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小食堂 第55章

作者:青山白白 标签: 甜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在孟桑看来,美食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世间所有人带来各自的愉悦欢喜,无论高低贵贱,无论男女老少。

  哪怕是吃不起烤鸭的贫寒人家,也创出京酱肉丝这一道菜式,填补一二遗憾。待到日后,这道京酱肉丝亦会是珍重且美好的旧日回忆。②

  美食,根本不应成为田肃手中用来贬低、嘲讽旁人的一柄利器。

  因此,田肃当时的一句话实实在在触了孟桑的逆鳞,眼下能挤出个假笑已算作给面子。

  迎面而来一大段话,使得田肃脸色越来越黑。

  偏生这位孟厨娘之所言,实乃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他对此根本无法反驳,只能强装镇定地冷哼一声,领着身后狐朋狗友走人。③

  孟桑敛起假笑,神色恢复如常,和柱子收了小摊后,带着叶柏回食堂。

  这些天来,食堂内热闹极了,人声鼎沸。

  因着来食堂的监生越来越多,又恰好因为归还碗盘之事,空出了八名杂役。孟桑经了魏询首肯,给这些杂役重新分配了活计。

  一人去后院洗碗;三人负责守着监生归还的碗碟,一旦装脏碗碟的桶满了,其中两人就会协力将之抬回后院,另换空的木桶过来;剩下四人中,一人给负责限量小食的阿兰打下手,另三人则组成第二组打菜的,分担压力。

  眼下的食堂内,热闹之中又不失秩序。

  打菜的桌案前排起四列长队,监生们依次领了暮食后离开。

  中央灶台处,少数监生秩序井然排成两列,等待着心心念念地小食出锅。一旁还有杂役在数着人头,若是人数足了,有不知情的监生排到末尾,杂役就会走过去,客气解释。

  “今日小食仅供应六十份,到您前头这位监生为止悉数领完。实在对不住,不若您明日早些来?”

  而中央灶台左右,无数张桌案前,监生们或是专心品尝美味佳肴,或是笑着边吃边谈论课业、琐事、朝事,每人脸上都流露着惬意。

  食堂内,还有两人极为显眼。他们右臂上都扎了一条红布,其上绣有“监督”二字。

  这两人皆来自先前承诺补偿食堂的监生们之中。他们按照许平的名单,每日出两人。当日的两人来食堂后,就去找阿兰领红布条,随后开始兢兢业业地巡逻。

  此二人,一人守在食堂门口,一人在食堂各处走动,但凡见到没有主动端起碗盘归还的监生,就会出言提醒,用各种法子迫使对方妥协。

  若是那被提醒的监生不从,周遭数人就会向其投去极为鄙弃的目光。直至惹得那监生脸侧发热,最终妥协于众人施加的压力之下,亲自归还碗盘。

  孟桑领着柱子和叶柏步入其间,眉眼带笑,心头暖洋洋的。

  真好,食堂终于有了诸多起色,也不枉她和食堂众人这般费心血、想法子!

  在孟桑三人去后厨的一路上,好些监生见了她,要么颔首致意,要么出声打招呼,还有好奇地询问明日吃什么。他们一个个守着礼节,没有靠得很近,但都无比热情,叽叽喳喳个没完。

  人数太多,孟桑难得有些顶不住,一边笑着回应诸人,一边不断加快脚下步伐,急匆匆躲进后厨。

  “呼——”

  小门合上,孟桑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后厨灶台前,纪厨子笑道:“也就是师父了!监生们见了我们,可从不会如此的。”

  陈厨子等人也跟着笑。

  孟桑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还有些“惊恐”,连忙摆手,苦笑道:“日日如此,那哪儿受得了?只盼这些监生莫要再这般啦,经不住!”

  一旁,柱子已经机灵地去取灶上温着的暮食,正在将它们一一装入托盘中。

  孟桑瞥了一眼,问叶柏:“阿柏,你还是同我一道在小院用暮食?其实你在监中读书,终归要和旁的监生打交道……”

  叶柏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我与桑桑一起。”

  孟桑无奈,实在拿他没法子。她没忍住手痒,飞快薅了两把小萝卜头的头顶。

  感受头顶被轻轻揉了两下,叶小郎君郁闷地抬手遮挡:“桑桑,我阿耶说不能随意被摸头的,有损男子气概。”

  “成吧,下回不摸了,”孟桑耸耸肩,往小院走,“咱们用暮食去。”

  叶柏皱皱鼻子,一点也不信孟桑说的话。

  哼,明明桑桑前日也是这般说的,可方才还不是又没忍住?

  不过,被桑桑揉头顶,真的很暖、很舒服哎……

  两人还未绕过屋舍墙角,就隐隐听见魏询、徐叔在说话。

  这二老应是太过认真投入,都不曾发觉孟桑已经回来。

  徐叔叹气:“现如今来的监生越来越多,碗碟不够用啊……”

  “原本食堂里还是留下足够碗盘的,谁让你平日见着磕碰损坏,只记得扔了坏的,再拿好的出来用,却不晓得买些新的补上?”魏询口吻很是不满,“现下好了,若是来的监生再多些,你一时半会儿到哪儿买碗盘去?”

  徐叔噎住,显然有些示弱:“这谁能想到,日后真能来了个孟师傅,将监生们都揽回来?”

  “况且我这不是已经寻熟人嘛,总能买到的,最近几日多支些杂役去洗碗,也能勉强供应上干净的嘛。”

  这时,孟桑已经从墙角走出,笑道:“二老莫急,我正想着从明日起暂且不去摆摊了。”

  闻言,徐叔忙道:“孟师傅,碗碟之事合该库房这儿解决,怎好累得你那儿做事不便?你且安心去偏门,徐叔我会将事情都妥当安排好的。”

  孟桑领着叶柏去净手,一边摇头笑道:“徐叔安心,即便没有碗盘短缺之事,这小摊也该缓一缓。”

  “现今少说也有五百名监生来食堂,恐怕文厨子他们还未适应,杂役们也难免会出错。故而我想将揽回监生一事暂且搁置,先全力稳住当前局面,才是要紧事。”

  魏询颔首:“桑娘此话言之有理,近日陈达、纪山一钻进后厨就不出来,忙得脚不沾地。”

  “是这个理,左右不日便是授衣假,大家都能喘口气,也给徐叔些时日去购置碗盘。”孟桑眉眼弯弯,领着叶柏回到大方桌旁。

  刚好柱子来回几趟,已经将暮食悉数送到了大方桌上。

  坐下后,孟桑忽而想起一事,笑道:“对了,徐叔,不若这回别买陶碗陶盘了,咱们去寻民窑订做。”

  “订做?”

  孟桑点头,照着后世常见的餐盘模样,大致比划一番,细细讲给他们听:“这样一个盘子,既能装白饭,又能盛一些汤汁不多的菜,彼此之间隔开也不怕窜味,届时也便于杂役清洗。”

  “而且粗略算算,应当也比购置数个陶碗、陶盘所费的银钱要少些。毕竟这么一个就能抵一只碗、三只盘子,多少省些银钱。”

  “二老以为呢?”

  魏询与徐叔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晓得彼此的意思。

  徐叔笑眯眯道:“劳烦孟师傅画个图样,我亲自去寻价钱公道的民窑。”

  孟桑点头笑了,温声道:“我今晚回去画了样子,明早给您带来。”

  三言两语敲定,孟桑一众人用起暮食。

  用完暮食,孟桑与叶柏结伴回了食堂,却见连带着许平在内的少数监生仍留在大堂,而像其他国子学、太学的监生早就回了斋舍。

  孟桑有些讶异:“也不早了,你们怎么还没回斋舍?”

  许平见她和叶柏从后厨出来,双眸一亮,清了清嗓子:“有事想请教孟师傅,所以多留了一会儿。”

  “寻我有事?”孟桑挑眉,“那你们说吧。”

  薛恒按捺不住,急急道:“孟师傅,咱们明后天能做些便于带走的朝食吗?用油纸包装了,可以拿在手上的那种。”

  听见此问,孟桑笑了:“自然可以,倒是不瞒二位,明日朝食就是一道可以抓着带走的吃食,应当会对你们胃口。”

  得了准确答复,许平等一众监生心中踏实许多,他们与孟桑见礼致谢后,爽快走出食堂。

  望着许平众人离去的背影,孟桑若有所思。

  “阿柏,你觉着,他俩这般迫切地希望朝食能带走,是不是想多睡一会儿?毕竟已至秋日,难免困乏嘛……”

  叶柏无言以对:“按常理,应是春日易困乏吧?”

  孟桑伸出食指晃了三四下,义正辞严地说起她的过日子经:“非也非也,对我们这些俗人、懒人而言,不论春夏秋冬,应是每日都很困。若不是缺银钱、要干活,实则恨不得躺一天不起来。”

  “春日暖和,外头满眼绿意、清爽微风中,好好打个盹。”

  “夏日炎热,午后就该听着没精打采的蝉鸣,打着蒲扇,舒舒服服地午后小憩,醒来用一碗冰凉饮子,忒舒坦!”

  “等到了秋冬,那就该晒着暖和的日光,身上盖个毯子,好好打个盹。尤其是冬日,布被里头那般暖,可不得日上三竿再爬起来?”

  叶柏冷不丁问:“那你光贪眠,不做吃食了?”

  孟桑理直气壮:“做啊,睡饱了再做嘛!左右日子绕不开个吃喝拉撒睡,做完这些,一日也就过去,不算白费!”

  看着孟桑振振有词的模样,叶柏哑然。

  且不论国子监,只想想他的日子——

  每日卯正起来洗漱,用完朝食,尚且未到卯时二刻,须得一直读书到午正,才能小憩两刻;睡醒起身,先练一个时辰的武艺或骑射,随后回书房读书,直至用暮食;待到用完暮食,还练完字,才能有一个时辰的空暇,最终于戌时六刻睡下。

  没来由的,叶柏有些艳羡,心里头泛着苦涩。

  他想得正出神,就听见孟桑轻快的声音传来。

  “阿柏,明日咱们朝食吃肉夹馍。”

  虽然叶柏不晓得是什么,但还是认真地点头,以表期待。

  孟桑半蹲下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明日最要紧的是暮食。魏叔方才跟我说,圣人恩泽,明日会让庄子上送红螯虾到各处官衙,而国子监占了其中大头。”

  红螯虾此物,叶柏倒是隐约有了些印象。

  此物是皇太后娘娘拿出来的,原本说是叫做“小龙虾”,但因犯了忌讳,所以改称“红螯虾”。后来红螯虾被养在皇太后名下的庄子上,数目极多,每年都会往宫中和各处官衙送,已经成了惯例。

  叶柏抿出笑来:“嗯,桑桑一定会将它做得很好吃。”

  孟桑眉眼弯弯:“我也这么觉得。”

  翌日,国子监食堂内,监生排成长队。

  孟桑心无旁骛,正在剁肉。

  肉夹馍里头塞的腊汁肉,其所用豚肉,在采买时得费心思挑一挑,太肥则腻,太瘦的做出来又不够丰腴,干柴塞牙!

  肥瘦三七分的豚肉,在加了糖色、各色香料、盐的高汤炖煮足足一个半时辰,期间不断转变火候,方才得一块豚皮红亮、肥而不腻的喷香豚肉。

  孟桑将肉捞出来,先将豚肉在砧板上剁碎,又估着分量往上头浇汤汁,最后拌在一处。

  剁完肉,孟桑扬声喊:“阿兰,馍!”

  话音未落,阿兰抱着装满白吉馍的矮竹筐出来,赶到桌案前。

  见孟桑直接伸手拿馍,阿兰忍不住提醒:“师父,当心馍烫手……”

  只是她话未说完,就望见孟桑面不改色地拿过已经被横刀切开的馍,往里头填肉,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烫手。

  阿兰:“……”

  实不相瞒,她时常觉着自家师父的手,可能是铁打的。

  孟桑瞥见阿兰没了下一步动作,快声道:“愣着作甚?去看着公厅炉,文二怕是一个人忙不过来。”

  一语叫醒,阿兰连忙又往后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