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装模作样。”褚赫故意挤兑他一句,走向桌案道,“今日劳烦景明你为我研磨了。”
谢钦并未推拒,边拿起墨块边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褚赫用镇纸压平纸,严肃地回答:“我们追踪那些车队,一路到达港口,卸下的木箱里是什么,没能瞧见,但我想应与你先前预计不差,只是不能确准其具体为何。我先画下那艘商船的外观,届时派人去查查,许是能有所获。”
谢钦皱眉,“如此藏头露尾,且又不惜挟持二娘和策儿,显见背后藏着大事,需得上报京中才是。”
褚赫笔一顿,诚心诚意地问:“或许,有没有可能弟妹被挟持的时机如此巧合,只是因为弟妹这个时候到岭南?”
谢钦想起那个岩族人交代他们等了半年之久,沉默,随即他又转移话题道:“我再派人送信去扬州,请族人帮忙查探,快马加鞭送信,许是能提前在港口堵截。”
“你也怀疑这商船的最终目的是……”
两人对视,异口同声道:“京城。”
如若真的是京城,那么岭南和京城什么人有勾结,背后一定有一个大的阴谋,所以他们一来需得尽快上报,二来得尽可能周旋,拖延时间,并且查清楚岭南背后的事情,以备将来。
谢钦之后又谈及尹明毓带回来那些人,以及尹明毓在外做的一些安排。
褚赫听后感慨:“弟妹行事看似不在意料之中,初闻莽撞,但细思又总有值得推敲之处,也不知尹家是如何教养出弟妹这般女子的。”
“如此看来,有妻同行,也是极好的。”
谢钦随意地问:“你想娶妻了?”
褚赫果断摇头,“无心仪之人,不如孑然一身。”
他话音落下时,书房外传来动静,谢钦听出是尹明毓,便对褚赫道:“你且先画着,我片刻便回。”
庭院里,尹明毓见到青玉端着一碗面,询问后得知褚赫过来,就见谢钦从书房中出来。
她让南柯南朵姐妹先回她们屋子里待着,随即便带着谢策走向谢钦。
谢钦问道:“可还顺利?”
尹明毓点头,“顺利,戚伯母热情,还邀请我和小郎君明日去做客。”
伯母?
谢钦眉头一动,没想到他们竟然顺利至此。
谢策拽着父亲的下摆,仰头脆生生道:“父亲,戚祖母喜欢我,还去。”
谢钦……抬起手轻拍了两下他的头,看来昨日尹明毓说他影响发挥是事实,他去拜见戚节度使每每只会碰到软钉子,不如妻儿多矣。
尹明毓和谢策进入书房,与褚赫互相见礼。
随后谢钦让人带谢策出去,留下尹明毓,对她说起方才褚赫说的事儿。
褚赫听他跟弟妹说这样重要的事,稍稍意外之后,想起弟妹的所作所为,复又低下头作画。
而尹明毓听了谢钦所言,安静片刻,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道:“今日晚膳,需得吃些好的才行,犒劳自个儿。”
褚赫忍俊不禁,“弟妹思考半晌,便只想了吃喝?”
尹明毓理所当然道:“虽说有些事情不可不做,可这闲适之心不能丢,否则日子过得没趣。”
褚赫一想,这些日子属实忙碌,又诸多忧虑之事,确实过于紧绷了,便附和道:“弟妹说的极是。”
于是尹明毓便道:“不若留下一道吃些酒?晚间褚郎君可在州衙住下。”
她完全没有询问谢钦的意见,谢钦也只是站在她身侧眼里含笑意,看着她。
有酒喝,褚赫自然是答应。
尹明毓便不再打扰褚赫画图,退出书房。
谢钦一直目送她出去,门关上方才收回视线。
待到天色暗下来,褚赫才将图画完,膳房也准备好了酒菜,两人便一同出去。
尹明毓好兴致,直接让人在院子里点了一个小小的篝火,又点了灯笼挂在周围,然后将酒菜端到院中,他们就围坐在篝火边边吃边喝。
只他们三个大人,并不包括谢策,谢策早就吃完回屋睡下。
婢女们周到,为褚赫准备了矮榻,褚赫便靠在榻上,拎着酒壶半阖着眼道:“上一次与你们夫妻同饮,还是前年秋猎……”
他不知是倦了,还是醉了,眼前浮现那小豹子的脸,随即又摇头甩开。
已为人妇,不该妄想……
谢钦安静地喝完一杯酒,抬头问尹明毓:“可想听琴?”
尹明毓对琴有阴影,不过此情此景,有琴音确实极相合,便点点头。
谢钦便教婢女拿来琴,置于双腿之上,看着火光下尹明毓的脸,缓缓拨弄琴弦,极平和温柔的琴音便从他指腹下流出。
他偶尔抬头,看向尹明毓的眼神并非是深情至极,只是清冷散去,冰雪消融,与他的琴声极为相符。
尹明毓拄着下巴,时不时喝一口酒,含笑看着谢钦弹奏。
其实这样,于他们来说便是正好,本来就都不是情爱至上的人,相互扶持,也可做知己。
此时气氛也正好,一曲毕,谢钦轻放下琴,正欲握住尹明毓的手,鼾声突起。
谢钦:“……”
尹明毓轻笑出声,与谢钦一起转头看向鼾声来处。
褚赫累极,直接便扶着头,侧躺在矮榻上睡着了。
每每想要温情几许,总是被打扰,谢钦按了按头,不禁又笑起来,对尹明毓道:“我藏了好酒,教青玉拿出来给你喝。”
尹明毓挑眉,“什么好酒?”
“梅……”
谢钦话还未说完,褚赫骤然坐起,双目无神地看着谢钦,道:“我听见了!见色忘义!”
谢钦:“……”
醉酒便醉酒,一惊一乍彰显存在作甚?
尹明毓笑不可抑,直笑得弯下腰。
褚赫睁着眼,但分明不清醒。
谢钦起身,带着几分私怨,边按着褚赫的肩膀重重按下,边沉声道:“你醉了,且睡吧。”
褚赫重重倒在矮榻上,重新睡死过去。
尹明毓面上还残留着笑意,摊开手掌,道:“郎君,酒。”
谢钦教青玉取来酒,亲自拿了干净杯子,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尹明毓,一杯拿在手里。
尹明毓闻了闻梅子的香气,觉得今日过得颇不错,笑意越发显现。
杯子向前,触在谢钦的杯子上,清脆的一声后,尹明毓举起来一饮而尽。
谢钦看她喝完,方才端起来饮下。
这时节外头寒凉,若在外这般睡下,容易风寒,谢钦叫来护卫,先扶褚赫去客房休息。
而后只剩下夫妻二人坐在篝火边对饮,直到酒喝完,篝火也快燃尽,两人才一同回去就寝。
第二日,尹明毓起来,谢钦不在,问过后得知褚赫还未有动静,便没管他,用过早膳又带着谢策出门。
她还是如昨日那般招摇,州衙众官吏并不似昨日那般大惊小怪,只不过听说刺史夫人竟然还是去节度使府,越发确信刺史大人所言——刺史夫人和节度使府有亲。
谢钦和戚节度使的关系好坏,对南越乃至于岭南来说,皆颇为重要。
众人心思各异,也有人悄悄去传消息。
谢钦瞧见了,但这就是他和尹明毓想要的结果,是以并不阻止扩散。
而昨晚州衙大牢里,护卫逮住了一个悄悄接近南梦族和岩族人的狱卒,谢钦暂时没理会,只教人将那狱卒关起来。
另一头,尹明毓和谢策到达节度使府,没见到戚节度使,但是受到了戚夫人“热情”地接待。
尹明毓能看出来,起初对方似乎还因为这什么,态度比较克制,但是谢策行完礼后,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戚祖母”,戚夫人的神情便奇怪起来。
就是既想努力克制,又忍不住想要热情地应,十分纠结。
谢策更小些便能感受到别人对他是否存在善意,如今当然也能察觉到戚夫人喜欢他,是以便主动拍拍戚夫人的手,一本正经道:“戚祖母,别不好意思。”
尹明毓忍着笑,也认真道:“是啊,伯母,难得天南海北地碰上有亲缘的人,我们瞧您亲切,您千万别不好意思。”
戚夫人:“……”
她不是不好意思。
这一大一小实在不像是继母子,简直如出一辙的厚脸皮,但是……
戚夫人看着谢策那张小脸,情不自禁地心软,左右碰见厚脸皮的人,装也是装不住地,便干脆放弃,握着谢策的小手,柔声道:“谢小郎君,可要去园子里玩儿?”
谢策稍稍思考后,认真地点点头,“好。”
戚夫人又是一笑,招呼着尹明毓一起去旁边的花园里坐。
她这一侧头,便又看向尹明毓身后那六个婢女,尤其是那俩据戚节度使说是“南梦人”的两个女子。
南柯倒是还好,南朵一感觉到人的视线,立时便反应强烈地垂下头,情不禁地靠近妹妹。
戚夫人收回视线,扫过始终面带笑容的尹明毓,不知她究竟有什么打算。
尹明毓眨眨眼睛,满眼无辜单纯地看向戚夫人,虽然对特定的几人没效果,但这神情她做得极熟练自然。
戚夫人神情一顿,直接转开目光。
尹明毓:“……”
诶?又没用吗?
而戚夫人低头看向她以为的无辜单纯的谢策,面上露出个慈祥的笑容。
谢策感觉到,抬起头,也回了她一个甜甜的笑,一下子便戳中了戚夫人柔软的心。
尹明毓不以为意,目视前方,一下子便教前面的校武场吸引了注意。
戚家的园子,并不是普通的花园,而是在郁郁葱葱之中,建了一座校武场,校武场四周的武器架上立着各种兵器。
谢策“哇——”了一声,满脸惊叹,“戚祖母,好厉害!”
戚夫人隐隐泛起得意,偏还克制着,摆摆手道:“不过寻常罢了。”
谢策对校武场颇为感兴趣,但在外又十分知礼,问戚夫人可不可以过去,待到戚夫人答应,才牵着她的手到校武场。
校武场旁有石桌石凳,戚夫人请尹明毓落座,尹明毓坐下后,对谢策道:“兵器锋利,只准看,不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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