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he上
他下巴微抬,轻轻吐字,不容人拒绝:“我能。”
少女惊得身子后仰,后脑勺毫无防地贴上他的掌心,半张小脸儿在他炽热的掌心,瞬间煞白,乌发凌乱地铺散在胸前,襟扣略松垮。
她死死瞪着他,似乎他敢伸手,她一定咬得他鲜血淋漓!
文凤真高挺的鼻梁贴近她的颈窝,滚热香甜的气息喷薄,眼底一派执迷不悟。
哪怕全京城的人都冷嘲热讽又如何?他从来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眼前少女的小脸,跟庙会上的油彩花脸重叠在一起。
不断浮现,她纵身一跃在深湖之下打捞他的金身碎片,他贪婪汲取的勇气,一跃的勇气。
他派去十名死士,用一辆马车将她平安接回京城,躲过了皇后多次刺杀。
她的头上为什么要戴着宋搬山的发带,无法容忍。
辽袖心尖一颤,猛然被他双手环腰,一下子抱上桌子,携了霸道的攻击性。
辽袖震惊得不轻!
上辈子新帝最喜欢让她坐在御书房的书桌上,底下压着一袭龙袍,勾得她双腿环腰。
直到最后,双脚都离了地……那种无法掌控平衡的感觉令她浑身发抖。
她嗓子眼儿的心脏几乎跳出来,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恼羞成怒,咬紧齿关,不由自主蹦出几个字。
“十步之外,殿下,别忘了你是个输家!”
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在自己的赌局中输给了她。
他还欠了她一次人情,所以离她远点!
“辽姑娘,别怕。”他抿直嘴角,双手摊开,以示克制。
辽袖从未想过一头雪蟒在天然不驯的攻击本能下,会主动止步。
他漂亮又极其危险,反复不定。
雪肤琥珀瞳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若无其事地摊手,后退了几步。
文凤真的呼吸逐渐平缓,眼底暗色无澜。
总是忍不住朝她的位置靠拢,哪怕她是个小冰块儿,那样抗拒,总想贴上去。
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想起梦里她喊疼的样子,心口疼得厉害,他不能再让她紧张害怕。
他的手掌不可抑制地被吸引,悬在半空,青筋隐现。
最终只是取下了她头上碍眼的绿绸带,手指间滑过她的头发,让人想猛吸个够。
他将手腕上的绿绸发带,放在鼻尖,眼底刮起了隆冬时节的大雪,盯着她。
“别小气,本王不白拿你东西。”
文凤真用修长分明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袖口,白袍没有一丝褶皱,整齐干净。
他恢复了一贯伪装的谦和,望着她,眼底生辉。
桌上放了一个小物件儿,转过身,敲了敲桌子,再也未看她一眼。
“就拿这个跟你换。”
辽袖瞥了一眼桌面,心口微滞,一把名刀静静躺着——骊珠。
京城各旧部打破头争抢的东西,精锐死士营拥护,三分之一军权。
三月十五那日他来鹿门巷,摩挲了数百回,没能送出的骊珠。
文凤真眼底蕴着深不可测的湖泊,风平浪静,唯有纷纷扬扬的雪粒子在寂寥夜空中席卷而来,他淡淡开口。
“辽姑娘,胜负未定。”
他翘起嘴角,殷红嘴唇抿出一丝骄纵:“我底牌未出。”
底牌?
辽袖悄无声息扫了他两眼,心下诧异,面上仍是一声不吭。
辽袖拿起这柄华贵冰凉的短刀,沉甸甸的,生冷肃杀,象征淮王正妃的标志。
可她并不需要,上辈子没能拿到的东西,她这辈子已经不再渴求了。
辽袖眉头微拧,悄悄抬眸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像被一场湿透了的风吹了片刻,唇瓣微张,叹了一口气。
他只会给她徒增烦恼。
*
宫宴上,世家公的雀跃喝彩声、扬琴声拉起,潮水般席卷来。
胡姬踩在鼓面上,步步生莲。
一袭金纱红裙,流水般的长裙散开,不断回旋、回旋……眩晕了人的眼,金蔷薇花的穗坠摇曳,脚踝上戴了辉灿灿的珍珠链子。
随着旋转的步子,打在一起,叮叮咚咚悦耳极了。
皇帝年少时不得势,曾被打发去最偏僻荒凉的塞外,因此作风沾染了胡人习气。
当然……最重要的是,宫里头上了年纪的嬷嬷都明白,主要是为了看这一袭红裙。
幸好皇后不在,否则定要跟陛下争执红脸,痛斥这种舞姿荒谬!
谢明看得欢喜极了,不断起身喝彩!
也不知他瞧上了哪个小娘,上回他还跟一个酒肆里的女老板娘闹得沸沸扬扬,此事尚未消停。
辽袖整理好了头发,重新用一根白玉簪子束好发髻。
换过衣裳后,云针这个丫头不知跑哪里去了,她是怕辽袖生气,想装作不知情这遭。
云针本就是文凤真的人,辽袖思忖,日后多提高戒心才是。
雪芽捧着换下来的衣裳,嗅到了姑娘不常用的香气,问道:“姑娘,方才是有谁来过了吗?”
辽袖将那柄骊珠藏在袖袍下,眼神微敛,装作无事的样子:“没有人。”
她不愿让人知道,她与他有任何一点牵连。
这柄短刀她拿着烫手,想寻个机会给他还回去才是。
隔着一片金灿灿缭乱人眼的舞裙中。
文凤真抬腕饮了一口酒,眸光镇定自若地落在她身上。
谢明抬起下巴,兴高采烈地给他指了指:“殿下,你瞧她们脚腕子上的红宝石珠链,挺好看的。”
文凤真掀起眼帘,瞧一眼。
他揶揄道:“你是觉得珠链好看,还是别的好看。”
谢明扯起灿烂一笑:“自然是美人配宝石最好看啦。”
文凤真放下酒盏:“不好看。”
鲜艳昂贵的红宝石链子,当然要戴在合适的脚踝上才最赏心悦目。
她的脚踝纤细,轻轻一用力仿佛能折断似的,脆弱得宛如瓷器。
真不知她雪白的皮肤,配上最贵的红宝石链子,该有多勾人心魄。
两只小脚踝,被链子轻松拉起,在梦里就是这样的,怎样都挣扎不开,她惊慌失措地想逃开,又被一把拉过来,轻而易举。
当然,这是她不认真读书的小惩罚,背错一个字,脚上的链子便猛烈地响一下。
文凤真又饮了一盏酒,压了压心头的躁意。
他抚额,凝神片刻,湖面递送徐徐清风,仿佛一切聒噪置身事外。
文凤真眉心微拧,眼前缓缓浮现了一场画面。
大雪夜,蟒袍雪肤的男子站在窗子前。
桌上的香炉里,点燃了一炷香,媚香气味异常,他心思缜密聪敏,在踏进书房的第一步,便察觉出不对劲。
冯祥跪在地上,愤恨道:“不知是哪个贼人算计殿下,竟敢点了媚香,这种下作不耻的手段,一定要揪出此人来!老奴这就封了王府,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彻查此事!”
窗子前的男人转过身,长睫敛去一切神色。
他用手指缭绕了一下香,翘起嘴角:“不必大费周章。”
“这人既然谋划了这件事,必定会过来,等着就是。”
冯祥诧异地抬头。
文凤真面无表情,眼底狠戾之色毕现,一字一句咬得冰冷异常,毛骨悚然。
“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贼人如此愚蠢。”
“这人一旦过来,立即处死!”
他推开窗子,呼呼风雪似乎涌进胸腔。
文凤真眼底寒意愈发深隆,刻意将腾腾杀气收敛,一根手指抚上窗棂。
话音未落,在他垂下的眼帘中,从风雪迤逦而行一个娇弱少女,戴了厚实的兜帽。
少女笨拙地将兜帽取下,仰起一张清丽脱俗的小脸,发丝凌乱,冻得面色苍白,只有樱唇渗出淡淡血色,呼出温热的白气儿。
一双澄澈的瞳仁在漫天雪空中,眨了眨,天真又惶惑。
她踌躇了很久,终于一咬牙,踏进了书房的门槛儿。
冯祥扑通一声跪下,大惊失色,冷汗涔涔:“怎么……怎么会是辽姐儿?”
“殿下,您饶辽姐儿一命吧!她或许是糊涂了才会算计您,她一介孤女,无依无靠,据说又被卖给了岐世子,她也挺可怜的,出此下策也是迫不——”
冯祥忐忑不安,殿下最厌恶蠢人和算计他的人,辽姐儿这回性命难保。
殿下在府里从未瞧她一眼,跟她不熟也是应当的,只是辽姐儿是老祖宗接进来的人啊!
若是辽姐儿被打二十板子,打得半死不活,他怎么跟老祖宗交代!
冯祥一咬牙,正要接着求情。
良久,文凤真一抬指,静静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