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淑贵妃见状,亦急匆匆上前:“陛下,枫儿想是酒醉一时糊涂,实非有意,还请殿下网开一面,原谅枫儿一回。”
永安帝垂眸睨了淑贵妃一眼,抬脚毫不留情地将她踢开,“你还有脸同朕求情,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他怒目看向承王,“这段日子,你也不必来上朝了,就待在府里好生反省反省吧。”
说罢,他转头吩咐李意,“将承王送出宫去!”
“是,陛下。”
李意恭敬地应声,眼看着永安帝拂袖而去,才缓缓行至承王身前,客客气气道:“承王殿下请吧。”
承王看着誉王和碧芜抱着孩子远去的背影,眸中怒火丛生,他横了李意一眼,自喉间发出一声冷哼,才直挺着背脊,提步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待烟火表演完,已近亥时,喻淮旭如今到底是个孩子,挨不住困意,自朝华殿出宫的途中就在誉王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穿过冗长的宫道,上了马车,誉王将旭儿放在一侧的软垫上,想起方才小家伙终于喊自己“爹爹”,眸光霎时柔软了几分。
他给旭儿盖好小被,侧首便见碧芜倚着车壁阖眼昏昏欲睡。
誉王靠着碧芜而坐,看着她双眸紧闭呼吸逐渐均匀起来,薄唇微抿,却是未动,任马车颠簸了一阵,果见碧芜难受地蹙了蹙眉,转而伸直脑袋欲向后靠去。
见此情形,誉王稍稍挨过来一些,或是肩头触到了实物,碧芜顺势将脑袋枕在了誉王身上。
誉王小心翼翼地将手边大氅披在碧芜身上,看着她恬静睡颜,勾唇露出满意的笑,但下一刻,似是想起什么,唇间笑意渐散,取而代之的是面上浓沉的阴鸷。
车轮咕噜噜驶在道上,蓦然触到了一个不小的石块,猛地一个颠簸,碧芜被震醒,缓缓睁开眼,入目的半张轮廓优越的面。
她睡意朦胧地看了许久,那人蓦然转过头,笑意温润地看着她道:“这张合王妃心意的脸瞧着如何?”
碧芜一开始没明白过来,但很快便想起方才在御花园时自己为了反驳淑贵妃情急之下胡说的话,顿时窘迫地垂下眼,哪里敢回答。
少顷,她忽觉耳尖一热,竟是誉王俯下身在她耳畔问道:“方才,他动你哪儿了?”
虽未直言,但碧芜晓得誉王说的他是谁,她轻轻摇了摇头,“他没碰着臣妾……”
“那他原想碰你哪儿?”誉王转而问。
他想知道这个做什么,分明承王都已受了罚了。
虽是不解,但碧芜还是嗫嚅着答:“一开始,他想抓臣妾的手,教臣妾躲开了……”
她话音未落,纤细的柔荑已被男人的大掌牵起,牢牢握在手心。
“后来呢?”
誉王的声儿低沉醇厚,像是在诱哄她,碧芜咬了咬唇,仿佛受了蛊惑,乖乖答道:“后来,他便想摸臣妾的脸,不过反是被旭儿狠狠咬了一口。”
想起那副情景,碧芜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紧接着便觉颊上一热,男人粗粝的掌心已落在她右脸上,一寸寸若珍宝般细细摩挲着。
他眸光越发灼热,似燎原的火,看得碧芜呼吸都滞了滞,大掌缓缓挪动,少顷,指腹压在了她的唇上,赫然止住了动作。
看着男人微滚的喉结,碧芜亦觉口干舌燥,止不住舔了舔唇,下一刻整个身子都撞进男人坚实的胸膛里,朱唇亦被牢牢堵住。
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儿在车厢内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马车亦在此间幽幽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着,呼吸俱有些凌乱,须臾,誉王薄唇微张,哑声问道:“王妃可恢复好了?”
碧芜眨了眨眼,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看她这副茫然的模样,誉王唇间笑意更深,“王妃想不想再同本王去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
若说方才还不懂,这会儿碧芜却是全然明白过来,红晕霎时从脖颈蔓延到耳根。
她尚且羞得不敢抬头,誉王已是先一步下了马车,顺带将熟睡的旭儿一并抱了下去。
帘子再掀开时,誉王伸出手,含笑看着她道:“王妃下来吧。”
碧芜点了点头,将手搭在誉王掌心,被他扶着下了车,旋即便听誉王吩咐道:“你们先将小公子带回雨霖苑吧。”
银铃银钩和小涟福了福身,这一回可不会再多问了,她们也不傻,经历过上一次,多多少少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誉王牵着她们王妃入府去,也极有眼色地站在原地,没有很快跟着进去。
往府里走了一阵,待四下渐渐瞧不着人了,碧芜忽见走在前头的誉王顿住步子,随即折身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碧芜下意识低呼,忙揽住誉王脖颈,却见这人低笑着疾步往梅园而去。
此时的梅园黑漆漆的,周遭也没什么光亮,只头顶一轮圆月,撒下清辉,勉强映出院中轮廓来。
誉王却丝毫不为黑暗所困,从容地入了屋内,将碧芜一把放在了床榻上,这一回,他不似先前那般不急不躁,与她玩撩拨的游戏,反是一把扯开了碧芜厚厚的外袍,紧接着便听“撕啦”一声响,凉意倏然灌了进来,将碧芜冻得一哆嗦。
虽看不见,但碧芜猜想,她的那件贴身小衣,大抵是再也穿不了了。
她紧紧抱着男人的身子取暖,这份黑暗非但没能禁锢住眼前这个男人,反让他彻底褪了伪装,似出槛的野兽,张开了爪牙,急切地将她吞吃入腹。
碧芜也不知被折腾了多久,只夜半迷迷糊糊醒来,感受到誉王正在用温热的棉帕替她擦身。
她受不住困意,草草瞥了一眼,就再次阖眼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上已然换上了干净舒适的寝衣,床榻上唯她一人,碧芜透过银红的绣花床帐看去,便见誉王坐在小榻上,怔怔地看着窗外风景,眸光空洞。
“殿下。”碧芜低唤了一声,只觉声音有些许嘶哑,想是昨夜用嗓过度所致。
誉王侧首看来,眼底顿时添了几分光彩,他起身下了小榻往这厢而来。
“醒了。”誉王撩开床帐,坐在榻边,抬手温柔地捋了捋她额间碎发,“身子可还好?”
他若不提倒还好,他一提碧芜便觉浑身酸疼得厉害,似教车碾过一般,她暗暗扁了扁嘴,问:“殿下在看什么?”
“可想一道看看?”誉王问。
见她颔首,誉王用衾被裹住她,将她一把抱起来,放在了小榻上。
窗外的风迎面吹来,钻进衾被的缝隙里,略有些寒,碧芜来不及缩起身子,男人已自身后牢牢抱住她,替她压紧衾被,亦将身上的热意传递给她。
碧芜将视线投向窗外,不由得双眸微张,自这窗口看去,一小片梅林映入眼帘,满树梅花竞相开放,若朱砂般红艳夺目,还有清幽的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臣妾都不知,原来自这厢望去,可以瞧见这么美的景色。”碧芜忍不住感慨道。
誉王闻言,唇角微抿,若有所思。
她自是不知,在她开始打理梅园的一年多里,他常是透过窗缝,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自也不知,他对她的关注,最初,只是见色起意。
第65章
回忆
当初出宫建府时,他特意命人在誉王府中建了一座梅园,一来是为了怀念他爱梅却在宫中枉死的母亲,二来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清静的躲藏之处。
头一次见到她时,他忙了好几日不曾阖眼,正疲惫地躺在屋内的小榻上休憩,乍一听闻外头动静,登时惊醒,睁开眼推窗而望。
抬眼看去,那一片花开正盛的梅林间,立着一个女子,大抵十四五岁,看模样打扮当是府中奴婢。
他警觉的心顿时放下一些,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告诉齐驿,教他差人来打理梅园的事。
只是不曾想竟是派来个这般瘦弱娇小的女子,她拿着花剪,背对着他,抬手压下一簇花枝修剪着。他淡淡地看了一会儿,本想阖上窗扇,继续睡去,却听那厢忽而传来一声低呼。
突如其来的风掀走了那婢子的头巾,卷至空中飘飘摇摇,最后带到了远处。
那婢子忙快步去追,眼见她离正屋这厢越来越近,他将窗扇阖上一些,让自己藏在后头,没一会儿,再探头去看,便见那婢子止了步子,弯腰自地上拾起头巾,拍了拍尘土,朱唇微扬。
又有风拂过,吹乱了女子额间的发,露出她隐藏其下的容貌,一瞬间,他不由得怔愣在那里。
螓首蛾眉,一双潋滟的杏眸中若沁了一汪清泉般湿漉漉的,她手上举着剪落的花枝,垂首间,艳红的梅花贴在她的鬓边,她朱唇微抿,嫣然而笑,当真是人比花娇。
他自认平生见过的美人不少,饶是菡萏苑那位的皮囊,也是他辛苦所寻的绝色。可不知为何,这一回他却是教这个婢子吸引了去,好一会儿都没能移开目光。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那小婢子修剪完花枝,提着东西离开了梅园。
那之后,她隔三差五会来一回,他偶然也会遇见她。
后来,梅花开败了,她便时不时来园中洒扫,她动作麻利,没一会儿便能洒扫完,可她干完活却是不走,总会在树下铺上一块干净的旧布,春日就倚靠在树下小憩,到了酷夏就坐在园中的亭内纳凉愣神。
即便偶尔在园中撞见这个小婢子,他也从不曾露过面,只坐在小榻上喝茶小憩,看书下棋,其间时不时透过窗缝瞥她一眼。
两人隔着百步的距离,她却从不知晓他的存在,就像他不知她的名姓,也未向齐驿打听分毫,只觉得这个小婢子有些胆大。
当初为了一人安心在此,他刻意编造了梅园闹鬼的传闻,便是不愿人靠近,府中人听闻“梅园”二字,无一不胆战心惊,不曾想却会有一个小婢子这般惬意地待在这里,反是不想离开。
日子便这样照常过着,直到某日,他蓦然发现她许久都未在梅园出现过了,他本不愿在意此事,可不知为何去梅园时瞧见空荡荡的梅林,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小婢子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过了小半个月,他到底忍不住同齐驿问起,才知原是她母亲病故,她告了假,为母亲处理后事去了,想是很快便会回来。
也是那时起,他才得知她的名字叫柳碧芜。
三日后,果如齐驿所言,那小婢子回来了,不过,这一回,她那双杏眸中没了往日的光彩,亦没了笑意,拿着扫帚心不在焉地洒扫落叶时,她蓦然抽泣起来,眼泪若珍珠般一颗颗往下坠。
天阴沉沉的,乌云挤在一块儿,似要沉沉压下来,令人心下顿生出几分滞闷,他抬眸望着天色,方觉倾盆大雨不远,下一瞬,就听噼里啪啦的声响,豆大的雨滴砸在屋檐上,窗前顿时落下一片雨帘,竟连院中人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他快走几步,下意识想去拿屋内的伞,却看见她疾步往这厢跑来。
他忙闭了窗扇,藏了自己,少顷就听墙外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抽泣声愈响,最后变成了号啕大哭,哭声融在雨声里,渐渐被雨声盖了过去。
两人仅一墙之隔,亦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可他不能露面,只怕吓跑了她。
他自是清楚自己的心境生了变化,为了光明正大去见她,他会时不时出现在她路过的小道上,但瞧见的往往是她垂着脑袋唯诺恭敬的模样,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以他的身份,若想得到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他到底还是忍下了。
他的身侧危机四伏,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保护好她。且他再清楚不过,一个身份低微,单纯如纸的奴婢若待在他的身边,在步步为营的宫里恐会过得很艰难,因他想要的并非这区区亲王之位,而是整个天下。
不若放了她,让她将来出府嫁个寻常百姓,过平淡的日子,或也比他强些。
自下了这般决定后,他便极少会去梅园,想着一个女子罢了,时日一久,总会忘的,直到那日宫宴,他一时不防,饮下了那杯酒,强忍着回到府中,本想就此熬过去,却不料遇上她跌跌撞撞闯进屋内。
强烈的药性放大了他心内的欲念,自也让他彻底失了理智,他本已想过放她走,是她这只柔弱甜美的兔子非要闯进兽笼,送到那饥肠辘辘的野兽面前,又怎能怪他将她吃干抹尽。
他不信命,但只有那一次,觉得他们之间或是命中注定。
既成了他的人,即便不择手段,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手!
誉王垂首看向眼也不眨望着窗外美景的碧芜,思及往事,薄唇抿了抿。
这回他们之间没有隔着一道墙,他想要的人就在他的怀中。
虽两人之间仍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亦触不到她的心,但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便够了。
两人静默地坐着,少顷,就听隔扇门被扣了扣,外头响起康福的声儿,“殿下,奴才将衣裳给您送来了。”
“进来吧。”誉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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