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林望舒:“回去后,咱们找胡同里王裁缝做衣裳。”
宁苹心思还在“肚子里得有货”上,没听清,只跟着点点头。
林望舒便带着她过去了新华书店,可惜书店里关于学习复习的资料实在是匮乏,和以后没法比。
最后她眼尖地看到一本数学书,叫工科数学,请销售员帮自己那古来,拿到手发现是本专供工农兵学员的教科书。
她打开看了看,前面是比较粗浅的数学,参加高考估计不行,又往后翻,却发现,后面竟然是计算机原理和编程。
当下也是纳闷了,原来工农兵的工科数学竟然还讲这个。
她想想,到底是买了。
一时又挑了两本语文书,讲文言文和中国文学的,只能是聊胜于无了。
她又问宁苹:“你看看想买什么书吗?”
宁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俺不行,俺看到字就头疼。”
林望舒:“……咱能有点出息不?”
宁苹:“姐,你自己读吧,别拉俺,俺真不行。”
林望舒无奈,心想这估计是真不想读,一着急,都忘记说“我”,又成“俺”了。
当下只好算了,不过好在过几年改革开放了,八十年代初,如火如荼的,机会多的是,她到时候二十几岁,只要肯努力,别被那个酒腻子男人拖累了,干什么不成。
这么说着话,两个人从书店出来,过去等电车,谁知道恰好就见陆殿卿正打眼前过。
他穿着V领的薄羊毛衫,笔直的长裤,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外套,简明干练,在人群中出挑得有些扎眼。
陆殿卿也看到林望舒,他顿住脚步,站在那里,目光先落在她手中的书上,之后才道:“你是过来买书?”
林望舒点头:“是,想着读读书,好歹进步进步。”
陆殿卿:“买到合适的了吗?”
说着,他便看到了她手里的工科数学。
林望舒无奈道:“我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想着好好学习,补补以前落下的文化知识,看看能不能进学校当个老师,谁知道没合适的。”
陆殿卿:“新华书店的书,都两三年没新的了。”
这也是没办法,过去那些年,正经出版的书都没几个,新华书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卖也没书了。
林望舒:“这样啊……”
她是想着,要不要去找废品市场或者旧货市场看看,没准能淘到合适的。
谁知道陆殿卿说:“你想要哪科的?我回去找找。”
林望舒一听,眼睛倒是亮了,她笑道:“高中的每一科我都需要。你也知道,我高一没上完就离开北京了,当时的课本不知道扔哪里去,竟然是一本都找不到了,可能是我二哥给我弄丢了……”
陆殿卿看着她眸间的笑意,四月的阳光清亮地洒在她脸上,她一些细微的表情格外生动鲜明。
他开口,语气轻淡:“是你自己叠了飞机小人吧。”
林望舒神情一顿,看了他一眼。
陆殿卿:“不过我的应该都在。”
林望舒微吸了口气,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到底是要帮自己,犯不着和他闹气。
于是也就道:“陆殿卿,那真是麻烦你了!”
陆殿卿:“举手之劳,不用客气。你落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望舒:“户口已经落下了,工作这不是正在琢磨路子嘛,你要是有什么好机会帮着介绍介绍吧。”
陆殿卿:“你想当老师?”
林望舒其实是胡扯的,说希望帮介绍介绍也就是知青回城见到老熟人的例行公事说法,当下便随口道:“当老师不错,有寒暑假。”
陆殿卿:“工作我会帮你留意。对了——”
他略一停顿,仿若很不经意地道:“正德呢,这几天也没见他过来?”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林望舒面上便淡了起来:“他啊,再说吧。”
陆殿卿:“嗯?”
林望舒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没眼力见儿,实在是意外,这么刨根问底的,他在单位还能混吗?
她再次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我去商场看看,您先忙。”
第8章 晾衣服
林望舒带着宁苹回去胡同里,找了隔壁胡同的孙二奶奶家,那孙二奶奶其实也就六十多岁,据说当年还是关彧馨手底下用过的人,不过后来关家不行了,也就放出去,但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孙二奶奶做了一辈子衣裳,眼神不好了,一看到林望舒,开始都没认出来,就一个劲地盯着林望舒看。
林望舒便笑着说:“孙二奶奶,是我!”
她走的时候才十五六岁,现在五年了,在云南那地方熬得瘦了一圈,肯定不太一样了。
孙二奶奶一听她那声儿,眼泪都差点落下来:“望舒,是你啊,你可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叠声地问,拉着手,喜欢得不得了。
林望舒便和她说了自己的情况,那么多年没见面,自然免不了东问问西问问的,孙二奶奶还从柜子里掏出来点心给她吃:“快吃,快吃,在外头遭罪了吧,可算回来了。”
林望舒便给孙二奶奶介绍了宁苹,大约提了宁苹的事,然后提起做衣裳的事来。
孙二奶奶一听:“行,我来给你们做,别看我年纪不小了,可我还能做,也会做现在的新衣裳,现在不是流行两用衫吗,我都会做,保准给你们做得洋气好看,穿出去有面儿!”
林望舒:“好,那麻烦孙二奶奶了。”
旁边的宁苹听了,小声问:“姐,也要给俺做新衣裳啊?”
林望舒:“对,咱俩一人一身。”
宁苹摇头又摆手:“啊?不用,千万不用!我不缺衣服穿,我现在穿着这身挺好的。”
林望舒淡淡地看着她:“你穿成这样,我带出去觉得跌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穷成什么样了,以后也影响我找对象。”
宁苹瞪大眼睛:“……这样?”
林望舒点头:“就是这样。”
宁苹:“那,那还是做吧。”
旁边的孙二奶奶看这样,差点憋不住笑起来:“一人给你们做一身,年轻姑娘家,还是穿着好看点,想当初望舒妈,也是讲究人,打扮起来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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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孙二奶奶家出来,林望舒绕过去后院,后院那里有一个小门,可以直接过去自己家胡同。
宁苹现在身份不明,就这么贸然住自己家,也是想着别太大张旗鼓,万一有人问起来自己哥哥的事,不好回答。
刚穿过小门,就见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这才认出来,竟然是陆殿卿家的胡奶奶,穿着灰色对襟断卦,断褂上别着针线,底下是蓝灰灯笼裤,盘着头,手里端着大洗衣盆,正弯腰走出院子。
胡奶奶好像是陆殿卿母亲家那边一直用着的人,是看着陆殿卿母亲长大的。
陆殿卿父亲大概十年前被打发到胡同里住,当时陆殿卿母亲身上不好了,这位胡奶奶并一位爷爷便跟着过来一起照顾,之后陆殿卿母亲被送过去香港,那位爷爷被送走了,胡奶奶没地儿去,便留在陆殿卿家,照顾着陆殿卿父子。
胡奶奶人很好,并没什么架子,来了后很快和大家打成一团,性子和善,做事也地道,平时胡同里谁家有什么难处,她都会多少照顾着。
林望舒记得她上初中那会胡同口老陈媳妇生了病,没钱治,还是胡奶奶出了一半钱,又张罗着大家伙凑份子捐款,算是把老陈媳妇的病治好了。
那时候她家穷,几个月不见肉腥,有一次胡奶奶还特意招呼她过来,给她饭盒里装了肉让她偷偷吃了。
所以林望舒对胡奶奶很是敬重,如今见到,连忙打了招呼,又过去要接过来洗衣盆。
胡奶奶看到林望舒,放下洗衣盆,欣慰地看着林望舒:“出去几年了吧,到底是回来了,就是瘦了,回头让你妈好好给你补补。”
林望舒:“奶奶你这是晾衣服,我来帮你吧。”
胡奶奶:“今天天儿好,大家伙都洗衣服晾被子,里面铁绳挂满了,我想着晾墙外头。”
林望舒顺手从洗衣盆里拿过来衣裳,帮着晾在晾衣绳上:“奶奶,你看着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样。”
胡奶奶笑叹:“怎么能没变呢,我都六十多了,老了。”
当下也一起动手,旁边宁苹见了,赶紧凑过来帮忙。
一边晾衣服一边说话,胡奶奶说起自己家的情况,说她老兄弟现在没了,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又说陆家要落实政策,要搬过去以前的四合院了,陆殿卿父亲也恢复职位了。
林望舒其实早就知道会这样,不过乍听到自然感慨,陆殿卿父亲恢复职位,这算是陆家的大事了,也是以后一些事情的起点。
陆殿卿父亲外国留学的高级知识分子爱国人士,据说早早发下誓愿,华夏不兴誓不成家,到了解放后好几年,三十五岁才结婚生下陆殿卿。
等他搬过来这边胡同住,小五十岁的人,级别已经很高了。
当下笑道:“这可是大喜事,我回来的时候遇到陆殿卿了,他没提这茬。”
胡奶奶有些意外:“是吗,原来你遇到他了?这孩子嘴巴怎么跟蚌壳一样,什么都没说,我还惦记着你呢!”
林望舒看胡奶奶那语气,便觉得特别熟悉,想着再过几年,她又得在那里说“这孩子怎么回事,眼看三十了也不处对象,他是想怎么着”。
不过后来她就去世了,她不知道陆殿卿后来都三十五了依然单着。
林望舒:“当时坐车,比较匆忙,也没来得及说什么。”
事实上是她和陆殿卿真没什么可说的。
胡奶奶:“他在国外待了一年多,才刚回来,最近几天处理一些家里的事,过两天就得重新上班,不过暂时可能不出国,也看国家安排吧,咱们就是服从国家安排。”
林望舒:“陆殿卿从小就聪明,一看就有出息。”
胡奶奶提起陆殿卿,话总是没完;“殿卿在国外这一年表现好,回来要升一级,估计工资能涨,其实家里也不指望他那点工资,不过提拔了总是高兴!”
林望舒:“那真不错!他前途肯定好。”
当然好了,家里长辈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带“长”字的,路子都是规划好的,想怎么走怎么走,就算不想走这条路了,下海经商,也是要资源有资源,要人脉有人脉,怎么都比一般人强。
说话间,木盆底下还剩一件衬衣,林望舒拿起来,这才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陆殿卿的,她想起他仿佛永远笔挺整齐一丝不苟的样子,便随口道:“奶奶,这个衬衣估计回头得熨熨吧。”
胡奶奶:“对,这是殿卿的,他平时太讲究了,不喜欢我帮他,衣服都是自己洗,我也是看他今天换下来没来得及,顺手帮他洗了,回头给他熨了。”
林望舒便拿了旁边的木头衣架,将衣服挂在上面,举着要去挂铁绳上。
虽知道正举着,就见胡同那边走过来一个人,赫然正是陆殿卿。
他显然认出来自己的衬衣,他的神情便凝固住,脚步也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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