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 第48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若说还想有些什么?

  叶照躺在一块用火炭刚刚烤干的石块上,就是阿姐和小叶子。

  很快的,她都能看见她们的。

  她合眼睡去,却又满怀欣喜地睁开了双眼。瞥头看洞口还在燃烧的火堆,感受着一点点暖意,和两世都不曾拥有的安心的自由。

  于是,裹着稻草翻了个身,又满怀期待地睡去。

  月盈月亏,又欲满圆。

  有些人,却再不得圆满。

  秦王府清辉台中,萧晏坐在案前,看手中一册卷宗。

  一个月前中秋佳节,还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已经萧条拓遢,整个人瘦了一圈。

  虽然眉眼依旧清俊,却已难聚神采。

  叶照以为他是发现她假死逃离的蛛丝马迹,方才下令追捕。

  然,根本不是。

  自骊山归来,萧晏将桌上这份卷宗已经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

  每看一遍,都心如刀割。

  这是在搜山的第四日,暗子营出身的林方白,并着从刑部提来的两个主簿,寻来的证据,得出的结论。

  迷路的脚印。

  被拖拽的痕迹。

  虎口残留的血衣。

  虎腹中仅剩的半截玉镯。

  条条证据无一不证明着她丧生虎口。

  加之她武功尽失的前由。

  加之传说中斑斓虎寻仇不死不休的习性。

  如此证据摆在面前,萧晏没法否认,那样残酷的现实。

  回来不久后,钟如航有一次失言,“若是王妃功夫还在全盛期,大抵能逃过此劫,可惜她武功……”

  话到此处,被一旁的苏合一眼瞪住。

  人散后,苏合给萧晏熬药,陪着他。

  萧晏急怒攻心后,伤了肺腑,原以为一两贴药缓一缓便好。不想心中郁结,九月入秋又添了风寒,如此汤药不断。

  他端着药,低声道,“说得对,要是她没有武功尽失,一头斑斓虎算得了什么。”

  “你不知道——”他看着手中那盏药,喉咙发紧又发哑,“四年前,雪山之巅摘花的人就是她。”

  “四年前,她才十三岁……”

  “那样算,她远赴雪山之前,还被我打伤了。”

  “你说她那样好的武功,要是、要是……”

  他抬头看向苏合,看向这个入过他梦境,唯一知晓他前世今生的人。

  终于落下泪来,“我、又逼死了她。”

  他接受不了她死了。

  更不敢接受是自己害死了她。

  那夕之后,翌日晨起,他派了府兵,抽了兵部的人手,调了城防禁军,四下寻她。

  只要兵甲不停,她就只是逃跑了。

  寻不到人影,她就是躲在了天涯海角。

  只是他寻不到,不是她死了。

  他甚至不许礼部撤掉王府已经开始布置的青庐喜房,不许六局停下正在制作的婚服礼冠。楚王府被他踢破大门,揪出楚王打了一顿,连从来交好的霍小侯爷来劝他亦被打了。

  这样的闹剧,截止于四日前。

  四日前,眼见十数日来,骊山脚下和洛阳城中皆搜寻无果。

  萧晏竟假传圣旨,用手中一半的虎符,调了函谷关的将士前往邻近的长安城寻找。

  于是,当日下午銮驾就直接入秦王府,合了府门,扇掌痛斥。

  色令智昏,公器私用。

  念叶照当日九曲台有功,又实在可怜,萧明温赐她以王妃之礼下葬。

  秦王府本是喜字成双,鲜红如火,转眼灵堂缟素,白幡满屋。

  萧晏被御前侍卫压身按头,看衣冠入殓,棺椁闭合。

  然而,他没有看完,便又吐了口血。

  鲜血溅在她的衣冠上,触目惊心。

  萧晏昏迷了三日,至此刻方才转醒。

  炭盆中发出一点声响,未几火焰便舔上来。

  陪在一旁的苏合猛地转醒,侧首寻声音的来处。

  见不远处萧晏正坐在案前,足畔的盆中火苗噗噗燃起。

  “总算醒了。”苏合起身置萧晏处,伸手给他切脉,余光瞥见炭盆中未烧尽的书册,是那本证明叶照死亡的卷宗。

  却也只得无言惋惜。

  片刻,他收手展颜,转身将炉子上一直温煮的药篦给萧晏,“还好,总算没伤到根基,就是元气损得厉害,要好好调养。”

  萧晏点点头,将药接过,却只是晃了晃没有喝。

  “苏合,你加点点川乌吧。”他低声道。

  “疯了是不是?”苏合立时拒绝,“你现在用川乌致幻如梦,元气损得更……”

  “我受不住了,你让我看看她……我就想看看她……”

  苏合到底磨不过他,答应了他。

  却直到七日后,他面上稍有了些血色,方才让他喝药致幻,入了梦境。

  然,半月过去,试过数回。

  萧晏耗尽气血,都没有看见梦里人。

  十月天高风寒,萧晏立在水榭台对面,看上头人影晃动,衣香鬓影。

  风过,水涌,却是空空如也。

  她,是四月十七入的洛阳,四月二十一入的府邸。

  那时,春光正好。

  然不过百日。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两茫皆不见。

第34章 、晋江首发

  转眼入冬, 已是昌平二十七年的十二月。

  安西大雪。

  然安西以北的百里沙漠中,却始终如一的温热气候。

  夜深人静,慕小小熄了灯, 落下帷帐正欲安置。却见垂落的帘帐忽地撩起, 一袭纤薄身影滚上来。

  “是我,阿姐。”叶照乌衣夜行,一手捂住慕小小唇口禁声,一手伸出将腕间一截同心结红绳与她看。

  须臾又扯下面罩, 卸去了人|皮面具。

  夜风带着砂砾的余热,从半敞的窗户灌入,将帘帐吹得悠悠颤动, 将壁灯晃得明明灭灭。

  光线隐约而微弱。

  然慕小小还是一眼就能辨出, 是她妹妹。

  是她从豺狼口中救下,从风月泥塘里拖出的清白如芙蕖的小姑娘。

  “阿照!”慕小小一把抱住她,呜咽落泪。

  十余年囚禁生涯,为了不叶照她增加负担, 不让人觉得自己是她的牵绊,慕小小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总是用最毒的话语嘲讽她,用最厌恶的眼神睥睨她。

  有那么一回, 叶照出任务回来, 浑身是伤缩在榻上喃喃呼唤。

  她没有忍住,去看了她一眼。

  一口药还没喂下,屋内便进了旁人。

  握药盏的手一顿,便连汤带盏砸在她脸上。

  慕小小妖妖娆娆起身, 眉眼又冷又媚, “就想看看她死了没。”

  其实她的确有理由怪她、怨她, 恨她。

  那些人明明要抓的是叶照, 与自己何干啊。自己无非同她近了些,便横遭此劫。

  十年,若是没被带来这无人沙漠。她大概早已随明郎远走,隐居山野,甚至这个时候,已经有儿女绕膝。

  可是怎么忍心怪她!

  一个被生父卖入青楼、连三餐温饱都不得的稚女,她有何错。

  错的,明明是这个世道,是险恶人心。

  斜月沉沉,星星眨眼。