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小食堂 第31章

作者:青山白白 标签: 甜文 美食 穿越重生

  恰巧徐叔也安排妥当库房的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过来寻她。两人与魏询打个招呼,就正大光明出去看屋舍了。

  要不怎么说,有熟人好办事呢?

  一出来,徐叔就领着孟桑找到相熟的牙人,言简意赅道明来意。

  那牙人见是孟桑要租屋舍,当即拿了几串钥匙,领着二人去看宅子。

  前两间都是一进民居,布局中规中矩,带一个小院。屋舍的墙是黄土夯实的,墙边布着凌乱草丛,瞧着蔫头蔫脑,忒没精神。

  孟桑都进去转了转,但没说一句话,也没问价钱。

  牙人眼尖,看出孟桑不满意这两间,笑道:“倒还有一间小二进宅子,离国子监不过几步路。院中挖了一口水井,另栽一棵百年圣果树,除此之外,屋主还将床榻等一应物什家当都留给房客,无须再另外购置。”

  孟桑眨眨眼,心中了然:“就是价钱有些贵?”

  “是了,一月租金六百文,”牙人笑笑,作询问状,“女郎可要去瞧瞧?”

  六百文,一年就是七两银子并二百文,光国子监给的每月工钱就足够应付,遑论她手中还有四十三两热乎银子。

  孟桑自觉她现如今也算是富裕人,当即毫不犹豫地拍板。

  “走,瞧瞧去!”

  于是,二人又被牙人引着穿过重重街道,来到位于国子监南边一座白墙黑瓦的素净宅子前。

  到了这处,徐叔双眼亮了,乐呵呵道:“这宅子与我家不远,没几步路就能走到。”

  牙人与之相熟,笑道:“确是与徐老宅子离得很近。”

  三人由东南角的大门入院。②

  甫一进去,先瞧见的是外院。院中左边是给仆役住的低矮小屋,院子偏右挖有一水井,紧挨着井的是水缸和两张石桌,再往右是一间靠墙大庖屋。周遭种了些郁郁葱葱的竹子和矮灌丛,绿意喜人。

  再往里头走,便是内院。地面铺有半旧青砖,院子正中堂的台基之上设一正堂,四面无墙,卷着一面面竹帘。正堂旁边傍着一棵长势极好、两人高的银杏树,投下一隅阴影。此处既可用来待客,也能让主人家在此午睡,偷得半日闲。

  孟桑方才反应过来,面上流露笑意。

  原来这牙人说的什么圣果树,竟然是会结果子的银杏树。

  那要是她真租下这屋舍,岂不是到了每年秋日,都能打了白果,搁在炭炉上烤着吃?

  妙极!

  四周还有正屋并东西厢房等四间大小不一的屋舍,里头床榻、坐榻、矮柜一应俱全。

  只要再买上布被、米面油粮等物,便可挎着她的小包袱款款入住,无比便利。

  一旁陪同的徐叔不禁赞道:“果真各色物什家当都齐全,厨下还留着铁锅与极少干柴,屋主有心了。”

  牙人面上堆着笑,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屋主是国子监司业,近些日子快要致仕,已搬去儿子儿媳的宅子一起住。孟女郎也瞧见了,屋内家当齐全,模样虽用旧了,但仍然结实好用,只要写了契书就可入住。”

  孟桑隐隐了然,这牙人口中的国子监司业,必然是那位年过花甲的卢司业了。

  牙人似是又想起一事,又道:“不瞒女郎,其实这宅子可租可买。若是租,则一月六百文;若是买,仅需七百两。”

  闻言,孟桑眼皮狠狠一跳,瞬间觉得浑身上下仅有四十三两的自己,着实算得上穷困潦倒。

  七百两,按她八百文的月钱来算,那得是在国子监干满七十三年,期间还不能有额外花销,并且屋子也不涨价,才勉强买得起。

  当真是,长安居大不易啊!③

  孟桑露出得体微笑:“囊中羞涩,还是租吧。”

  一锤定音,孟桑二人随牙人回去,又等来卢司业家中管事。双方三言两语谈定各项事宜,爽快签下契书,又送去办了公契。

  孟桑一口气交足一年房钱,一手摸着实实在在的铜钥匙,另一手拎着装满她剩余银两的大布袋,乐滋滋地眯起眼,活像终于吃到烧鸡的小狐狸。

  甭提穷不穷,在这偌大长安城,她好歹也算是有固定居所的人!

  至于置业买房……一步一步来嘛。

  咱买不起皇城脚边务本坊的宅子,那去房价低些的南边里坊买呗。毕竟这种工作在一线市区却住在郊区的打工人生活,上辈子身为社畜的她早就习以为常啦。

  风风火火租完房,又购置了一些必要物什,孟桑妥帖放好剩余银钱,锁上家门,便与徐叔回了国子监食堂。

  此时,鸭子已经刷了第二次皮水,只待晾够时辰后灌进料水或新鲜果子,被送进公厅炉开烤。

  烤鸭这道吃食,做法很多,但主要分两种口味——北京烤鸭和南京烤鸭。两种各有各的滋味,真正的好吃之人根本不挑,哪种都爱。④

  南京烤鸭,妙就妙在最后浇上的卤水,堪称点睛之笔。煮出来的高汤加上调配好的香料,糖和酱汁也必不可少,然后盖上锅盖慢慢焖煮。直至香料、辅料与高汤各自的风味纠缠到一处,转化为浓厚卤香,这一碗咸甜口的卤水便做好了。

  而北京烤鸭又有自己独特的吃法,现下尚缺胡瓜丝、葱白丝和饼皮。前两者只是切细条,交给纪厨子三人或者帮工去做即可,无须孟桑亲自动手;后者却得由她亲手和面,再擀出一张张圆圆的面皮,每张之间涂上油后摞在一处,上锅蒸熟。

  幸好五个徒弟里,文厨子原先就学过一些白案功夫。孟桑耐心地教了做法,又手把手带着他做了一遍面皮,几乎就能安心放手,将做饼皮的活交出去,自去熬甜面酱。

  忙活半天,就到了各只鸭子入公厅炉的时辰。那场面,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了。

  公厅炉,实则也就是后世的大烤炉,一回能烤制大量点心糕点或者其他吃食。各府衙的公厨大多是设两只,而国子监食堂原先要供应上千监生的吃食,足足设了四只公厅炉,便于做事。

  眼下,也方便了孟桑同时烤制两种不同风味的烤鸭。

  烤之一事,着实没什么可说道的。

  取来一只只风干后的肥鸭,或是灌料水,或是填些时新果子,接着送入炉子里烤制即可。做南京烤鸭的那一炉得费些心神,中途要开炉将之取出,从鸭尾排出料水,随后再送回炉中烤上两刻,即可出炉开吃。

  公厅炉中散出猩红火光,一跳一跳地,很是活跃。四炉齐用,更是让整个后厨闷热不堪,仿佛人也身处烤炉之中,额头泌出细汗。

  随着日头后移,烤鸭的香味越发浓厚,甚至能听见鸭油滴落到烧到火红的炭中,激起的一声声响。

  孟桑站在离公厅炉不远的一处灶台前,熬制明日做月饼会用到的糖浆,时不时就得分神去看一眼火候。

  闻着满屋子的烤鸭香,孟桑随口问徒弟们:“你们昨日跟监生们说了,今日暮食是烤鸭吧?”

  “说了说了,”柱子笑嘻嘻地切着胡瓜丝,言语神情夸张极了,“监生们听见的时候,那眼睛都在放光,跟饿了好多日似的。”

  孟桑笑了:“那咱们赶紧准备好,待会儿监生们快来了。”

  只是不知北京烤鸭和南京烤鸭,哪种更得监生偏爱呢?

  真是个无解的难题啊!

  四门学讲堂。

  钱博士前脚刚出讲堂,原本乖巧淡定的监生们后脚就躁动了,一个个飞快收拾桌案上的文卷笔墨,头也不回地往外奔去。

  其中,以许平和薛恒的动作最为迅速。

  他们二人出了讲堂,快步往食堂而去。在听见后头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后,许平二人对视一眼,无须说什么废话,默契地加快了步伐。

  听说今日烤鸭是孟师傅把关,可不得抢个头盘!

  就这样一人追一人,一堆人赶着另一堆人,纷纷越走越快。

  如若不是忧心被主簿抓住,斥责行为不端、不合监规,只怕这群人能直接夹着文卷笔墨,不管不顾地撒腿开跑!

  国子学讲堂与太学讲堂挨在一处,是六学讲堂之中,离廨房与食堂最近的。

  田肃等人刚慢慢悠悠出了讲堂,正商议待会儿去东市哪家大酒楼用暮食时,就瞧见四门学、律学等四门监生,飞快掠过他们跟前。

  这些人一拨一拨地连成长线,人人憋着气绷着脸,头也不回地往食堂而去,眼中再望不见其他。

  感受着面前一阵又一阵带起的风,田肃等国子监生面面相觑。

  良久,才有人狐疑道:“不是说食堂的吃食难以下咽么?缘何他们看上去,皆是急不可耐的模样,跟恶狼忽然瞧见猎物一般。”

  此言打破平静,诸人议论纷纷,其中已经有数位监生在犹豫,是否食堂的吃食当真变美味了。

  领头的田肃嗤笑一声:“什么急不可耐,脸绷成那样,分明是痛苦不堪。一看就晓得他们是想早些过去受完罪,反正拖到最后还得去食堂。”

  田肃乃是吏部尚书的亲孙子,家世显赫,因此才拢起这么一波跟班。

  如今他对此事已定论,其他人无论心中如何猜测,面上只有附和的份。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一番,结伴往监外走。

  另一厢,许平与薛恒本想直奔食堂,无奈瞧见前面回廨房的钱博士,只好随之放慢步伐。

  他们慢了之后,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监生们虽然不断逼近,但最终也不得不跟着慢下来,唯恐惹到那位以严厉而出名的铁面钱博士。

  薛恒二人落后钱博士五六步,一路盯着钱博士的背影。

  忽而,许平皱眉,低声问:“安远兄,你觉不觉得钱博士的步子并不慢?”

  闻言,薛恒定睛一瞧,不免也犹豫了起来,吞吞吐吐道:“瞧着……似是要比往常快些?”

  何止是快一些啊,钱博士一路往廨房而去的模样,堪称健步如飞,全然瞧不出是一位五旬老翁。

  许平猜不出其中缘由,索性抛开,摇头笑了一声:“钱博士最不重口腹之欲,总不能是跟咱们一般,急着去用暮食罢?想来是有什么急事。”

  薛恒听了,狠狠点头,深以为然。

  此时,廨房就在不远处,钱博士头也不回地往院门而去。

  一等到双方擦肩而过,许平与薛恒互视一眼,复又撒腿快走起来。

  他们走得急,不曾瞧见一脚踏入院门的钱博士顿了一下,撤出半个身子,往食堂所在眺望,口中还小声嘀咕:“不是说今日暮食吃烤鸭么,怎得院中还不见食堂的杂役……”

  话音未落,钱博士忽而认出了人群中领头的得意门生,不由愣怔住。

  看着许平急匆匆的背影,钱博士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

  紧赶慢赶的许平二人,终是抢先他人一步进了食堂,尚顾不着大口喘气,便飞也似地跑到领暮食的地方。

  孟桑、阿兰、柱子与纪厨子正候在此处,见许平二人来了,各自动了起来。

  “孟师傅,烤鸭呢?”薛恒直勾勾盯着长案上空空如也的砧板,“怎么只瞧见胡瓜丝和葱丝?”

  孟桑笑道:“烤鸭得趁热吃,这就给你们切。纪山?”

  一听喊他,纪厨子连忙应了一声,从桌下大桶中拎出一只散着浓郁油香味的烤鸭,放到了大砧板上,随后抽出菜刀,手起刀落开始片鸭肉。

  旁边的阿兰竟也拎出一只烤鸭,开始剁鸭块。

  许平哑然,犹豫问道:“看着都是烤鸭,缘何……”

  闻言,孟桑轻笑道:“今日烤鸭共有两种,范阳烤鸭与金陵烤鸭。前者片了鸭肉,蘸些酱,再与葱白丝、胡瓜丝一并用饼皮裹着吃。”⑤

  此时,落在后头的监生们已经赶到,轻车熟路地排起长队,食堂顿时热闹起来。

  靠前一些的监生听见孟桑所言,连忙抢着道:“这是春饼的吃法!”

  “是极!”孟桑笑着点头,继续说另一种,“而金陵烤鸭是剁成块,浇上卤水,可以配着白饭吃。”

  “今日大家可两种都领一份,不必忧心该择哪一种。”

  众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立马喜上眉梢,不要钱似的说起好听话来。他们从孟桑到五个徒弟挨个夸了个遍,惹得一贯沉稳的阿兰都有些不好意思,抿起唇专心干活。

  许平二人来的最早,接过孟桑递过来的托盘,顶着一众同窗艳羡的视线,如常找了一张最近的食案坐下,开始用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