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小食堂 第72章

作者:青山白白 标签: 甜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孟桑应了一声,没有耽搁工夫,立马起身跟着书吏去往廨房。

  谢青章从廨房走出,未曾想到一拉开门却望见了孟桑正跟着书吏朝着这儿走来。

  此处已是廨房所在小院的最里头,监丞、主簿、录事共用西边一间屋子,谢青章与卢司业的廨房在东边,而沈道身为祭酒,独占正中的一间屋子。

  走在孟桑前头的书吏是平日跟在沈道身边的,所以……是沈道因为月料钱的事儿寻她?

  没等谢青章细想,孟桑二人已走到了跟前。

  谢青章与孟桑互相见过礼。

  他们还没说上话,沈道拉开廨房的门,从屋内走出。

  沈道望见谢青章,笑道:“刚想亲自去寻你,不曾想你们在这儿撞上了,都来我廨房说事吧。”

  片刻后,众人在沈道的廨房内坐定。

  沈道温声道:“此时寻你们来,是为了月料钱一事。”

  他一字一顿道:“今次我不欲再找朝廷取本钱。”

  孟桑和谢青章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贸然开口,都在等着沈道接下来的话。

  沈道冲着孟桑笑了:“承包一事,我也是听孟师傅说的,不若仍由你来讲?”

  闻言,孟桑有些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起承包制,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沈祭酒不会是想直接在国子监推行承包制吧?

  孟桑向谢青章说清楚了何为承包、如何承包等等细处后,末了,对着沈道惭愧一笑。

  “沈祭酒,此举虽然可以变出为入,但也有许多致命的短处。譬如是否有人监管,譬如承包之人做吃食是否偷工减料,譬如吃食定价是否合理,譬如照顾不到家境贫寒的监生……儿这些日子也细细想过,觉着将承包制全盘拿到国子监用,并不妥当。”

  谢青章听完,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忽而开口:“虽还有很多不足,但其本质仍然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也并非全然没有可取之处。”

  “私以为,这比捉钱更有利于民生。”

  “不错,”沈道颔首,敛了笑意,显出几分高官的气势,“捉钱之制,原是为了供应各处官衙的公廨钱,从而出现的付本收利之制。然而究其根本,富户既免其徭,贫户则受其弊,实乃盘剥百姓之举。”①

  “虽然圣上已经削减一半的利息银子,但是民间贫农仍有二倍、四倍乃至十倍归还银钱给捉钱人的。甚至借债者本人虽死,则子孙代偿;子孙已无,则由亲戚旁支代偿;宗族已亡,则保人代偿……最终被逼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谢青章轻叹一声:“从国库散入民间的本钱越多,就会有越多的贫户被牵扯进无穷无尽的还利之事,自此不得解脱。”

  沈道颔首:“圣人早就有意取缔捉钱,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更好的法子。国库尚算充裕,却也养不起这么多的官员和监生。”

  “而承包之制虽有诸多问题有待解决,但终归是有法子能约束,且不涉及百姓。以此来解决公廨吃用,比之捉钱之制,实是一桩善举。”

  沈道面向孟桑,目光温和:“我欲在朝会进言,提及先在国子监施行承包制一事。”

  “取缔捉钱一事,牵涉甚广,动了许多人的钱袋子。不过你放心,修远是可信之人,老叟亦会管住嘴,绝不让任何歹人知晓此事是你出的注意,免得让你身陷险境。”

  孟桑听到这儿,心中百感交集,呼出一口郁气,缓声道:“儿以为,即便在国子监里施行承包制,也不能完全取缔原本的食堂。”

  “监内尚有许多家境贫寒的监生,应付笔墨纸砚已是不易,并没有多余银钱来购置吃食。”

  “不若各分一半,以承包所得利润来供给食堂。既可消去捉钱之恶,也不会波及大多数监生,让他们能安心课业。”

  孟桑莞尔一笑,眨了眨眼,缓解了屋内凝滞的气氛:“而对于那些国子学、太学的监生来说,无非是将食肆搬进了监内,实质上并无差别。”

  “只要吃食足够好吃,他们自然会心甘情愿地付钱。”

  闻言,沈道也忍不住笑了:“这正是我之所想。倒也不瞒孟厨娘,此事之关键其实在你。”

  孟桑有些诧异,指向自己:“我?”

  沈道点头,坦然道:“食堂有你在,寻常的酒楼食肆哪里敢来打擂台?必然是要亏本的。”

  “故而,我欲出银钱来做本钱,另请孟厨娘掌勺。同时,也劳累你监管食堂的吃食,权衡好两边,尽量让所有监生都能安心享用可口吃食。”

  沈道笑了:“工钱方面,孟厨娘尽管安心,必不会少了的。”

  孟桑与谢青章互视一眼,两人眼底不约而同地闪过笑意。前者略一挑眉,后者微微颔首,无须言语就完成了沟通。

  “儿不愿应您之邀。”孟桑朝着沈道淡淡说道。

  沈道讶然,连忙道:“孟厨娘有何难处,尽管说来。哎呀,这在国子监推行承包一事,没有你这手艺相助,必然是成不了的……”

  孟桑璀然一笑,站起身来,叉手行礼。

  “非也,是儿要自己出银钱承包。”

  今日已是九月二十八,正是决出前三名的日子。

  蹴鞠场上,正赛得热火朝天。一队来自四门学,一队来自国子学,两队人互不相让。

  孟桑和叶柏占了一处观景位置极佳的地方,一人手中捧了一只油纸袋,正在边吃糖炒栗子,一边在看比赛。

  场上,四门学那方监生接到了毬,经过几轮传毬之后,毬到了一人脚下。只见那人顶着众多包围,用力一踢!②

  “哎呀,没进!这个可惜了!”孟桑惋惜一声,将手里剥好的栗子递给叶柏。

  叶柏乖巧接过,捏着栗子肉,小口小口吃着。

  孟桑瞥了他一眼:“好吃吗?”

  “嗯!”叶柏轻轻点头,圆眼里俱是满足。

  孟桑莞尔,继续给自己剥糖炒栗子。

  手中的栗子颗粒饱满,一个个开了口,露出里头澄黄色的栗子肉,与深棕色、泛着油光的外壳形成鲜明对比。

  经过了炒制,栗子外壳很脆,双手指尖卡住那道缝隙,微微用力一掰,就能将里头的栗子肉剥出来。

  她将栗子肉直接扔进口中,细细咀嚼。口感是粉糯的,栗子香味和麦芽糖的甜味混在一处,随着不断咀嚼而越发浓郁,直至香味充斥口鼻之间。

  孟桑边吃边笑着点头,美美地剥着下一颗。

  啧,果然想要吃到美食是需要努力的。

  如果不是她寻到长安城中专门铺地面的匠人,又是花银钱,又是花工夫挑出大小合适的鹅卵石,那可吃不着这么香甜可口的糖炒栗子!

  孟桑给自己剥了一颗,又给叶柏剥,就这么轮替着来。

  她眼睛在紧紧盯着场上焦灼的赛事,心里头却还在数着个数。约莫觉着数目差不多了,就没再给叶柏剥。

  孟桑“翻脸无情”地从叶柏手中拿走用来盛栗子壳的油纸袋:“好了,你年岁还小,这玩意吃多了不好克化,容易胀腹。”

  叶柏再怎么聪慧,眼下也不过是一位七岁小郎君,正是嗜甜的时候。这糖炒栗子吃得正欢呢,就被孟桑无情宣告了结束,他只觉得委屈又无奈。

  小郎君扯了扯孟桑的衣袖,一本正经地撒娇:“再来一个,就一个。”

  “不可以哦,”孟桑笑眯眯地扯回袖子,很是铁面无私,“下回再吃。”

  “哦……”叶柏幅度极小的努了下嘴,忧郁地叹气,继续看蹴鞠赛了。

  哎,他真想快些长大,这样既不会掉牙,也可以尽情品尝桑桑做的吃食。

  就在这时,站在他们旁边观赛的监生,忽而开口,语气讨好又小心:“孟师傅,我年岁不小了,可以多吃一点的,能给我几颗吗?”

  顶着对方满是希冀的双眼,孟桑一时有些心软,从袋子里抓了五六颗糖炒栗子给对方。

  那监生眼睛都亮了,乐滋滋道:“多谢孟师傅!”

  话音未落,前后各处忽然传来声音。

  “孟师傅,也给我点吧!我闻着这香味,馋得蹴鞠赛都不想看了!”

  “孟师傅,我也要!”

  “我的队伍昨天落败,孟师傅你看我都这么难过了,给我几颗嘛……”

  “……”

  诸位监生花样百出,他们用尽各种方法,只想从孟桑这儿求得几颗糖炒栗子,当真是可怜极了。

  孟桑无奈地笑了,最终一一给他们分了些。

  每位拿到糖炒栗子的监生,都会非常认真地向着孟桑道谢,随后兴高采烈地开始剥栗子吃。

  孟桑带来的糖炒栗子不多,没一会儿就分光了。

  没拿到的监生纷纷叹息,开始和拿到的监生套近乎,试图套走一颗尝尝这新吃食的风味,却纷纷铩羽而归。

  有人哭丧着脸:“孟师傅,不会这个糖炒栗子暂时也不上食单吧?”

  孟桑笑吟吟道:“不错!”

  此言一出,众人长吁短叹起来。

  这动静传到赛场上,闹得场上正在比赛的两支队伍心神不宁,频繁往孟桑所在的那处瞧。

  孟师傅怎么又拿出新吃食了,他们也好想尝一尝!

  众人眼神一凛,望向彼此的目光越发凶狠。

  错过了这个,绝不能再错过彩头里的新吃食!

  必须要赢!

  随着日头后移,场上比赛越发焦灼,两方的比分咬得极紧。场上人人满身是汗,不断地奔跑,瞅准机会就暴起一脚,将毬踢向半空中小小的风流眼。③

  而与场上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场边的两拨人。

  许平、薛恒等人面色自在,人人都很放松。

  薛恒浑身轻松地瞧着场上局势:“哎呀,多亏了子津手气好,咱们不用比,直接就进了头三。”

  其他人齐齐附和,面上俱是笑开了花。

  “可不是嘛,谁能想到五个签子抽一个,子津兄就能抽到轮空的!”

  “哈哈哈哈,这蹴鞠赛的彩头,已经落入咱们囊中啦!”

  不远处的田肃等人,是上一场刚比完的队伍之一。每个人瞧上去都非常狼狈,汗透衣裳,就连田肃身上都擦碰出许多灰痕。

  足以见田肃他们是历经了怎样一场艰辛的比赛,才挤进了前三。

  田肃面上淡然,实则对许平羡慕到牙痒痒。

  四十支队伍,他们碰到的都是强敌,一路过关斩将、历经千难万险,赢得异常艰难,而许平他们遇到的都是临时组建的弱队,五进三这场更是直接轮空。

  同样是抽签,缘何他田台元与许子津的手气相差这般大!

  忒气人!

  日头一点点西移,场上这一场比赛逼近尾声,双方比分持平。临在锣响之前,四门学的队伍抢到毬,拼了命似的往风流眼处赶去。

  场边,叶柏眼尖地发现敲锣之人已经抓着锣槌,扬起手臂,将将就要往下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