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定王紧张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终于有些后悔今日之行。
谢钦嘴唇隐隐泛着青白,完好的一只手握紧树枝,做好奋力一搏的准备。
脚步声变得极近,仿佛就在眼前,忽然,刀刃从茅草中插进来,正好插进两人中间。
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而外头的刺客刀插进去时,察觉到有些异常,紧接着便要插出第二刀。
“哒哒哒……”
“哒哒哒……”
远处,众多马蹄声渐行渐近,刺客们皆是动作一顿,刺客首领立时下令:“来人了,撤!”
然而他们徒步,来人却是骑马,很快两方便碰上,短兵相接。
雪洞里,定王一身冷汗,瘫软地靠在雪上。
谢钦松开树枝,神经一松,终于晕了过去。
定王听到他呼吸声不对,极小声地喊了几遍谢钦,未得到回应,便起身查看,摸索着抬手到他颈侧,感受到跳动方才收回来。
而这时,黑暗中的定王,神情再不复先前的慌张失措,顺着兵戈相触的声音望出去,极为阴沉。
刺客们边打边退,并不恋战。
来寻人的护卫们分出一部分人继续追人,另一部分人开始在附近搜寻喊人。
“殿下!”
“郎君!”
定王突破茅草覆盖,略显狼狈地走出来,担忧焦急地喊道:“快来人!景明受伤了!”
第71章
谢策年纪小,谢老夫人早就让童奶娘带他回去睡,只尹明毓等人坐在谢老夫人屋里等,谁都没心情说话,气氛颇有些压抑。
时辰越是晚,众人便越是焦躁,不安地很。
定王若是出事,对谢家会有怎样的影响,不在众人的考虑之内。
谢家人丁稀少,谢钦对谢家的意义非凡,谢钦才是最重要,若是谢钦有什么事,后果她们根本不敢想象。
这时候,谢老夫人倒是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神色虽紧绷,但已不见最初的失态。
尹明毓瞧着谢老夫人这般,心也跟着平静,呆坐无用,便起身去吩咐人叫大夫候着,又估摸着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吃喝等一应事宜全都准备起来。
“我屋里多摆几盆炭。”
“还有姜汤,给郎君驱寒,护卫们回来也能喝。”
“让仆从们都警醒些,多巡逻,别教贼人趁机进来浑水摸鱼。”
屋内,谢老夫人听着尹明毓有条不紊的声音,神情也更加安然。
白知许亦是从很小便开始帮着管家,心里担忧也坐不住,便起身到尹明毓身边问问能帮上什么忙。
但是谢钦到底是否真的出事,她们都不知道,能做的实在有限,也用不上她帮忙,尹明毓便又教她回去看顾着老夫人。
白知许点头,刚一转身,忽然听见阵阵马蹄声,连忙止住脚步,扭头向门口望去。
尹明毓亦听到了声音,回身去看屋门,果然见谢老夫人拄着拐杖匆匆出来,便教人给老夫人拿披风。
谢老夫人忍耐着,披上披风,才走到二门,便见到护卫背着谢钦急匆匆地进来。
她一看谢钦昏迷了,连忙焦急地问:“大郎怎么了?”
尹明毓看了白知许一眼,而后一边吩咐护卫将谢钦背回屋去,一边着人叫大夫赶紧过来。
白知许扶住谢老夫人的手臂,跟在他们身后去,顺便听护卫禀报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谢老夫人一听说是因为刺杀受了伤,便攥紧拐杖,神情严肃。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的多,自然第一时间便想到是那三位王爷之间的争端,待到听说定王安然无恙,便确定谢家至少不会受到牵连。
等大夫为谢钦仔细检查伤口,姑太太和白知许便退到了外间。
谢老夫人瞧着孙子肩头的伤,眼里满是心疼,不过得知谢钦除了肩上的箭伤,失血受冻,性命无忧,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谢钦没出事,尹明毓也松了一口气,劝谢老夫人和姑太太、表妹她们回去休息。
谢老夫人一直等到大夫为谢钦包扎好伤口,才起身回去,姑太太和白知许随她一起。
大夫教医童回去抓药,又说谢钦晚间有可能会高烧,交代要注意些,然后才离开。
尹明毓等他们都走了,屋子里只有她和银儿,便捶了捶腰,软塌塌地靠在床柱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尹明毓快要睡着时,婢女端着药走进来,恭敬道:“少夫人,药熬好了。”
银儿接过来,而后端到床边,“娘子。”
尹明毓坐起来,瞧了一眼安静虚弱地躺在床上的谢钦,琢磨着怎么喂药。
最后她又拿了个软枕,扶着谢钦的头,塞到他头下,这一折腾,谢钦未着片衣只缠着绷带的肩膀便露了出来。
尹明毓扫了眼谢钦的俊脸和锁骨,一本正经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遮得严严实实,才轻轻捏开谢钦的嘴,示意银儿喂药。
银儿端着药碗,迟疑,“娘子,这不妥吧?”
尹明毓问:“那你捏着,我喂?”
银儿连忙摇头,“婢子可不敢。”
“放心,郎君昏迷着,不会知道的。”
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是看见郎君那张脸,总觉得不大恭敬。
银儿:“……娘子,还是您亲自喂吧。”
尹明毓给了她一个“没出息”的眼神,接过药碗放在床榻上。
而银儿则是再不敢看自家娘子“磋磨”郎君,赶忙退到外间去候着。
尹明毓一手捏着谢钦的下巴,一手喂药,药一喂到他口中,便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抬一抬,瞧着他喉结上下滚动,方才再捏开嘴继续喂。
她一个人,不好动作,难免有洒出来的药汁,顺着下巴滑到脖子上。
尹明毓又得掀开被子,拿帕子给他擦拭脖颈、锁骨,一碗药喂完,倒是给她折腾地微微出汗。
银儿进来拿走药碗,尹明毓站在床头,又开始琢磨她晚上怎么睡,谢钦才比较安全。
护卫放下谢钦的时候,大概没考虑过谢钦晚上睡觉被人碰到伤口的可能性,让他右肩冲着床里了。
但是琢磨着琢磨着,便又落到谢钦苍白的脸上,他这虚弱的模样实在不多见,倒是比平时瞧着刺……讨喜……
昏迷中的谢钦眉头紧锁,嘴唇抿紧,身体微微颤抖。
尹明毓回过神,又扯过一床被子,盖在谢钦身上,掖得严严实实,而后又让银儿拿了一床被子进来,才从谢钦脚下爬上床。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便体贴地裹着被子靠坐在床里,实在太困,便拄着头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而人一睡着,便没了自控,她的身子一点点滑躺下来。
没多久,脚先伸进谢钦的被子里,太暖和,她整个人便越来越靠近谢钦,直到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被子里,搂着热源睡得极香。
谢钦发起烧,热极,昏沉中想要掀开被子,却动弹不得,终于睁开了眼,无神地望着床顶。
他渐渐找回神志之后,感觉到手臂上温热的呼吸,无奈。
该庆幸尹明毓睡梦里没碰到他的伤口吗?
谢钦浑身无力,另一只手挣扎地抽出被子,单手掀开最上面的一层被子,又将尹明毓头上盖着的被子掖到她下巴下。
就这么简单地动作,谢钦便又出了一身汗。
银儿在外间守着,听到动静,进来察看,一眼就看见自家本该在照看伤患的娘子反倒被受伤的郎君照顾,顿时想要掩面。
“郎君,婢子叫醒娘子吧?”
“不必。”谢钦声音虚弱道,“拿水来。”
银儿连忙去倒温水,恭敬地呈给他。
谢钦接过来抬头喝完,动作极轻,始终没有吵到尹明毓。
银儿恭敬地接过杯子,瞧郎君闭上眼,又看了自家娘子一眼,静悄悄地退出去。
第二日,尹明毓醒过来,发现自个儿整个盘在谢钦身上,立时心虚不已,忙去看谢钦的肩膀,见绷带上血迹没比昨晚更多,这才若无其事地起身穿衣服。
银儿进来,觑了眼自家娘子的神色,到底没多说,只说昨晚郎君醒过儿。
稍晚些,谢老夫人带着谢策过来看谢钦,见谢钦还未醒,关心道:“一直未曾醒过吗?可烧了?”
昨晚上烧没烧,尹明毓不知道,但方才她摸过谢钦的额头,便答道:“祖母,郎君昨夜醒过,您且放宽心。”
谢老夫人便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孙子的额头。
谢策颇为安静地跟着她过去,站在床边,瞧着父亲的脸,忽然害怕,“哇——”地大哭起来。
谢老夫人连忙抱紧他,哄道:“莫哭莫哭,你父亲没事儿。”
床榻上,谢钦皱了皱眉头,教他吵醒。
尹明毓注意到,便出声提醒谢老夫人和谢策。
谢老夫人惊喜地看向孙子,然后对谢策道:“瞧,你父亲这不是醒了吗?曾祖母何曾骗过你。”
谢策哭声小了些,抽抽搭搭地爬过去,搂着父亲的脖子,又小声呜呜哭。
谢钦思绪清明后,轻声叹气,慢慢抬起右手,轻拍他软软的身体。
不远处,银儿看了一眼自家娘子又看看小郎君,悄悄低下头,头一次觉得,郎君有些可怜,养个伤太难了。
随后,姑太太和白知许又来探望,她们都是自家人,担心打扰谢钦休息,看过便走。
但谢钦仍旧没能安生休息,因为定王又亲自来探望。
定王语气较之先前更加亲近,一副与谢钦已是生死之交的架势,说了好些话才离开。
谢老夫人对定王的到来并无特别表示,只是他走后,才终于一脸“打扰孙子养伤的人终于走了”的神情,随即要叫谢策走。
谢策不愿意离开,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床边,小手紧紧攥着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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