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猗凡
梅梅对她的五脏庙赞不绝口,小姑娘的脑子天马行空转得飞快,嘴不把关,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牛有四个胃,又一脸天真的问她一下子吃这么多是不是也跟牛一样饥饿的时候可以反刍?
叶善被她问的又一阵恶心想吐。没一巴掌将她扇飞出去是因为她现在懒得动,需要一个跑腿的。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半夜,梅梅跑出去一趟又回来,惊讶又费解道:“我爹走啦!早走了!为什么呀?”
叶善解了发髻衣裳,让梅梅给打了水,洗漱过后,上.床睡觉。
次日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一直到五日后,李烁才听说大军早就离了梁国。他就这么被丢在了清风山,谁都没告诉他一声。李烁手艺学了一半尚未出师,心里很纠结。正不知如何是好,费了老大劲才猛然想起他来这是干什么来着!
他拔腿就往山庄的禁地跑,禁地是大家伙儿背后嘀咕出来的戏称。也是巧了,叶善正好蹲坐在屋顶上换一块破瓦。乍一看他以为是梅梅。梅梅就喜欢爬高走低,冷不丁的窜出来吓人一跳。这么一走神,后脖颈一凉,一柄弯刀悄悄搭上了他的咽喉。李烁头皮一麻,梅梅并未过分吓他,收刀背到身后,轻轻巧巧的转到他面前,眉眼一弯,冲他笑,“我厉害吧?服不服?”
小李将军年轻气盛,他自己还不到二十,偏还看不上十几岁的梅梅,正要卷了袖子给小丫头片子一点颜色瞧瞧,梅梅话锋一转,“你是来辞行的吗?”
李烁一愣,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忠于职守,“少夫人什么时候走?”
梅梅:“我大娘子想走想留随心而定,你管太多了!”
李烁一本正经:“末将奉命保护少夫人安全,既然夫人尚未回京,我就且留些时日。”说完他就跑走了,生怕晚走了一步叫人撵下山一般。
李烁转头就给顾诚写信,密密麻麻好多字,他先头的报告老是跑题,大半都是描述在清风山的趣事。这次就逮着叶善说了,说她如何不得闲,如何得人心,大家伙对她是如何的心服口服,最后再问顾诚,何时来接少夫人回去?
信寄出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顾诚打梁国回临安顺路,无需特意再跑一趟。那他为什么不顺道接了夫人一起?
顾诚那头收了信,字里行间只读出了潇洒快活。叶善跟了他留在临安城内还要被世人的眼光束缚屈居后宅。在山庄就不同了,她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痛快。果然,她本就无需他给予什么,因为她一直拥有。
顾诚斟字酌句给写了回信,他有好多想说的话,想问的事。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后只草草写了一句,如果他想回青宣可以回去。四四方方老大的一张白纸,只这么一句。像他的心情,空茫茫的一片。犹犹豫豫的还下不了狠心。
回信到了清风山庄。未经人手,直接被梅梅给截了。她也不敢私拆,径自送去给叶善。
叶善拆开信,沉吟片刻,又将信递给梅梅。
梅梅看罢,问:“怎么办?”
叶善:“照你爹的意思办。”那么大一张纸只写了这一件事,看来很要紧。
梅梅对叶善的话向来只管执行,不带脑子。让她杀人,她立刻举刀的那种。
不多一会,李烁一直以来想给梅梅一些颜色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二人直接在山门口打了起来。原因是李烁不愿意走,梅梅非要撵他下山。
山门口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梅大当家绝不让兄弟们失望,各种不要脸的招数使了一遍,李烁要不是跑的快就要被扒光裸奔了。
山匪果然下作,呸!
他仍是不甘心,站在远处喊,“凭什么赶我走?”
梅梅扬刀:“你是我顾爹的人,我大娘子让你走,你就得走!”回转身,让兄弟们关了山门。过了会又蹬蹬蹬爬上瞭望台冲下面喊,“李烁,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不要生气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0 23:42:46~2022-05-30 23: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開半夏夢醒花落、10瓶;呆桃女朋友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黏黏糊糊的奢望,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李烁被赶下山无疑叫顾诚彻底认清了现实。
李烁也是个大聪明啊,先头在山庄玩乐的高兴,脑子糊了浆糊,等被撵下山,整个的就融会贯通,一下子全明白了。
这回去的路越远,走的时间越久,想得就越多。就跟那画一样,先是有了枝干,再添了花朵树叶,再细细描摹下去,连纹理都一清二楚了。
李烁带着这样一份自认为看透一切的心情去了临安,是的,临安。马不停蹄直奔顾府,他有一肚子牢骚要发,一箩筐的忠臣良将的建议要劝和。男子娶妻,要么娶贤,要么娶对家族有助力的。叶善那一挂的肯定和“贤”不沾边,但是她勇啊。李烁觉着为了收拢清风山,少主人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当高瞻远瞩,胸襟广阔。为了家国大义,私人感情做出一些小小让步也不值当什么。年轻的人往往看不见鸡毛蒜皮的事,总是想当然,未婚的偏要指导已婚的如何生活。及至他见到顾诚,看他蓄了须,头发乱蓬蓬的,面上眼底拢着一层轻愁,又刚毅又沉默,他孩童时的榜样又比他早早成熟稳重了起来,他忍不住惊呼:“诚哥,你越来越像老侯爷啦!”他一激动用了旧称。
顾诚没想到这么快见到李烁,他信里虽叫他回青宣,心里却巴望着他能任性一回留在清风山。那样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他的信,知道她一切都好。他开始后悔那封信写的不好,早知道不回就好了。他做什么非要回信?
顾诚过去小半生的纠结痛苦大概都用在这几个月了,一会想通了敞亮了,一会又将自己堵在了死胡同里出不来。
李烁不知他的苦痛纠结,一路行来口干舌燥,着急去够桌上的茶,没留神撞到肋骨,疼得龇牙咧嘴。顾诚问他怎么回事。李烁揉着下肋,又气又委屈,“还能有谁,我是被赶下山的啊!梅梅那个小丫头片子也太狠心了,她就是少夫人的一条狗,让她撵人她就扑上来咬,半点不留情。”
“咳!”门外传来一道嗽声。进来一名青年,玉冠华服,模样极俊。气质温文尔雅,叫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然而那双温柔含情的眸子在屋内扫了一圈,掠过李烁的时候,陡然一寒,又轻飘飘转开,张口叫了声:“表哥。”
私下里,表兄弟二人礼数不重,顾诚心情不郁,淡淡招呼了声,“你怎么来了?”
李烁还在好奇。又进来一人,略长几岁,一袭青衫,手里捏一柄折扇,笑眯眯道:“今日休沐,陛下在宫里怪无聊的,便想出来看看。”
李烁难以置信的望向青年,又猛然想起什么,扑通一声行了个跪扑大礼,“末将李烁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是个愣头青。”皇帝心里嘀咕了句,态度和缓了许多,“原来是李玉州将军的公子,快快请起。”
李烁惊喜道:“陛下知道我?”
皇帝博闻强识,即位以来对各州部大小官员了然于胸。他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这也让他在应付各级官员时游刃有余。
何不忆转头去问李烁:“你说你刚从清风山来?”
李烁态度恭敬,一板一眼道:“正是。”
“那……”何不忆正要问话,被顾诚打断,“李烁,你刚不是说你疲惫不堪想休息吗?下去找顾魏,让他带你找地方睡觉。”
李烁刚想说自己不累,顾诚不轻不重递来一个眼神,李烁居然看懂了!又朝皇帝行了一礼,匆忙退下。
显而易见,皇帝可不会真的闲极无聊出宫找人玩。因为先帝对他的负面影响实在太过刻骨铭心,自李恩即位后,他爱岗敬业到简直令人发指的地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处理政务。因为一心扑在朝堂,婚事上也不上心,一拖再拖。皇室宗嗣关乎江山社稷,从来都不是皇帝个人的事。虽然年轻的帝王无心成家,也被逼着妥协。李氏一干宗亲做主替他挑了一门清贵人家的嫡女做皇后。皇后的祖、父辈都是傲气的文人,与武夫顾家并不交好。相应的,同宗亲也没什么往来。
宗亲摆出态度给顾家看,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心里弯弯绕绕转了九九八十一圈。自以为藏的好,实则就差把大字刻在脸上——绝不能叫顾家独大!
顾家人呢,皇帝倚重,权势滔天,确实有嘴说不清。也就只能自认心底无垢,留给后世评说。总不能真的撂下亲外孙/亲外甥/亲表弟不管,任人欺负。很多事越解释越显得自己多可疑似的,搞不好还要落个虚伪的名声。
皇帝的亲事,顾家人自觉回避。
皇后定下了,一切顺利。
宗亲们摩拳擦掌一并将四妃也给选了,好嘛,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四妃人选上,可真是干系缠绕,意图明显。
顾家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皇帝先暴躁了,不干了。他同意娶皇后,可没答应一下子娶那么多女人。
李恩本性纯良,后来一系列的打击成长了许多。他生来便是太子,从小被满腹经纶的太傅教授治国之道。心中仁爱,装满了黎民百姓。少年人成长过程中难免对女孩子好奇,他却没有。在他看来浪费时间与女子嬉戏多少有些不务正业。所以他至今不明白表哥那样一个好男儿为什么会被困在儿女私情中出不来。
他有想过,若是夫妻心意相合,自然是一件美事。若是说不到一处,那也不必勉强。他是帝王,有他必须做的事和该承担的责任,必要的让步、牺牲也免不了。好吧,他的婚事他做不了主,那就随了他们。左右娶的皇后经过千挑万选,虽不见得他喜欢,也必是一位纯良贤惠的女子。娶进宫,他必好好待她。绝不叫她受自己母亲曾受过的苦。
他怀着一颗赤诚的心决定善待一位女子,没想到那些人得寸进尺,一下子让他娶那么多女子。李恩几乎出离愤怒了,一通脾气发出去,婚事就僵持住了。
大抵温柔和善的人轻易不发脾气,一旦发脾气,那就是触到了他的逆鳞,轻易不能妥协。
婚事拖了半年,年初一场恶疾,准新娘子香消玉殒。人人都道姜小姐福薄,天家福泽,不是谁人都能消受得起。言语中颇有些幸灾乐祸,跃跃欲试之意。似乎没了这位姜小姐,皇后之位就能落到她们身上。人人都道姜小姐的不是,仿佛她丢了性命,还是她的罪过了。年轻的帝王无意间听了这些话,真心实意的为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女孩感到难过。他是帝王,尚且身不由己,何况一名闺阁女子。
也有人,也有人可以活得肆无忌惮吧,他羡慕她。
李恩的大婚暂且搁置一边,他励志要做一位兢兢业业,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无心耽于情爱,更不想在后宫女人间消磨蹉跎。
志向远大的人总希望有志同道合的盟友一起奋斗,昔日游山玩水有妻万事足的表哥忽然同他一起奋发图强,却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亲近的人大概就是这样,之前看不上亲朋的某些行为,总觉得不够上道。等他真的改头换面了,又开始担心不已。
顾诚的事不难打听,左一耳朵右一耳朵,有说妻子抛弃丈夫的,也有说丈夫抛下妻子的,总之俩人之间有了大问题,很难和好的那种。
长辈有心想管,顾诚也没刻意隐瞒,恳切的同长辈谈了。他从小就是有大主意的,成亲的时候父母做不了他主,如今过不下去了要分开,长辈同样拿他没办法。
更何况叶善不是寻常人,谁敢同她用世俗的礼法讲道理。
顾老太太一声长叹,既觉得遗憾,又不怎么意外。说句不该说的,这二人的婚事,她从一开始心里就揪着。如今真的石头落了地,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李恩同何不忆一起过来,是想劝解一二的。顾诚却不愿同他们多说。这些日子,他白日黑夜的都在衙门,要不是随从来报说李烁来了,他也不会大白天的跑回家。
顾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过不去坎儿的人,所以叶善这事儿,他也只想自个慢慢消化。旁人的好心他敬谢不敏。直叫他们不要在他伤口上撒盐。
李恩见他言谈正常,不似外祖母担忧的那般严重,以他浅薄的对男女之事的了解,安慰道:“性格不合不必强留,表哥一表人才,将来总会遇到合适的。”
扎心窝的话也不过如此了,顾诚嘴上不说,心里却道:“到此为止了……”不会再爱了。
何不忆还要再说什么开解的话,顾诚张口截断,往公务上聊。于是三人就聊起了朝政事宜。一直说到傍晚,一起在顾家用了晚膳。李恩自觉外祖母过于担忧了,言笑晏晏的离开。
不期然又与李烁偶遇。李烁忙躬身见礼。李恩席间同舅父多饮了两杯,此刻晕晕乎乎的,盯着李烁瞅了一会,恍然认出般,说:“我知道你,你是李烁。”
“李烁,我同你讲,你不能说梅梅坏话,我将她看作妹妹,她是个好孩子。”
何不忆将李恩架走。
李恩大概是真醉了,回身指着李烁:“你可记好了,朕许她这辈子肆无忌惮逍遥自在,你不可再骂她了。”
第151章
冬日的初雪绵软温柔,当整个青峰山被冰雪覆盖,叶善低下头看向脚边,停了足有半炷香,像一幅静默的画。垂着头,情绪不显,许久,她移开腿,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半块毯子,轻轻将大黄整个的盖住了。
梅梅端着热乎乎的汤碗从外头进来,一阵寒风卷了进来,她迅速转身,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动作轻快语气活泼:“大黄,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她走过去,掀开毯子,仍是自顾自的说话,某一个瞬间,忽然收声。猛抬头看向叶善,嘴巴张了张,竟发不出声音。
叶善推开一扇窗,支起,任寒风汹涌而入,不一会,吹散了屋内的热度,寒凉一片。
梅梅的眼圈红了,她将大黄抱在怀里,哽咽道:“大娘子,你把窗户关上,大黄冷。”
叶善:“它死了。”
这话像是戳中了梅梅的眼珠子,忽然泪流不止,嚎啕大哭起来。
她是那样的情绪外露,大哭大嚎。哭声惊动了巡山的守卫,他们在小院外徘徊,又不敢进去,只略高了声音,询问出了什么事。
梅梅扬起头,扯着嗓子吼,“大黄没了,你们让我哭会,都走开!”
叶善一手撑着窗沿,只一闪身,到了院子。啪嗒一声,支架倒下,窗子合上。
梅梅眨了眨眼,哭得更伤心了,她又没说大娘子。
大黄的死讯很快传开,大家伙儿都知道大黄快不行了,大概也就这几天的事,偏梅梅不信邪,好吃好喝伺候着。山里很多人都对大黄感情很深,它和他们一同在这里扎根,建立家园,因为这个二当家的存在,让满是土匪的清风山也变得好笑可爱起来,使人放下了戒心,慢慢接纳了他们。
棺材早就打好了,至于是大操大办披麻戴孝还是怎么地,众人又起了争执。最后还是年迈的黄老村长做了主,大黄虽然是条狗,可这么多年已经成了大家伙儿的朋友,按理该好好发送,可也没必要披麻戴孝,有心的腰间系一条白布,都去送一送。
所有人都出动了,浩浩荡荡,到了近前,又迟疑不敢上前,你推我搡,最后还是陈寡妇上了前,轻敲木门。
年末降至,按照往年习惯,在外做生意的读书的,都纷纷赶了回来。勋哥儿今年刚中了举人,兴冲冲的回来报喜。刚入山门就听说了这事。眼泪也跟着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木门敲了好一会,一直没人应,众人静默不语,又不敢大声说话。唯有孩子们受不住冷,你推我一下,我团一块雪球扔你一下,嬉闹声引起大人的注意,照着脑门就给了一下。嘴一咧,哇一声哭出声。做父母的又慌忙去捂住嘴。眼神惊慌,生怕被怪罪。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梅梅双手搭在两扇门上,愣了下,似乎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住了。一眼瞥见陈寡妇,惊喜道:“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她的嗓子是哑的,眼睛也是通红的,语气却很活泼。
陈寡妇迟疑道:“……大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