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间
然而他一停车,四周的侍从立刻把无关人员都远远地遣退一旁,又目含精光,举止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怒斥一句“你们为何如此敷衍!”
苏祖父就用这种富含压迫感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苏承泽:“北边会出事,你知道吗?”
苏承泽的神情还是请父亲回府的恭敬神情,没能适时变幻,一下子显得他的神情有点傻。
苏玉青想张嘴替苏承泽辩解,然而苏祖父显然已经等着他了,登时堵住他的话:“他当年说燕朝以文为重,自己要以文为主。现在怎么,最基础的武事都丢了?”
苏承泽无言以对,俯身下去:“是孩儿的错。”
“错?你知道你错在哪?”苏祖父冷哼一声,“苏家以忠武封侯,世代受祖先余荫。而现在,苏家的小辈借苏家的些许萤火之光,在京城掀出多大的事?查抄六部,以明吏治……她有能力去查,有能力去镇压反叛吗?!”
苏
承泽嗫喏一句:“她也是去过潼地的,除了潼北因为……其他地区俱是已经平定掉了的。”
苏祖父冷嗤道:“行啊,让她去击溃龙城军,让她去平定北狄!治大国如烹小鲜,像她这么乱搞,北边反叛,南边海盗伺机而动,之后哪里还有宁日?!”
苏承泽道:“归根到底就是些许钱的事,之前也有前例,把钱补上就没事了。应该不至于到反叛的程度。”
苏祖父当即怒骂道:“什么叫做应当?你以为谁都愿意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尤其管龙城军的迟家脑子一直不太清醒,有留心吗?等等,迟家的事小辈不知道……所以,苏二现在说不定连北边可能会反叛都不知道,是不是?!”
苏宝珠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和长辈顶罪是不孝,她一般尽量避免正面对上。
系统:【这个祖父……很难形容。只能说,幸好苏承泽不肖其父。】
祖父不再多说,撇下接他的苏家人,抛下一句:“我现在要面圣,详陈要害,为自家不靠谱的后辈请罪!”
苏承泽远远目送苏祖父过了城门,被重新聚拢的人群遮挡视线,再看不见。
半晌,他长呼了一口气,回头干笑道:“你们祖父一直是这样,爱之深,责之切。”
苏玉青小声问道:“迟家是什么事啊?”
苏承泽恨恨地敲了下他的头:“不该问的别瞎问!文章复习了吗?策论写了吗?写完的话给你妹妹看下,她那个题出的刁钻,但也有点意思,给她看看。”
苏玉青:“……”
苏宝珠:【苏玉青确实是准备高考的年龄,哈哈哈哈。】
虽然苏祖父进宫去了,但苏承泽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回苏府。迎接的礼仪还是要尽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众人到苏府门内一进处去迎,见到了无法掩盖满脸恍惚的苏祖父。
苏祖父盯着苏宝珠,眼睛发直。
“年后升御史大夫?”
“除了户部,六部所有官员名单你都对了一遍?”
“抓出所有意图刺杀安平公主的人?”
“不仅知道,甚至已然筹划好如何对抗龙城军?”
苏宝珠:【其实最后一个我没有。真让我筹划打仗的战略战术,我就是七窍通了六窍……】
系统:【那他误会了?】
苏宝珠:【安平公主确实有计划,不过皇上肯定误会成我了,连带着祖父也误会了。】
系统:【宿主要指正吗?】
苏宝珠:【没事,反正也没有御史大夫带兵的道理,不会流传太久的。】
苏宝珠:【之前他训斥我的时候我没说话的份,现在我也懒得说,让他误会去吧。】
苏祖父沉默半晌,道:“是我老了。”
苏祖父去了宫里一趟,回来老实了不少,眼里没有什么精光,也不再有不怒自威的感觉,回归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众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后,苏祖父才有点缓过劲来,说:“近日多事之秋。北疆不稳,平日还是多要谨慎。夜间要守好门户,以免不测。”
话语一出口,大家都只是沉默点头而已,只有苏老夫人问道:“北疆为什么不稳,和京城这么远,有关系吗?”
周雯鹊只淡笑着喝了一口温水,并不做声,而苏承泽忙不怠答应了。
之后再没话说。
苏祖父是苏家家主,不过因为苏祖父并不在意后宅,又偏宠美妾,苏老夫人和府内的人斗得是天昏地暗,死伤惨重。没有赢家,大家都是输家。
到最后,还是苏祖父已经回祖地养老的爹娘做主,把剩下的妾室送庄子里养着,苏老夫人关半年禁闭,苏祖父和苏老夫人立住一个孩子后
,苏祖父领外职,苏老夫人留苏府,两人分开居住,得一个远香近臭的情谊。
因此,苏祖父回来,苏承泽很大程度上是按接待客人的礼仪筹备的,而苏祖父也是当街训斥苏承泽,并不留太多情。
不过这都只是插曲,苏祖父再如何关系生疏,都是姓苏,犯事了要一起连坐流放的关系。饭用完了,苏祖父回房休息,其他姬妾或者回房照料孩子,或者留着喝茶聊天。
——今天的人走得格外多,到最后,只剩下苏承泽、周雯鹊、苏玉青和苏宝珠四个人。
苏宝灿原先还想扯苏玉青也走,但是苏玉青就是不挪窝,口称“和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坐一起的机会不多要好好把握”,苏宝灿索性瞪他一眼直接走了。
周雯鹊也不在意苏玉青还在,喝了口水润润喉,就淡然道:“迟家虽然秉性一般,贪财短视又天真烂漫,不过也不至于因此反叛,迟家的大头毕竟是在军饷和北疆交易上。”
苏承泽呵呵干笑:“我对迟家不甚了解。”
苏宝珠不免简单又概括一遍:“迟家可以吞没狄人财物,胁迫狄人叩边,甚至放狄人进关,以此对朝廷挟恩自重。”
周雯鹊听了之后思索片刻,笑道:“迟家想不出来,不过如果有人怂恿的话,倒确实能做出这种事。”
苏承泽只是喝茶。
沉默下来,没话说了。气氛一时因此变得奇异,只有苏玉青不解地小心张望。
苏宝珠:【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系统:【什么?】
苏宝珠:【我娘之前就是嫁进迟家的。后来丈夫在北疆死了。她就回周家了。】
系统:【但周雯鹊对迟家听着可没什么好态度啊。】
苏宝珠:【是啊,所以抽卡吧,这个问不出来,也猜不出来。】
系统:【!】
系统:【喜极而泣!】
.
周雯鹊看着自己女儿沉思的样子,想让她转告安平公主,或者转告皇上,要小心的不是龙城军反叛,而是北狄入侵。
迟家真没那反叛的胆子,也没反叛的脑子。
她还记得自己前夫的死因,十分无趣的理由——
前夫和硕福长公主司宸娴自小关系好,于是司宸娴和她带的狄兵被俘的时候,求到了前夫头上。
她求的方式比较特殊,酒色媒人,很快,前夫就放下了警惕心。
于是,在一年中秋,司宸娴拉着他不许他回家,要在军营里饮酒作乐。她在酒里下毒,毒死了前夫,拿了迟家的玉符,领着自己的旧部在军营粮草库上点一把火,潇洒地离开了。
周雯鹊想,她那时候还年轻,丈夫年轻,新婚燕尔,相处和睦,也没有碍眼姬妾,对婚姻一事还抱着不必要的期许。
出事的时候,她那时候在后方养胎,听到这等骇人消息,接着又是北狄在北疆作乱,要做丧事……种种事务繁杂,她一下子没稳住,成吨成吨的保胎药喝下去,没用,成型胎儿还是落了。
之后迟家各种兵荒马乱,又是骂她克夫克子,又是要吞她嫁妆。还是她月子也不做了丧事也不办了嫁妆也不要了,接连几天驾马奔回周家,才不至于被趁乱“殉情”。
也幸好她那时候还年轻,那么造作之后,养了三年也完全养了回去。
留下的后遗症只是保胎药喝吐了,不爱喝任何带味道的水,只能浅酌白水。
周雯鹊想着,心下终究不免叹了一声。这该怎么说呢?她对迟家的笃定,有些晦暗的,她不想说出口。说出口,就像是回到那段至暗时刻。
周家和苏承泽都不建议她说,因为她没有证据,并且迟家在北疆根基深厚。
但是苏宝珠已经和春华开口:“一杯温
水,麻烦了。”
一贯提前备好材料的春华罕见地愣住了。
周雯鹊也迟缓地眨了眨眼,听着苏宝珠用寻常口吻开口:“防好北狄就行,龙城军和迟家不重要,以后不必提。”
苏承泽松了一口气,立刻附和并且转移话题:“是很不必提!所以北狄要怎么防?”
第93章 第九十三片瓜
现任的龙城军迟将军, 对司宸娴和他堂叔的那点桃色事件一贯是津津乐道的。
堂叔兵败身死,连带着那时的龙城军死伤大半。
不过福祸相依,此战之后, 司宸娴搭上了他的另一个堂叔,商量既定——
司宸娴替龙城军瞒着此次龙城军战败的真实原因, 只说是龙城军遇到北狄大军,用万千将士的命将北狄赶回北疆之外, 虽败犹荣——啊不对, 就是胜利。
而龙城军也替司宸娴瞒着她在大燕公主和北狄掌权人之一的摇摆不定的身份立场, 将司宸娴形容成一个劝北狄当时掌权人退兵的、追求和平的、伟大的和亲公主。
默契就是从这一次开始。之后,司宸娴和龙城军互相隐瞒,互相演戏, 互相帮忙清除潜在的竞争对手。龙城军替司宸娴刷她在北狄的声望,而司宸娴帮龙城军刷。
他们如果只用这种手段, 自然无法度过这十几年。不过十几年下来, 新帝宽仁而少肃厉,北狄更是被燕朝繁华迷惑心智,加上其他的主观的客观的因素,双方竟也能有十几年的携手共进。
在这利益纠缠的前提下, 一些桃花纠葛就只能算是一些逸闻罢了。
——对现在的迟将军来说,他的堂叔,也未尝不是一个他潜在的、需要清除的竞争对手。
迟将军刚在酒楼里和自己的下属又一次轻佻地感慨完“大燕公主和边城将军的爱情故事”,他的侍从就小声提醒他, 硕福长公主在等她。
迟将军笑问:“她可还有说什么?”
侍从道:“没有,只是说, 一些细节需要商议一二。”
迟将军点了点头, 当即遣侍从买单, 他已然往外牵马,带着几个侍从往城外去。
他与司宸娴等人商议的时候,往往是在关下十里之地。司宸娴和他俱身份特殊,有着最基本的疑心,司宸娴不会入城,他也不会出城太远。
当然,最安全的方法是互相递书信。但许多事,用书信沟通是不如见面讨论高效的。
例如他们这一次的规划——
龙城军要开龙城关,放北狄进入中原抢掠,让北狄好好地在中原发一次财,也再一次加大司宸娴的威望。
北狄要深入中原,威胁京城,以帮助龙城军以“清君侧”的名义要求朝廷处置安平公主。逼迫朝廷处置之后,再起兵“抵御”北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