圆子,这三碗加了蜂蜜,这一碗没有加蜂蜜的是给永瑢的,”苏梨末说着端了三碗出来,另外一碗留着给四阿哥。
闷闷不乐了一天,今儿被开解又吃到了好吃的食物,三个团子又快乐了,一个吃的赛一个香。
四阿哥永珹在寝殿的小书房临摹字帖,外间食物的香甜直沁肺腑,对话自然也是句句都听到了耳朵里。怎么纯娘娘和额娘说的不一样,一时间他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额娘说的对,还是纯娘娘说的对,但是纯娘娘带的食物肯定是对的。
还要再煎熬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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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下了早朝用罢早膳不放心七阿哥来看了一圈,正要走,路过偏殿月洞门的时候,又听到小院子里动静不小,看时辰知道是纯贵妃在里面,便驻足,想看看她今儿又带了什么吃食祸害阿哥们,正准备抓个现行进去教育一番,谁知道纯贵妃和儿子们的刚好在谈话。
温柔低缓的声音传来,听到纯贵妃胡诌每个阿哥搬进阿哥所的对话,乾隆摇摇头,圣心不悦。
然而下面龙生九子,各个威武霸气那番对话,是乾隆没想到的,特别是先君臣,后兄弟这六个字,让乾隆紧锁的眉头顷刻间被熨平了,勾了勾唇。
自入潜邸到进后宫这些年,乾隆倒是不知道纯贵妃口齿这般伶俐。每每见到她,都是低眉顺目,过于温柔和顺像一盏白开水,乏味。
生产完景顺后,又一心一意扑到吃喝上去,乾隆生怕她带坏了阿哥们多有不放心,已经在给阿哥们物色授业师傅,下个月就准备让永璋和永珹去上书房,今儿这一番话,让乾隆提着的心稍稍松了一些。
看着阿哥们抱着碗吃的开心,乾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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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天气多变,两场雨淅淅沥沥了几天,不见晴好。
虽说已是四月下旬,但雨天早晚温差大,又易起风,寻常人穿暖避雨倒也不妨事,只是七阿哥尚未满月且先天弱又早产了几日,小小孩儿最难将养,住进阿哥所不过十日的功夫,便着了凉。
奶娘和嬷嬷们精心伺候了半日不见好转,连忙禀告了富察皇后又请了四位太医联合会诊。
富察皇后得了信儿匆忙赶往阿哥所,看太医踌躇不定,迟疑未决,连声问道:“七阿哥到底怎么样?好好的怎么会着凉?只说妨不妨事?”
第24章
太医院院判宋仁只得上前来回话,捡了话小心道:“连日阴雨绵绵,天气多变,七阿哥怕是扑了风着了凉,有些流清涕加咳嗽,微臣已经携其他几位太医会诊拟定了方子,只需熬药让奶娘喝下去化作乳汁喂养七阿哥,相信用不了几日就会好的。”
闻言,富察皇后如释重负,然而大气还没喘两口,院判下面的一番话,让富察皇后再次惊悸不安。
“只是七阿哥先天不足,兼之又早产了多日,身子较寻常婴孩弱一些,一定要好好照料,万不可再着凉。”院判宋仁小心翼翼掂量着回话,既要传达对意思,又不能吓着娘娘。
听到先天不足,早产多日,富察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扶着扫琴的手好容易才站定了。
怀着永琮的时候她就百般不适,到了孕后期更是,到底是她身子不好连累了七阿哥,她这个做额娘的心里怎么不煎熬。
期间乾隆和太后也多次来看过七阿哥。
随后多日,富察皇后除了夜里回长春宫,白日几乎都待在阿哥所,悉心照顾七阿哥,伺候的众人也更加上心,不敢有半点疏漏。
七阿哥永琮渐渐好了起来,富察皇后总算能松口气。
富察皇后尚未出月子,身子本就虚弱不堪,连日来硬提着一口气儿照顾七阿哥,日夜悬心,如今这一松气,整个人就累倒了,昏在了阿哥所,被抬回长春宫。
虽然回了长春宫,但是想着七阿哥,富察皇后终日惴惴不安,夜里难以入眠,白日食物难以下咽,总担心七阿哥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今儿起风了,嬷嬷们是不是关好了窗子,明儿大太阳,七阿哥盖得会不会过厚蹬被子怎么办,暗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珠儿。
扫琴看富察皇后整个心思都在阿哥所,在长春宫待着养病也是人在心不在,整日里惶惶不安,便提议,“娘娘,要么跟皇上说说,把七阿哥接回长春宫来养育吧。”
“本宫作为中宫皇后,后宫典范,怎么能坏了祖宗规矩,况且前番因着七阿哥要不要送到阿哥所养育的事情,群臣沸议,本宫不想皇上为难只得把七阿哥送去了阿哥所,如今才十几日的功夫就要再接回来,不知道前朝又要掀起什么风波。”富察皇后说着泪珠儿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七阿哥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本宫比谁都煎熬,恨不能替他受了。”
“娘娘……”扫琴知道再劝无益,只得拿起帕子擦去富察皇后的泪珠,“可不能再流泪了,月子里流泪眼睛可是要哭坏的。”
七阿哥永琮的病好了起来,在十几位奶娘嬷嬷的伺候下,渐渐吃的香睡得着了,富察皇后身子好了些之后,就又每日去阿哥所同奴才们一起照料七阿哥。只是月子里劳心劳力没养好,又多哭泣,终究还是落下了月子病。
双眼见风就流泪,只要变天阴晴不定,落雨连绵,就浑身骨头酸痛,光是保暖还不够,非要用暖炉热敷酸痛处才能缓解。只是这些跟她心里受的煎熬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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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精心挑选许久,终于选定了一名大学士为总师傅,并两名汉文师傅,两名满蒙师傅,两名教授骑射的谙达,共计七名师傅依次轮班,并拟定了好日子,五月初三开始三阿哥永璋和四阿哥永珹每日去上书房。
得到消息,苏梨末和嘉妃便提前开始为他们准备所需之物。
虽然从前在阿哥所也是有开蒙恩师每日教导课业读书识字,另伺候的嬷嬷里也有能断文识字的,但这些只是小儿科,就跟幼儿园一样,真正到了年纪去上书房才正式开始修文习武。
对皇子来说,去上书房是一件非常隆重且重要的事情,对宫嫔来说更是如此。
嘉妃着人寻了不少好东西出来,什么温润如玉细腻坚实的上好端砚,一两银子只得三十份的名贵桃花纸,质地浑厚光泽隐隐的上供徽墨,就是镇纸用的也是羊脂白玉触手生温,名贵无比。
犹嫌不够,又打发人去寻宣城紫毫,千万毛中捡一毫,才制得那刚柔适中,尖圆齐健的笔。
内务府也上赶着巴结,在原本份例外足足添了两倍不止。光是骑马穿的特供衣裳就额外送了三四套,弓箭也准备了几套让优先挑选最趁手的用。
一时间春熙宫忙忙碌碌,真金白银砸了不少下去,更是有上赶着巴结的也送了不少好东西。
这些消息传到景仁宫的时候,苏梨末正带着霜降冬雪和白露另有两个小丫头做针线活儿,给三团子永璋缝制衣衫鞋袜。
眼看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每日去演武场练习,外裳必须要耐磨耐操,贴身穿的里衣更以要舒适透气为主。苏梨末特意从库房里寻摸了一些,不够的另拿了银子让内务府去按照她的要求置办。
除了原本用在奶娘嬷嬷身上的银钱之外,又从月例银子中额外劈出六两,专门用在永璋每日膳食上,点心汤水捡好的供给。
八岁多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发育的阶段,况且苏梨末看了每天的课表,满满当当,光是语言就有三种满蒙汉……上午各科文化课,下午骑马射箭体育课,若是不吃好睡好,一日复一日的怎么能行。
至于笔墨纸砚这些,内务府准备的都有,份例内的本就是好东西,粗制滥造的也不敢拿来糊弄皇子,因此苏梨末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花一分钱。
这些充门面的东西,她不是很在意,其实团子们也不大在意,都是毛笔,都是砚台,都要白纸黑字抄写课业,还不如找两本好的字帖,让团子看着练,毕竟在古代,一手好字可是相当重要的。
天气渐热,蚊虫渐多,苏梨末又让霜降他们给三团子缝制了两个香包,也不必精工绣制,简单实用即可,银钱要用在刀刃上。
两个香包一个装上防蚊防虫的香料,一个装上醒神醒脑的香料,防止课上昏昏欲睡被抓包。
到了五月初三这日,两个团子并伺候的哈哈珠子,于寅时初刻(早上3点多)来上书房早读,卯时开课(5点-7点),末正初刻(下午1点30)散学,散学后又去演武场练习步射。
嘉妃就像第一天送孩子去一年级,一整日坐立难安,时时派太监去打探消息,听到说四阿哥永珹很是认真稍稍放心,又问了三阿哥永璋的情况,太监照实回答。
第一天也看不出来什么,但她还是悬心,在得知三阿哥永璋用的东西无比寒酸之后嗤笑道:“纯贵妃也就这点出息了,生怕饿着她儿子,该用心的地方不用心,就知道吃喝骄纵,也就这点出息了,告诉膳房,往后三阿哥那边要吃什么喝什么只要给了钱尽管捡好的伺候。”
“娘娘高明,这般下来可不就养成酒囊饭袋了,能有什么出息。”大宫女腊梅奉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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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的课业每日都很繁琐,又有满蒙汉三种语言要深入研究,团子们每日早上三点就要从阿哥所出发赶往上书房,所幸现在并非寒冬腊月,起床不算困难,因此团子们客服了几天倒也渐渐习惯了,早上都能按时报道打卡。
只是天气越来越炎热,文化课较为枯燥,上午难免脑壳昏沉沉。
所幸苏梨末给三团子永璋缝制了香包,打瞌睡的时候拿出来嗅一嗅倒也清新醒神儿。
这一日下朝后,乾隆来查看团子们上课的情形,刚站在窗外没多久,就看到四阿哥永珹打了两个哈欠之后,眼睛就要眯上了,教授蒙文的师傅走到身旁抬高声音诵了几句才惊醒了四阿哥,慌忙坐端正。
“春困秋乏,阿哥们刚来上书房想是还没习惯。”太监李玉在旁边低声说道。
“让师傅们想些法子,别轻纵了骄奢淫逸的恶习。”乾隆不悦,转身出了上书房。
前些日子嘉妃张罗着给四阿哥永珹筹备念书用具的事情,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粗略算了算,不下数金。嘉妃向来喜好奢华,永珹又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偏疼些,只是如此未免太过铺张骄奢。
能在皇上身边做太监头子的哪个不是精明人,知道皇上的心思,离开阿哥所后私下寻了内务府总管指点了一番,“别光顾着讨娘娘的好,皇上龙颜大怒的后果你可承担的起?”
内务府总管吓了一身冷汗,“多谢李公公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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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团子们已经是五月十五。
富察皇后身上不好,依旧免了各宫觐见,仍由协理后宫的娴贵妃领着大家前往慈宁宫觐见太后。
太后怕热,正殿已经用上了冰,比各宫舒爽不少。
叫散之后,苏梨末嘱咐霜降用了些银子去内务府讨了一小翁冰,亲自上手做了一碗黑糯米冰酥捞打包好,让冬雪送去了慈宁宫孝敬太后。另做了四碗黑芝麻糊糊+汤圆亲自拿到阿哥所给五团子永琪和六团子永瑢。
自从三四两个团子每日去上书房打卡,阿哥所冷清了不少。
五阿哥永琪五岁多了,也开始跟着师傅开蒙每日里读书习字。
六阿哥永瑢才两岁多,话刚讲清楚,每日里大多时候是由奶娘和嬷嬷们带着玩耍,阿哥所并没有同龄小伙伴,再看看皇额娘生的弟弟还在襁褓中,每天只知道睡觉,而且正殿里人好多,他连进也进不去,一时间倒是有些无趣。
第25章
苏梨末料到了,因此前些日子托冬雪的家人在京中寻了不少两三岁孩童玩的益智玩具,七巧板,积木等,又嘱托了识文断字的嬷嬷每日里念一些神话故事给六团子解闷。两岁多的男孩子说话刚清晰,每天都有十万个为什么在等着。所幸伺候的奶娘和嬷嬷们不少,轮番伺候回答小主子的问题倒也没什么问题。
不多会儿,三团子永璋和四团子永珹便回来了,永璋净手之后便也坐在圆桌子旁吃甜点,看着五团子永琪和六团子永瑢玩七巧板。
永珹馋的不行,但是也只能忍耐先回自己个儿的小书房,温习上午学过的功课。回头还要另找借口才能吃到甜点,实在煎熬。
半月时间,上午修文,下午在演武场练习步射,三团子永璋晒黑了不少,人也壮了。
“额娘给我装的这个香包很好用,瞌睡了拿出来闻一闻比师傅的冰帕子都强,四弟……也想要一个,托我跟额娘说一声。”永璋吃完放下勺子才开口道。
“这有何难,额娘把方子告诉内务府,内务府会准备妥当送到他手上的。不费事儿。”苏梨末笑着说道。这个香包里用的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只是若有心人在这上面做文章,到时候跳进黄河洗不清,不如由内务府出面。
眼看时辰到了,苏梨末只得带着霜降离开了阿哥所,为了见三团子永璋她专门把来阿哥所探望的时间改到了下午。
苏梨末带着霜降刚走出阿哥所,就看到两个太医火急火燎往正殿赶。怕是七阿哥永琮又不好,和霜降对视一眼赶紧回宫了。
用罢晚膳,漱了口,苏梨末正同霜降并两个小宫女打马吊(麻将),看到冬雪进来,打发人出去只留了霜降冬雪二人。
“七阿哥、自上次春日流涕咳嗽后,虽说养好了,但是这两日伺候她的嬷嬷多日劳累夜里没睡好咳嗽了两声,想着不妨事,谁知道七阿哥竟又开始流涕了。皇后娘娘那般仁慈,从来不随意处置宫人,今儿疾言厉色训斥了两句,还那个嬷嬷赶出宫去了。”冬雪压低声音说道。
“七阿哥居住的正殿冬暖夏凉,照理说最适宜居住的,况且小儿体热,又是初夏,不是容易着凉的季节,怎么七阿哥有流涕着凉的迹象?难道仅仅是因为伺候嬷嬷咳嗽了两声便过给了七阿哥?”霜降思忖道。
苏梨末听她们说着,并未言语,因为她知道,历史上这位娇弱的七阿哥永琮、只活了一岁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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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阿哥的病症陆陆续续养了小半个月,富察皇后日夜悬心寝食难安,乾隆也为嫡子忧心,虽是夏日,后宫乌云遮日,气氛低靡。
富察皇后生产吃了亏空,月子里没做好又落下了月子病,已经到了六月中旬各宫开始每日按照份例领冰的时节,她身上还是寒津津的寝殿内不敢用一点冰,就把自己的份例一半孝敬了太后,另外一半放在阿哥所。
暑热难当,怕七阿哥热中暑,又要担心冰过多再着凉咳嗽,因此七阿哥寝殿在冰的用量上十分谨慎,伺候的人更是半点不敢大意。
苏梨末贵妃份例内的冰半块不少,更是因着四公主景顺养在景仁宫,内务府又多添了一些,不敢怠慢。
合宫都知道四公主景顺现如今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每隔七八天,必然是要叫抱去慈宁宫的。哪怕苏梨末不得空的时候,也是由奶娘和嬷嬷抱着去。只要景顺会笑会闹太后喜欢就行,苏梨末就算去了也不过是个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